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天越來越冷了,拍外景也是越發難熬,為了抵禦寒風,劇組中午休息的時候都集中在片場附近搭起來的大帳篷之中。這裏也兼用化妝室、更衣室、器材存放室等多種用途,用布簾隔出不同的區域。
大部分的演員都集中在化妝區吃午餐,但因為梁雲來了,樊澄也不好讓她去和演員們擠在一起,于是便幹脆帶着梁雲、謝韻之和藍依依到了導演拍攝時看着監視器的攝影棚下,将兩側的簾子放下來擋風,大家搬了折疊桌椅,圍在一起吃午餐。
謝韻之裹着她的大黑羽絨服,從頭到腳包得嚴實,縮在折疊椅裏,端着媽媽煮的餃子,一口一口地吃着,顯得特別乖巧可愛。樊澄坐在邊上偷偷看她,覺得她哪裏像是那個28歲的成熟女人?在母親面前,她還是個18歲的少女。
梁雲先是問了謝韻之幾句家常問話,比如最近吃得如何,睡得如何,有沒有感冒,有沒有痛經,問得謝韻之都不好意思了,她才沒再問。樊澄其實很想回避,讓她們母女倆好好聊聊,但奈何梁雲一直盯着她,時不時就要問她兩句話,分明是不想放人,而謝韻之也一直在偷瞄她,看來也是不想讓樊澄走。樊澄沒有辦法,只能全程陪在邊上。
家常拉的差不多,謝韻之總算能找到機會問問母親此次的來意:
“媽,您這次來怎麽都不跟我說一聲的。”
“媽媽要給你個驚喜啊。”梁雲笑道。
驚是很驚,但絕對不是驚喜,是驚吓……謝韻之腹诽了一句,又偷瞄了樊澄一眼。樊澄陪着笑,假裝專心吃餃子。
“那您什麽時候回去?”謝韻之問。
“嗯?媽媽這才剛來你就盼着我走了?”梁雲挑眉。
“不是的,您待多久都行,我這不是怕爸爸一個人在家沒人陪嘛。”
“他一個糟老頭子哪裏需要我陪,他有書就夠了。家裏沒飯吃就吃食堂去,餓不死他。往日裏不是窩在書房,就是出門上課,家裏事半點不管,我伺候這甩手老爺們真是伺候夠了。”梁雲道。
謝韻之笑出聲。
“你還笑,你跟你爹一個德行,家裏事一點也不做,現在也是終日裏不着家,我想見你一面還得問過你經紀人和助理才行。”
藍依依連忙縮頭做烏龜狀,謝韻之忙道:“哎呀媽,這怎麽能怪我,我這個職業就是這樣嘛。”
“哼,這句話也跟你老子說的一模一樣。”
謝韻之賠笑道:“媽,那您現在不也要帶學生嘛,以後家裏事不想忙,我就給您請個保姆,您歇歇。”
“你掙了多少錢?力所能及的事不身體力行,就知道揮霍。”梁雲批評道。
謝韻之撇嘴,她掙得也不少,保姆還是請得起的。而且家務事在她看來并不是什麽身體力行的事,而是生活中的負擔。
樊澄在旁邊聽着,心中發笑,她可算知道謝韻之這傲嬌的性子從哪來的了。
結果樊澄還沒偷樂幾秒鐘,梁雲的注意力就轉移到樊澄身上來了,她笑着問樊澄:
“小樊啊,前些天樊老爺子給我來了個電話,哎呀,多少年了,老爺子身體還是這麽好,說話中氣十足的。我就想着怎麽着也得來上海看看老爺子,我這性子也是,說風就是雨的,其實應該早跟你打個招呼。”
原來如此,梁雲這次來是因為爺爺給她打了電話啊,樊澄這才恍然。于是笑道:“呵呵呵,我明白了梁老師,那就明天吧,我等會兒給爺爺打個電話,然後跟劇組打聲招呼就陪您去。”
梁雲卻揮了揮手,笑道:“不用不用,你給我個地址,我自己去就成,你們年輕人忙你們的工作。”
樊澄有些不知該不該堅持,看了一眼謝韻之,見謝韻之微不可見地搖了搖頭,她當下會意,道:
“好,那我等會兒加您微信,把地址發給您。”說出口就後悔了,早知道她該用手寫的。
樊澄說這話時,梁雲已經掏出手機來了,迅速點開了微信的個人二維碼。樊澄只得也立刻掏出手機掃了碼,加了梁雲的微信。謝韻之在旁邊看得幹着急,她可并不希望樊澄和自家母親互加好友,因為這有可能會加速二人關系曝光。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梁雲說風就是雨,什麽事想起來就做,從來不延後。好在樊澄和謝韻之并不會在微信朋友圈內秀恩愛,只是梁雲知道了樊澄的微信號,以後謝韻之在和樊澄聊天的時候就必須多加小心,不能讓母親看見,自己的手機也必須看管好,不能像從前那樣随意給母親看了。
梁雲趁着加微信的這個機會,将樊澄和謝韻之的神情一掃眼底,她暗暗一笑,也不多說。
中午午休時間很短,吃完午餐,閑聊了一會兒,劇組便重新集合準備開拍下午的戲了。梁雲沒有急着走,和藍依依坐在一起,看謝韻之拍戲。這個空檔,她和藍依依也聊了聊,主要就是問了一下謝韻之平時的生活,都有做些什麽。藍依依都很老實地回答了,覺得自己就像是個被老師訓話的小學生,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之後,梁雲總算問到了正題:
“最近韻之在網上的那些緋聞到底是怎麽回事?怎麽傳出來的?”
