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這種關頭,京中正是風起雲湧之時,嚴遠帶蕭凝和裴宛出京,還擄走裴琛做什麽?
樓湛思忖一瞬,瞳孔一縮,忽然明白過來,騰地起身。
嚴遠最有可能就是同南平王達成了某種共識。一個男人,為了更大的權欲,一般都會願意原先的自身所愛。更何況嚴遠看着也從來不是那種醉心情愛的多情之人。
帶走裴琛裴宛和蕭凝,恐怕是為了威脅——再怎麽說,蕭凝是當今聖上蕭華的親姑姑,當人質還是綽綽有餘。
嚴遠幫蕭凝做過許多事,甚至幫她派人刺殺她和蕭淮。由此可見,在一定程度上,蕭凝應當很信任嚴遠。
若她知道嚴遠暗中的行動,那她也會被劃入謀逆亂賊的隊列中。若她不知道,那她應當就是被擄去的,而且,除了她之外的裴琛和裴宛處境都很危險。
“怎麽了?”左清羽見樓湛臉色瞬息萬變,又忽然站起來,不由有些疑惑。他雖然同樓湛勉強算是青梅竹馬,卻對她知之甚少,印象裏樓湛都是冷冰冰、不茍言笑的,倒是沒見過她這副沉冷急迫的表情。
樓湛心中正微微沉着,冷冷看他一眼,輕輕吸了口氣,颔首道了一句“多謝”,便直接忽視他,擡步走出了前堂。岚姑正在外候着,樓湛抿了抿唇,低聲吩咐:“備馬,我要去宮中一趟。”
***
蕭凝是在一陣搖搖晃晃中醒來的。
睜開眼,眼前是有些搖晃的黑色馬車頂。她呆了會兒,才騰地直起身子,眸中閃過驚慌之意。
她是被嚴遠約出驸馬府的,誰知道一見嚴遠,沒說幾句話他便突然動手動腳,最後一揚手,撒來一些白色粉末,她不甚吸進了一點,便昏了過去。
好你個嚴遠!找死!
蕭凝心中戾氣與怒氣爆增,扶着車壁站起來,銳利的目光一掃四下,方才因有些暈眩而沒看到的映入眼簾。
她的腳邊躺着兩個人。
裴宛和裴琛。
兩人都被縛着手,也是中了迷藥的模樣,只是藥效更大還未醒來。蕭凝暗罵一聲,蹲下身子給兩人松綁,給裴琛松綁時,她不由怔了一下。
她已經很久沒有見到裴琛的睡容了。自從裴宛出生後,兩人幾乎都是分居,難得同床共枕。裴琛對她從來懶得掩飾厭惡之情,斥責痛罵也不留情面。
以前想裴琛時,她會去讓兒子裴駿對她笑一笑。裴駿長得像裴琛,脾氣卻被她慣成了個纨绔子弟,窩囊廢物,飛揚跋扈,但是裴駿犯錯她卻從來不忍心責罵。
裴琛不理會她的時候,她還可以看着裴駿做個念想。裴駿沒了,她就什麽都沒了。
都怪那個女吏。
蕭凝恨得咬牙切齒,解開繩子,馬車陡然一停,她差點摔倒,連忙站穩身子,一掀車簾子,怒聲罵道:“嚴遠!你什麽意思!你居然敢偷襲本公主?該當何罪!”
嚴遠乘馬坐在馬車前,聞聲緩緩回頭,目光詭異地盯了蕭凝片刻,露出個讨好的笑容,下馬走近馬車:“阿凝,醒了?有沒有感覺不适?”
蕭凝傲氣慣了,怒意洶湧,一看到嚴遠靠近,毫不猶豫就是一巴掌扇過去。這巴掌打得極響,嚴遠也被一巴掌打偏了頭,眸中似有血絲漫延,回過頭,嗓音依舊輕柔。
“別傷着手了,疼不疼?”
他平時就是這副作低伏小的模樣,蕭凝見怪不怪,微微擡眸,漫不經心地掃了周圍一眼。
“嚴遠,你把我們一家三口帶到山裏來做什麽?”蕭凝皺起眉頭,居高臨下地瞪着嚴遠,還是一派盛氣淩人的高高在上公主氣派。
嚴遠低頭掩過不耐之色,語氣依舊如往常那般,“京中現下并不安全,我帶你們離開,是為了保護你們。”
“不安全?”蕭凝雖然一向不思慮太多,這下也覺察出了不對,警覺地盯着嚴遠,冷聲道,“嚴遠,你倒是告訴本公主哪裏不安全?若是不安全,你怎麽不去保護皇上和太皇太後?”
嚴遠道:“自然是因為你要重要得多。”
“那你将阿宛和裴琛綁起來做什麽?!”
嚴遠不說話了。
蕭凝終于覺察到嚴遠的不同尋常了,瑟縮了一下,又怒聲道:“立刻把我們送回去!”
