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老佛爺
盛夏八月的第一天,唐餘安說到做到,從後備箱裏拿出了一只鞋盒。鞋盒裏躺着一雙裸白色的一字帶高跟鞋,設計幹淨,沒有任何多餘的裝飾。
唐理智一眼就喜歡上了,可惜:“這個跟太高了,我穿不了。”她遺憾地将鞋盒向外推了推。三厘米是唐理智的極限,再高的鞋跟會讓她不會走路。
感覺到唐餘安的氣場明顯沉重起來,唐理智只能退而求其次,跟他打起商量:“能換嗎,不如我自己去店裏換一雙低跟的?”希望這種高端鞋履品牌也有七天無理由換貨的空間,唐理智對天祈禱。
不過唐餘安壓根沒有聽她說話,他已經在視頻網站上找到了高跟鞋練習的視頻。包教包會四個字又大又醒目。
“還有一周時間,足夠了。”他說得極為篤定,仿佛要學會穿8.5厘米高跟鞋的人不是唐理智而是他。
唐理智當然是要抗拒一下的,但唐餘安立馬搬出了“唐潤也”作為要挾,她也只能扁着嘴瞪他。
夜晚的花園,蛙聲四起,蟬鳴不斷,月亮倒映在池塘上,時不時吹來一陣涼爽的風。如果此刻的唐理智不用被架在高跟鞋上,興許還有閑情雅致為這景色配一段朋友圈美文。
“啊――嗯――啊啊。”高跟鞋之于唐理智,堪比酷刑,每一步都走得驚心動魄。其實她學得不錯,但少女時代幾次三番崴腳、扭傷、骨裂、骨折的經歷讓她沒法擁有放松的心态,生怕一個不注意又要坐輪椅。
同樣不好過的還有唐餘安,他被抓着的手臂早就開始泛紅。“別那麽緊張好不好。”再緊張下去,他明天只能穿長袖襯衫上班了。
“有本事你來學!”惡狠狠地扭頭,唐理智怒瞪始作俑者,手上的力氣至少又加重了一倍。
“真是個老佛爺。”不知為何,唐餘安腦子裏忽然出現慈禧的形象。唐理智一聽,樂了,順着喊道:“小安子乖!小安子現在後悔了吧。”
“哼,不敢。”
看着唐餘安傲嬌的眼神和始終沒有抽回的手,唐理智不禁想起顧向亭的話。可是就算唐餘安真的對她有點喜歡,她又要怎麽撩呢。換言之,如果她有掌控男人心思的能力,也不必今時今日還是單身。
不過看穿一切的小顧總也想到了這點,當晚,他長途電話撥進來:“小嫂子,餘安哥最近有沒有對你做什麽奇怪的事情?”
“逼着我穿高跟鞋算不算。”
“哇!小嫂子你居然不會穿高跟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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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向亭一口一個小嫂子,弄得唐理智臉紅心跳,她揮着手機,沖着話筒裏面教訓道:“我只是不能穿太高的!還有,我不是你小嫂子!”說得好像她一定會答應唐餘安一樣,她對唐餘安可是有很多看不上的地方呢。
揉着耳朵的顧向亭苦哈哈地在心裏感嘆餘安哥的眼光。據說人格分類裏有一種S(施虐)和M(受虐)的分類方法,以前他覺得他餘安哥絕對是揮鞭的抖S,現在想來,說不準是個隐藏的M。
“反正我就是來給你通風報信的。盛公主說了,餘安哥特地要求在八號的婚禮上加一個跳舞環節,估計就是為了放大招。你要是真的不喜歡他,那天千萬別來,省得你們兩個都尴尬。”
“婚禮?”唐餘安口中的重要活動居然是正盛集團董事長蔣恪正和嬌妻盛炔的婚禮,這比唐理智想象中還要高端大氣上檔次啊。
電話那頭的顧向亭還在絮絮叨叨地說着:“對啊,他完全把你當成自己人了。餘安哥之前都不會帶女人跟我們玩的,這次真的用心了。”關鍵時刻,顧向亭替唐餘安說了一堆好話,卻不小心觸到了某個敏感點。
“亭亭~”她喊得格外親切,吓出顧向亭一身雞皮疙瘩。
“嗯嗯。”
“唐餘安之前有過幾個女人啊?”要是唐餘安是個浪蕩情場玩弄女人的家夥,她絕對絕對不會答應,而且會立馬切斷跟他所有的聯系,連小阿姨和大侄子的關系都堅決撇清。
這問題可不能随便作答,顧向亭“哎呀”一聲,說道:“會議要開始了,不跟您說了。小嫂子,好好珍惜最後的暧昧時光吧。”
“喂!――”迎接唐理智吼叫的只有嘟嘟的忙音。而她過于大聲的吼叫讓湯圓一路蹦了過來,它緊張兮兮地在唐理智的腳邊繞來繞去,确認她平安無事。
唐理智蹲在地上,将它抱進了懷裏:“唔,還是我們家湯圓最好了。”唉,湯圓,唐餘安,這個諧音是繞不開了。
“湯圓。”唐理智揉着它最近略微長肉的臉蛋,傻乎乎地問道:“你說唐餘安真的會喜歡我嗎?”像他那樣的男人會喜歡她嗎?