藍依依當場冷汗就下來了,忙道:“都是被趙梓彤和李袁事件牽扯了,對方買了水軍,惡意抹黑韻之姐。”
“嗯,我當然知道是惡意抹黑,我想問的是,那個狗仔,叫什麽葛石的,他說的芝芝和小樊的事,是怎麽回事?”
“當然……也是抹黑了,沒有的事,都是普通同事嘛。”藍依依話都快說不利索了,“樊老師那樣一個品德高潔的人,不可能會去潛規則韻之姐的。韻之姐也不可能會讓人潛規則呀。”
“嗯……”梁雲輕應了一聲,不置可否。
好在救星來了,樊澄與導演組結束了讨論,返回了給演員候場的休息棚這邊。梁雲看着樊澄從遠處大步跑來,不知為何唇角微微上翹,竟是露出了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藍依依捕捉到了這個笑容,頓時開始揣摩梁雲的心思。這個笑是什麽意思?是覺得大神外形很贊?還是別的什麽意思?
完蛋了,救星自己也自身難保啊,救星快跑啊。藍依依在一旁擠眉弄眼,拼了命地暗示樊澄趕緊離開,別靠近。
然而某救星并未察覺藍依依抽搐的表情,她走到梁雲身邊,很熱心地問:
“梁老師今晚打算住在哪裏?需不需要我讓劇組給您安排一間房?”
“不用了,我就和芝芝睡一起吧。”梁雲笑道。
“這……我還是給您安排一間房吧。”樊澄有些為難。
“沒關系的,別介意,芝芝在家裏也經常和我一起睡,我們都習慣的。你這邊再安排房間,反倒麻煩你們了。”
梁雲話都說到這份上,樊澄也不好再說什麽,只能應下。
“樊老師一個人一間房?”梁雲突然問道。
“嗯,對。”樊澄微微蹙起眉頭,回道。
“以前沒有這麽久在外出差過吧,住了這麽長時間的酒店,習慣嗎?”梁雲笑問。
“時間久了就習慣了,最開始确實有些不大習慣。”樊澄回道。
“唉,我們家芝芝啊,這麽多年就是過着這樣的日子,一年到頭,在家裏的時間不足一個月,基本都是在酒店裏度過的。我最擔心的,就是她吃不好,睡不好。外面拍戲,風吹雨打的,是真的很苦。”梁雲感嘆道。
樊澄知道梁雲這是心疼女兒了,忙道:“您放心,謝韻之在我們劇組,吃得香睡得好,我們不會讓她吃苦的。”
“瞎說,出來工作哪有被供着的道理,她是演員,你們要讓她演什麽,她自然得演,這才是硬道理。”
“嗯,您說的是。”樊澄附和。
“小樊,我看你剛才一路跑過來的樣子,像是經常鍛煉啊。”
樊澄被這突然轉移的話題問得有些摸不着頭腦,不過還是答道:
“嗯,每天堅持鍛煉。”
“怪不得,身體好,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啊。我們芝芝當女演員的,總是要維持身材,要管住嘴,吃得少,我怕她熬不住,這幾年她身子也不如從前了,小毛病不斷的。你是好孩子,幫我勸她多吃點,然後多動動,別把身子熬得越來越弱了。”
結果還是三句不離女兒啊,樊澄笑了,道:“我明白了。”
“這丫頭,有時候給自己壓力太大了。當年跳舞也是……唉,說起來也是我的錯,我逼她逼得太緊了。現在啊,我只希望她能過得好,過得舒心開心,能幸福安康就行,我早就決定了,以後她的事她自己做主,我不會再多管了。”
樊澄蹙眉望着梁雲的側臉,聽她說這番話,總覺得似是話裏有話。
……
梁雲在片場一直等到傍晚拍攝結束,然後随着劇組回了酒店。正如她所說,她今晚要和謝韻之一起睡。樊澄和謝韻之也就不好像之前那樣,彼此竄門了。她們倆自從确定關系後,每天晚上至少要彼此竄一次門,大部分時候是謝韻之到樊澄房裏來,兩人單獨待一會,然後謝韻之悄悄回房。
她們倆關系好,劇組其他人其實都看出來了。吃飯一起吃,坐車一起坐,在片場總是出雙入對的,晚上還經常互相竄門,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來。但至于是否看出來她們之間存在超越友情的關系,就不好說了。或許個別人心知肚明,如杜伊然、張子明,但其他人還真的不好說。曾經有相當一部分人認定她二人是潛規則關系,只是現在看來謝韻之和樊澄只是關系好,謝韻之在這段關系裏始終都是很樂意的,也就不存在所謂潛不潛規則的問題了。
這一夜樊澄甚至不敢和謝韻之有過多的微信聊天,只是簡單地發了一句“晚安,早點睡。”晚上躺在床上,也是很難入眠,腦子裏不知為何輾轉循環重播白天梁雲說的那些話,以及說話時的神态,禁不住細細地揣摩梁雲的态度。但是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梁雲到底是個什麽态度。如果說她支持她們在一起,可今晚堅持和謝韻之睡一個房是什麽意思?要說反對她們在一起,可又為什麽要和她說那番“以後她的事她自己做主”的話?
