第44章 白色風車
初一的第一次大假。
檀得一邊同窦元說笑,一邊抱着書包,整理東西。
包苒躊躇了許久,終于下定了決心,一鼓作氣地把紙條拍在了檀得的桌上。
“嗯?”檀得疑惑地看着她,眼光裏卻鋪成着讓人安心的溫柔。
“交換電話號碼。”包苒有點害羞地鼓着腮幫子道:“我不怎麽上QQ,怕聯系不到你。”
好乖。
檀得的小惡魔體質反而作祟了,笑眯眯地問:“你是不是會想我呀?”
包苒小聲地“嗯”了一下。
“檀得。”包包拿着小紙條,認真地說:“一定要聯系我呀。”
檀得沒留神,被忽悠地立馬應了一聲:“嗯。”
時間好像成全了我的野心呢。包苒想,一天一天,在她的心裏安營紮寨。
年前這段時間,檀得像往年一樣,不緊不慢地把所有作業給寫完。
在母上那的時候,吳厭和陳長風坐在她兩邊。
小慫子總是分心,不是倒騰計算器,就是忽然凍住似的,咬着筆頭一動不動想心事。
吳厭總是逗檀得,難得安靜了――就是探頭過來,認真地抄作業。
白天大人不在家。吳厭便每個中午都陪姐弟倆點外賣,或是一起吃遍樓下的“沙縣大酒店”“蘭州國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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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吳厭照常在檀得家蹭飯。整個假期,吳厭的外婆倒是因此輕松了不少。
在老爹家的時候,檀得倒也不寂寞。
因為寫作業的時候,腳邊蜷了個暖暖的小絨球。
木木很黏她,活潑的時候追着她滿家跑,閑下來的時候,也乖巧得很,安安靜靜地陪在身邊。有時候呼嚕聲稍稍冒出頭了,檀得輕輕喚一聲“木木”,他就奶裏奶氣地立刻把頭塞過來要人摸。
“這段時間我要去鄉下的奶奶家。”揭舒拉長着電話線,無奈地瞟了一眼房間裏逐漸沒有聲響的人影,壓低了聲音道:“他一年回來幾次我都不知道,可是每年過年都非要逼着我去那裏。”
檀得不知道說什麽好,只是安靜地聽着,偶爾“嗯”一聲,讓她知道自己還在。
“大家都說我衣服看上去很貴。可是我來來回回,也就只有這麽幾件衣服。”
“我知道他們是為了我才不離婚。但是讓我看着爸爸總是住在外面,媽媽又隔段時間就帶不同的叔叔回來。”
大概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揭舒沉默了一下,抿去了因為激動而略帶的哭腔:“算了。總之過年以後才能見你了。”
太突兀的轉折。話與話之間的縫隙忽然變得好大,硬生生分隔兩端。
檀得還是如常地,溫柔道:“別太在意了。等你回來。”
平靜又理智得,讓人羨慕。
揭舒笑着挂了電話。看了一眼那個又開始有行李箱輪子滾動聲音的房間,眼裏的色彩一度一度地冷了下去。
诶,找誰呢?檀得悶在家裏真的無聊到快要冒泡了。
對哦。
檀得不知怎麽就拿起了壓在書桌毛氈下的紙片。
因為答應了,所以要兌現諾言。
檀得理直氣壯地想,立刻撥通了號碼。
先接電話的是包包的媽媽:“是小檀呀,包包老跟我提起你呢。诶,真乖,我叫她來接電話啊……”
“小檀同學!”包包的聲音聽上去可開心呢。
“嗯。新開了一家貓咖,要不要去看看?”