她在馬車外大吵大鬧的,馬車裏的裴琛和裴宛正好醒來。裴琛皺着眉頭站起身,一聽到蕭凝那撒潑時大喊大叫的聲音,就覺得頭疼無比,側頭看了裴宛一眼,冷淡地彈彈袖子望了望外頭。
裴駿雖然長得像他,但脾性正是他最痛惡的。裴宛雖然比較溫婉,卻長得太像蕭凝。他對這兩個孩子,一直都是漠視的,正如同漠視蕭凝。
裴宛也知道父親一向不喜歡自己,也沒多說話,小心翼翼地掀開簾子往外看了一眼,頓時“啊”了一聲。
這是一條山道上,山道雖然頗為寬闊,卻峻險非常。四下還跟着十幾個黑衣人,環佩長劍靜默無聲。多打量了幾眼,還有幾個戴着鬼面具的人參雜其中,那花花綠綠、兇惡可怖的鬼面具讓人看一眼就覺得毛骨悚然。
蕭凝的怒罵聲愈來愈響,嚴遠一開始還在極力忍着,忍到後面,終于忍無可忍。
嚴遠冷聲道:“我擄走你們是為什麽?大長公主,你覺得你這個封號有沒有點用?不知道吧。這個身份除了能讓你飛揚跋扈仗勢欺人,毫無自知之明地愚蠢到現在,還能給人做人質,讓皇室投鼠忌器。”
他說得直白又冷酷,蕭凝愣了愣,像是第一次見到嚴遠一般,不可置信地瞪着他:“你……你竟敢對本公主……”
“嚴遠,你意欲何為?”
馬車裏傳來的冰冷沉穩的聲音打斷了蕭凝的話,裴琛走出馬車,剛正俊雅的臉上冷然一片,“你可知你剛才說的話裏,包含了什麽意思?”
嚴遠惡狠狠地盯着裴琛,眸中是毫不掩飾的殺意:“知道,我當然知道。謀逆,那又如何?那金銮大殿上的寶座,又怎麽能是一個乳臭未幹的小毛孩可以坐的!”
“你家族世代功勳,忠心朝廷,難道你想毀在你這一代,将祖輩的臉面丢光?!”
“功勳?忠心?呸。”嚴遠的神色愈加陰冷,“只要登上大統,祖上只會覺得無比添光!我早就受夠了那個乳臭未幹的小子,還有那個老妖婆。真當扶持得了他一時,就能扶持一世?這皇位本來就是金戈鐵馬之下奪來的,我再以同樣的方式奪到我手上又如何!”
他說得其實也有一點是對的。
歷代王朝的開國君主,哪個不是血洗前一代腐朽的王朝,自立為王的。這些人一般都是原先的王公大臣,若是不考慮其他的,他這番話聽起來倒也不錯。
裴琛臉色一沉:“嚴遠,你是在自尋死路。”
“裴琛!”嚴遠臉上戾氣極重,眸中殺意愈濃,“你似乎還沒弄清楚現在的狀況?如今的狀況,我想殺你輕而易舉,犯不着你來給我說教!”
說着,他忽然一揚馬鞭便要抽向裴琛。
蕭凝“啊”的一聲尖叫,居然一下子撲過去擋在裴琛身前,臉色蒼白,眸中全是恐懼,身子也在顫抖着,卻還是堅持擋住裴琛。
嚴遠立刻收回馬鞭,怒意卻更盛了:“裴琛!你不過一個窮酸小子罷了,阿凝看上的憑什麽是你!二十年前是這樣,現在還是這樣!”
裴琛正因為蕭凝突然撲過來以身相擋而有些發怔,臉色也松動了一瞬,聞言似乎想起了什麽,眉尖一抽,盯着蕭凝的目光裏又透出了嫌惡之情,冷淡地別開視線。
嚴遠卻像是瘋了一樣,在馬車前來來回回走動,邊游邊罵:“……憑什麽!憑什麽!我做了那麽多還不夠?你讓我殺人,我便殺人,你讓我離開,我就離開!憑什麽你眼裏永遠都只有裴琛!”
掃視到裴琛冷淡嫌惡的臉色,嚴遠突然哈哈大笑起來,指着蕭凝,又像是狂怒又像是狂喜:“阿凝,你看!你就算是殺了他的青梅竹馬,用他父母的姓名逼迫他同你成了親,他還是這般厭惡你!你又是何苦?”
蕭凝被他戳到傷處,臉色也陰冷下來,眸中戾氣橫生。她同嚴遠的脾氣相近,平日裏嚴遠處處忍讓,她還真以為嚴遠就是那樣一個窩囊廢。
現下也不是可以發脾氣的時候,蕭凝強忍了怒意,冷冷看着嚴遠:“你要怎樣才肯放走我們?什麽條件?”
嚴遠頓了頓,那副瘋狂的神色略微收斂,熾熱的目光在蕭凝依舊玲珑的身體上掃了一轉,嘴角帶出個諷刺又扭曲的笑容:“條件?很簡單啊,只要阿凝願意同我一度春/宵,了卻我多年的渴求,我就放走你們。”
蕭凝勃然色變:“無恥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