尤其是梁雲堅持和謝韻之睡一個房,讓樊澄覺得有些尴尬,難道梁雲是懷疑她和謝韻之已經有了同床共枕、肌膚相親的事了嗎?或者說懷疑她們每晚都睡在一起?可是并不是的,樊澄和謝韻之雖然牽手、擁抱、接吻的事都做過了,但至今并未同床共枕,每天都是各睡各的。她們好歹知道現在是在劇組裏,大家工作生活在一起,衆目睽睽之下,要隐瞞二人的關系,起碼要知道收斂,不能做得太過了。否則到時候關系被曝光,那就是自作孽不可活。
但是要說關系好的女孩子,晚上一起睡其實也不算什麽,都在大家可以接受的範圍之內。樊澄和謝韻之又都是女性,哪怕當真有了雲雨之歡,也不會有懷孕的煩惱,就不知道梁雲到底在擔心什麽。
腦子裏想着這些有的沒的,樊澄終于意識朦胧地睡着了。淩晨時分,她突然被電話鈴聲吵醒,她迷迷糊糊地摸到電話,實在睜不開眼看來電顯示,直接就接通了電話,還沒等她“喂”字吐出來,電話突然就挂斷了。
嗯?
樊澄一頭霧水,緊蹙着眉頭,揉了揉眼,眯着眼在黑暗中把手機屏幕亮光調暗了,才看清了來電是謝韻之。她心下一驚,不知道謝韻之這麽晚打給她是什麽意思,剛準備回過去,微信就來消息了:
【抱歉吵到你了,你能起來開個門嗎?我在你門外。】
【我馬上來。】樊澄飛快回了這四個字,然後就迅速從床上爬了起來,腳步虛浮地往門口去。
一開門就看到謝韻之站在門口,穿着睡衣,兩眼紅腫着,像是哭過了的模樣。
“韻之?怎麽了?”樊澄驚到了。
樊澄一開門,謝韻之就往門裏鑽,樊澄忙把她讓進來,然後關上了門。還沒等她開口說話,謝韻之就抱住了她,埋首入她的懷中。
樊澄回抱住她,安撫她的後背,輕輕順着她的長發。安靜地抱了一會兒,樊澄問:
“怎麽了?你媽媽呢?吵架了?”
謝韻之在樊澄懷裏搖了搖頭。
“沒吵架你怎麽大半夜地跑到我這裏來了?”
“我……做了個噩夢,我好害怕。媽媽得了絕症,她不想我們在一起,她要我發誓和你斷絕聯系……我哭醒了,怕她發現,還怕自己再睡着了會說夢話喊你的名字,我就趕緊出來了。”謝韻之悶悶地說道。
“噓……”樊澄溫柔地讓她別說了,摟着她安慰地輕輕搖晃,道,“你不是跟我說過,夢都是相反的嗎?”
“唔……”謝韻之沒有意義地嗫嚅着,迷迷瞪瞪的神情顯得極為嬌憨可愛。
“你看你這夢實在太狗血了,韓劇都不這麽演了。”樊澄笑着,借着昏黃的廊燈,為她擦了擦眼角的淚花。
“我這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今天她突然來找我,真的吓到我了。我害怕我們倆的事,終有一天瞞不住。”謝韻之道。
樊澄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她怕自己如果說出“我懷疑你媽媽其實已經知道我們倆的事了”這樣的話,會真的讓謝韻之不能承受。她只是親吻了一下謝韻之的額頭,再次将她緊緊抱入懷中。
“不管瞞得住瞞不住,我都會一直在你身邊,永遠不會離你而去。”她輕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