貓咖這個詞,在12年還是挺稀罕的。檀得和包苒吸貓的愛好也是先人一步從這時候開始的。
“好呀。順便帶上作業。”包苒在電話那段瘋狂點頭。
“時間地點我再發你。”
“嗷。”包苒乖乖道,接着又小聲補上了一句:“你能打電話來,我真的很開心。”
說不上是內疚還是感動。檀得總覺得,她和包苒産生了點像軟軟的、但并不黏糊的東西。
是友誼啊。
很久以後,就算各個社交軟件多麽普及的情況下,檀得依然會時不時用短信跟包苒聊天。
那些認真敲字,你來我往的少女歲月,是她們之間的秘密,永永遠遠,都值得紀念。
貓咖在商座二樓。
一進門,就有一只白色布偶貓高貴又慵懶地躺在藤椅上輕輕晃。檀得和包苒立馬星星眼地蹲下看她,沒敢動作亵渎,就只是安安靜靜地看着她。
“喵~”布偶貓糯糯地叫了一聲。
兩個小朋友立刻被可愛到倒地需要做心肺複蘇。
檀得點了卡布奇諾和黑森林;包苒不愛奶茶咖啡,就點了一杯熱果茶。
兩個人把作業攤在桌上,邊寫作業邊鬧着玩。
貓貓們也毫不怕生。一只英短就大搖大擺地躺在她倆的作業中間,挨撸也只是懶懶地擡個眼,或者舒服地呼嚕一下。
美短比較活潑,有時大膽地跳到桌上來,嗅一嗅蛋糕,又翹着尾巴走開。再追的話,可就逃得幹脆沒影了。
一只黑貓待在她們旁邊空着的座椅上,一派泰然自若的樣子。
檀得和包苒一閑下來,就是拿着手機殷勤拍。
面對可愛,臣服就完事了。
不過……待到要回去的時候就比較麻煩了。
出了貓咖,才知道外面已經洋洋灑灑地落着大雪了。
檀得一沒帶傘,二不認路,三是手機快要關機,包苒的手機又沒開通3G。
包苒撐着的傘很艱難地才不被大風吹跑,一路被緊摟着的檀得摸了一把融在頸窩裏的冰水,哆嗦着,心裏很是慘淡。
先打了個電話給陳長風。這小崽子倒是一如既往地――關鍵時候掉鏈子。
“……”檀得在心裏罵了他千百遍,劃了劃通訊錄,最後指尖猶豫地停在了吳厭的名字上。
“打吧。”包苒看在眼裏,輕輕推了一下她的胳膊肘。
“喂。”女鵝很少找自己,吳厭接起電話,不自覺帶了點愉快的尾音。
“吳厭……”檀得被凍得帶了點鼻音,隔着電話,聽上去很像委屈的哭腔:“我現在在很遠的貓咖,沒有帶傘,不知道要怎麽回來。”
心像是被揪着往下沉了一沉似的。吳厭一想到檀得像個小動物似的蜷縮的樣子,就煩躁得不行,卻還是按捺着情緒,努力溫柔地放平語調:“檀得,乖。你先告訴我,你在哪裏?”
“銀座的那家咖啡館最近的公交站。”檀得握着手機。
吳厭的那句“乖”,真的出奇地,讓她安定了下來。
吳厭立馬檢索規劃路線,“你聽我說,你先坐1路公交車,坐五站。我會在下車的地方等你。”
檀得輕輕重複了一遍。吳厭輕聲說:“你站在站臺上,不要淋到雪。”
“嗯。”檀得乖乖應道。
“不要害怕,我會帶你回家的。”吳厭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
如此緊張一個人,可是所有的暴烈遇到她,又化成徹骨的溫柔。
“我手機要沒電了。”檀得輕聲說。這一次,她是真的想哭。
“我保證,你下車就會看到我。”吳厭的語氣那麽篤定。
她不得不信。
目送着檀得上了車,包苒才一個人走去對面的車站。
檀得看着已經沒電的手機,默默把頭靠在玻璃窗上,看倒退的風景。
吳厭是打的來的。所幸趕在了檀得之前,他站在站臺上,看着雨傘上抖落下的雪,心裏沒有不耐煩的感覺。
檀得下車的時候,真的第一眼就看到了吳厭。
他穿着米黃色的大衣,随意地裹着白色的圍巾,黑色的傘。
笑的時候光彩奪目,沒表情地站在那兒,冷峻,但又實在好看到,讓人情不自禁就多看兩眼。漫天風雪裏,檀得望着吳厭的身影,甚至生出錯覺:天大地大,他卻是她唯一的坐标。
看見檀得蹦下臺階。第一眼――吳厭就舒展了眉眼。
立刻解下繞得松松垮垮的圍巾,吳厭把檀得拉進沒風的平臺,娴熟地替她圍好圍脖。
看着女兒笑眯眯的樣子。總算是不害怕了,吳厭瞟了一眼檀得道:“就知道你穿的少。”
檀得看着吳厭,眨着眼睛問:“我們怎麽回去?”
“打的。”吳厭并不着急的樣子,慢條斯理道:“阿姨和叔叔跟我爸媽一起去外地吃飯了,今晚不回來。”
“……”很好,我果然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想吃什麽,我請客,陳長風自己過來。”吳厭看出檀得的失落,順毛道。
“牛排。”檀得毫不客氣地敲竹杠。
“好。”吳厭想,千金難買她一笑。
你不知道吧?很久以後,我也都還是記得。
J市下暴雪的第一夜,有一個人跨越大半個城市,答應我,帶我回家。
腳印烙在雪地裏,檀得微微側過頭,看吳厭的表情。單邊耳機播放着周傑倫的《白色風車》:
“我陪你走到最後,能不能不要回頭?”
所有人都說他吳厭纨绔乖戾,不值得交付。
可是這世上,也只有一個吳厭,看得見檀得心裏那個仿若一觸碰就會支離破碎的小女孩。
即使他向她走來的每一步,都是踏在碎玻璃上,咯吱作響。
也依然固執地,撥雲見日,來到她身邊。
也許這好意于他不過是聲色張狂的冒險之一,她卻,已經永遠無法辜負。
作者有話要說: 白色風車太好哭了(bjyx和貪得無厭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