答案很快就有了吧。
“前兩天練的都忘記了嗎?”唐餘安對唐理智今天的發揮感到絕望,練到第四天,沒想到唐理智的水平又回到了第一天磕磕撞撞的狀态,動不動就要他扶着。難道是他保護過頭,讓她産生了依賴,于是下一秒,唐餘安就把唐理智的小手從手臂上拂了下去。
“唐餘安!”她頓時失去安全感。
“難道你準備八號一直牽着我的手嗎?”
“當然要一直牽着啊,難道到了那裏你就不管我啦,你怎麽可以這麽壞。”這段話極其不要臉,姿态更是忸怩,連唐理智本人都覺得演過頭了,她假借練習趕緊背過了身,于是錯過了唐餘安驚訝又竊喜的五官。
“哇――啊!”這回,唐理智喊得情真意切,是真的有事。
“怎麽了?!”抽到一半的唐餘安連忙将煙頭扔進了垃圾桶,三步并作兩步,将手搭在了唐理智的腰上。
“抽、抽筋。”唐理智大氣都不敢喘,她定在原地一動不動,就怕拉扯到那根筋又要痛得死去活來。
“別碰我,疼!嘶――”她接連抽着冷氣,渾身僵硬而扭曲。唐餘安急在心裏,此刻卻只能充當一根拐杖。
“怎麽樣,好點了嗎?”
“稍微――好點了吧。”
“去坐會兒。”唐餘安扶着她到了花園石椅上。
唐理智試着扭了扭腳,感覺比剛才好多了,不過機會難得,她又裝出一副可憐的樣子開始沖某人撒嬌:“好像還是木木的,唐餘安,你幫我揉一下好不好?”
“你……”的手又沒有抽筋。然而唐理智眼神裏的柔情淹沒了他的下半句話,唐餘安呼了一口氣後,便認命地蹲在了地上。
隔着裙子下擺,唐餘安一下輕一下重地替她揉着小腿,力道很适宜,就像夏夜偶然的一陣風。
唐理智低頭,不自覺地笑得很開心。
唐餘安,我想你應該是喜歡我的。
揉了一會兒,唐餘安昂起頭問她:“還疼嗎?”
唐理智擺出一個自認為十分溫順可人的笑容,搖了搖頭,然而得到的下一句确實:“你年紀不大,怎麽缺鈣啊。”
真是個煞風景的男人,唐理智又變回原樣,叉着腰吼道:“唐餘安,你以後做好事的時候不要說話知道嗎?”
第二天唐媽媽千叮萬囑唐理智盡早到家,一看微信,原來是她的表姐林缦要來,來就來了,激動什麽呢,再一打聽,原來這是媽媽給表姐和唐餘安湊的相親局。
于是尴尬的唐理智一回家就躲進了廚房煮兩頭烏小豬。芋頭、香菇、腐竹、豬肉切配,然後該焯水的焯水、該油煎的油煎,等醬汁調配完,只需交給高壓鍋。
“你現在很會煮飯啊。”林缦一來就進了廚房。她不太擅長廚房事宜,離竈臺遠遠的:“你要的醫用面膜我給你放在房間了。”
“哇,缦缦姐最好了。”正在偷吃的唐理智因此給林缦也夾了一塊芋頭,粉糯糯的芋頭早就吸滿了兩頭烏的汁水,一口下去,驚為天人。
“超棒,放在飯店裏可以賣288。”
“無價好不好!只有我喜歡的人才能吃上我做的飯!”宛若沒有骨頭般,唐理智在林缦的身邊扭來又扭去。
“咳。”不識分寸的唐餘安忽然闖入,他咳嗽一聲,才讓兩表姐妹恢複正形,“他們想問,可以開飯了嗎?”
