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我不可愛
周六，學校推薦的校外講座。
檀得和陳長風在門□□了已被捏得皺巴巴的邀請函，匆忙跑進去時，禮堂裏已經黑壓壓地坐了一大片人。
檀得站在最後一排的陰影裏，等待着伸長脖子找座位的陳長風。
“檀得？”檀得擡起眼，可巧――吳厭和何清歡一前一後地喚了她的名。循聲望去，兩人身旁都還有兩個空位子。
吳厭的手很自然地搭在椅背上，挑眉示意她過去。
何清歡坐得端正，眼光像是提着燈等候般的溫柔，攜着期待，望向檀得。
檀得愣了一愣。
主講人拿起了話筒，背景音都嘈雜了起來。檀得才瞥見吳厭身旁笑意溫婉的曲盈，也軟軟地打了個招呼，然後――果決地坐在了何清歡身邊。
何清歡勾起嘴角，手肘自然地放在了靠檀得一邊的擋板上，托着下巴看她。
……檀得稍稍別過了臉。灼灼的視線烘得她耳根發燙。
陳長風回頭，才發覺檀得已經坐下了，正一個勁兒地向自己揮手。三步并兩步上了臺階，他才看清檀得旁邊的何清歡和後排的吳厭。
腳步停了一停。
無視了檀得的招手，陳長風仿若陌生地坐在了吳厭旁邊。
？檀得讪讪地放下了手。吳厭看見檀得忽然安靜下來的側臉，不動聲色地踹了陳長風一腳。
曲盈分明看見了吳厭的小動作，卻裝作不知。她收回了循着吳厭視線看過去的目光，将其中的失落也一并抖得幹幹淨淨。
感覺到曲盈自然覆上來的手，吳厭下意識地抽出手掌，瞥了一眼她的臉，卻又肯定地反握住。仿佛剛才，不過是換個更舒服的姿勢。
Advertisement
他們都明白不是。
曲盈卻笑着看向吳厭，把頭輕輕靠在了他的肩上。
反複練習，總有一天也會成為一種…令人安心的默契。她願意相信。
檀得的手機振動了一下。她默默抽出手機，“待會你自己回來。”
她回頭看了目不斜視認真聽講座的陳長風一眼，無解地撓了撓頭。
他又在發什麽神經，檀得把手機蓋滑下來鎖屏，懶得追究。
黑色的屏幕卻反射到後面的一對璧人。
檀得不自覺把手機拿的近了一些。她還是會好奇，每時每刻――那個人會是什麽樣的神情。
可是……
檀得把手機塞回了兜裏。
何清歡見她盯了手機這麽久，湊到她耳邊輕聲問：“怎麽了？”
檀得聳了聳肩：“沒事…就是我要一個人吃午飯了。”
何清歡瞥了一眼後排的陳長風，又心事重重地看向檀得。
你們到底是什麽關系？他梗在喉嚨口，卻突然覺得不要問出口比較好。
于是轉出一個好看的微笑，擡眉道：“我們一起吃午飯，好不好？”
檀得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
“那我們點兩份牛肉堡、兩瓶可樂、一份雞米花、一份薯條好不好？”何清歡認真地看着招牌，難得沒有發作天秤座的優柔寡斷。
“嗯……”檀得點了點頭，趁着他背過身的當口，戳了戳笑僵了的腮幫子。
她這人真的禮貌到虛僞――一旦無話可說，就會用笑容掩飾尴尬。
何清歡笑着轉過身，覓了個窗邊的座位，替檀得拉開椅子，眼看着她坐下了，才去端吃的來。
檀得看着何清歡遞到眼前來的牛肉堡，輕輕咬了一口。
何清歡只當她是女孩子家的矜持，覺得可愛。卻不知道檀得其實是沒那麽喜歡吃牛肉堡。
但也還不到無法忍耐的地步。不想拂了他的好意，也省去麻煩，才沒有說出來。
何清歡一邊大口吃着漢堡，一邊微笑着擡眼看她。檀得看在眼裏，心裏也軟軟地，快活又豪氣地咕嘟咕嘟灌了幾口肥宅快樂水。
“檀得，”何清歡盯着她，漸漸隐去笑容，認真問：“其實從很久以前，我就想問來着。你和陳長風到底是什麽關系？”
檀得沒有看他，只是握住可樂杯子，笑得不自然：“他是我弟弟啊，不是大家都知道嗎？”
“不是大家都知道的版本。”何清歡真的有了幾分較勁的意思，“他是你表弟嗎？還是……”
檀得擡起頭，看着瞬間冰凍的空氣。
撒謊從來都不難，可是――她不想騙他。但要全盤托出，毫無保留…也太難了。
檀得輕輕抓住何清歡的衣袖，一雙小鹿眼無辜地微紅了一些，頭一回。她的語氣，冷淡得親疏有距，細聽，卻是無可奈何得哀求。檀得望着何清歡：“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問了？”
等有一天，我能夠告訴你的時候，再說好不好？
可是…檀得卻下意識地，沒敢做出這個承諾。
也許是因為，她已經隐隐窺見，他們之間的天塹。
何清歡真的沒有再問。
回去的路上，檀得走在前面。何清歡走在後面，小心翼翼地觀察着檀得的臉色。
他以前常常踹檀得的桌子惹她生氣。檀得暴起了幾回無果，有一次終于委屈地淚眼汪汪，他才無措地如實招來：“因為你生氣的樣子很可愛，才這樣的。”
檀得總比其他小姑娘沉得住氣。何清歡喜歡這點，也讨厭。
總覺得她在壓抑着什麽，卻固執地不肯跟任何人分享。
憤怒與悲傷這樣大的情緒波動，就像一個小窗口，能讓他瞥見真正的檀得。
可是他從來都不想惹她難過，因為舍不得。
一直走到小區門口，檀得終于停下了腳步。她回過頭，望着亦步亦趨的何清歡，心裏忽然沒由來地難過。
“你還記不記得，在我的小學畢業留言冊上寫了什麽？”檀得擡頭看着何清歡，擠出微笑問。
何清歡笑了一笑，認真地回答：“記得。我說：你很可愛，也很大方。獨一無二。”
檀得點了點頭，一字一句道：“我不可愛，裝作大方。”
她的笑容不知何時被斂了去。語氣克制又溫柔，卻像是一刀又一刀地剜在自己身上：“可是我害怕被你看出來。”
害怕你看到，終有一天，會讨厭我。
何清歡忽然覺得，站在他面前的檀得已是血跡斑斑了。他伸手想要拉住她，檀得卻已經吞了難過，背對着他。
“我回家了，拜拜。”檀得深吸了一口氣，拼命把帶着哭腔的尾音按下去。
“檀得。”何清歡盯着檀得忽然跑起來的背影，大聲喊了一句：“我不會讨厭你的。”
永遠。
對不起，我喜歡你。究竟哪一句，更能安慰到你？
後來，我也有無數次想到過你。如果沒有吳厭，如果我選擇早戀，如果……
可是就算我們在一起了，想必也會像其他普通的情侶一樣，冷淡、吵架、分手吧。
無論重新來過多少次都一樣的。
對不起。
其實是我從來沒有選擇過，相信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