“可以!”唐理智一聲歡呼,高壓鍋被打開。騰騰熱氣直往外冒,随之而來還有多重層次的肉香味道,伴随着肉桂、醬油、腐乳、老姜片等等配角,一道向鼻尖湧來。要不是被卡路裏綁架,她想按她的實力,今天至少可以吃下兩碗飯。
她正得意,唐餘安卻在擔心她的莽撞會讓她燙傷,來不及考慮,他幾步上前将人拉了過來:“小心點!”
“杞人憂天!”她撅着嘴,嫌棄地把他的手拍掉。
林缦畢竟是結過婚還離過婚的人,似乎看出了什麽,主動要求去布置碗筷。
見表姐走遠,唐理智警告起某人:“今天的兩頭烏你不準吃!”她可記仇得很,那天他諷刺她減肥不夠自律,今天她就逼他先行自律。
“我為什麽要聽你的。”唐餘安笑着聳了聳肩,跟着走了出去。
一頓飯下來,就屬唐媽媽話最多,期間她誇了無數次林缦,也誇了無數次唐餘安。她費了這麽多口舌,沒想到唐餘安一個字都沒聽,淨顧着和唐理智兩人眉來眼去。比如他一夾起兩頭烏這道菜,唐理智就會咬牙切齒瞪着他。
“你們說巧不巧,餘安屬龍,缦缦屬蛇,蛇又是小龍,本就是一家嘛。”唐媽媽生拉硬湊總算把重點話題引了出來。
沒想到陳敏立馬接話道:“那理智還屬雞呢,你怎麽不說龍鳳呈祥。”林缦有過婚史,陳敏心中膈應,于是難得語氣這麽強硬。說完,她又将目光定在了唐理智身上:“理智,你覺得你餘安哥哥怎麽樣?”
怎麽樣?什麽怎麽樣。
“他……是個好人。”和之前一模一樣的回答讓唐餘安差點當場扶額嘆氣。唉,平時挺無畏無懼的小姑娘,怎麽一到這種時候就卡殼呢。
之後的時間,唐理智一直低着頭,完全忘了控制熱量一事,一筷子一筷子地吃着濃油赤醬。龍鳳呈祥四個字萦繞在她的心頭,她甚至想象出了大紅蓋頭下的自己和挑起蓋頭的那個人。
“姑媽你費心了!不過我離婚沒多久哪來這個心思啊。”說到底還是林缦見多識廣,她不慌不忙圓着場:“現在創業天天連軸轉,最近剛好有點法律上的事情,姑媽不是說家裏有人懂法嘛,不知道待會兒方不方便咨詢一下?”她看向唐餘安,得體而自然。
唐餘安看了眼紅櫻桃一般的唐理智,收回眼神,點了點頭。
林缦有備而來,飯後便拿出了包裏的文件夾,唐餘安看了看,大多是他專業範圍內的問題,沖着唐理智的面子,也算知無不言。
看不出他還挺有本事的,坐在客廳切西瓜的唐理智時不時就要往陽臺上瞥幾眼。
“你和理智是在談戀愛嗎。”林缦将做好備注的文件夾放回了包裏,一雙清冷的眼睛寫滿了“我都知道了”。她雖然本人婚戀失敗,但研究起別人的感情倒是心中一片明鏡。
唐餘安透過陽臺大大的落地玻璃門看見啃着西瓜翹着腿的唐理智,只是說:“你得問她。”
“作為咨詢回報,如果你以後有關于理智的問題可以随時找我。”女人的第六感告訴她,唐餘安是個可以對自己和別人負責的人,她遞出自己的名片,繼續說道:“我猜你每小時的咨詢費應該有四位數,不過我們理智遠遠比這個貴。”
“這麽篤定?也許用不上。”
林缦挑了挑眉,含着笑說道:“當局者迷。”她們畢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表姐妹,林缦很清楚唐理智的敏感好強,她不會甘心做一只等着寵愛的小白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