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上面有人
客自遠方來，還是挎着愛馬仕小包、住在300平別墅裏的客，唐媽媽自然要盛情一番。好在被叫做“阿敏”的婦人很有原則，任憑唐媽媽軟磨硬泡，依舊不願留下一道晚餐。
“等我兒子回來了，我們一家還得去看房子。”
唐媽媽不禁抖了抖嘴角，深感貧富差距之大：“你們還要買啊！”雖說現在房市進入穩定期，但一套房子還是要幾百乃至幾千萬，真不曉得阿敏家發了多少財。
婦人抿了抿嘴，趕緊說道：“不是不是，是租一套。畢竟那套房子裝完還要散味道，我們不能老住酒店吧。” 她兒子倒是好心提過，讓他們暫住他的公寓，可老兩口過去一看，那公寓裝修實在太離譜，黑的黑，灰的灰，方方正正的格局被敲得七零八落，就是她吃得消，老頭子估計也吃不消。
“那你們準備租哪裏啊？現在上海租金也高的呀。”
“我兒子說先租在新天地，離他公司和公寓都近。不過那邊，怎麽說的，還是适合旅游和辦公，老頭子身體需要靜養。”
“哦，這樣啊……”還真是有錢人的煩惱，唐媽媽的聲音低沉了許多。唐理智知道她一定是陷在了妒忌的海洋裏不可自拔。
而一旁的唐理智也在心裏悲涼地感嘆起來，倒黴，又來了一個別人家的好孩子。
不過母女倆的沮喪之情在收到司機送上的大禮包時一掃而空。
Dyson最新款吸塵器，一套la mer護膚品，隐隐約約還看見一整箱海鮮。品類是參差不齊了點，不過貨真價實，值錢就行。母女倆的臉上不約而同浮出欣喜之情。
“餘……”婦人剛想扭頭，就被唐媽媽打斷了。
“阿敏啊，你真是太客氣了！以後來玩不要搞這麽多東西呀！”說着，唐媽媽從司機手上接過了所有物件，她一手拎一個，拎不下的直接塞到了唐理智的懷裏。
要不是手上的東西分量敦實，唐媽媽估計得站在樓下吹捧上半天。
“咳咳。”看，就連司機都快受不了了。
趁兩位媽媽談話的空檔，唐理智趕緊出來救場，畢竟她的力氣大歸大，也不能沒事瞎派用場：“阿姨下次來玩的時候一定要留下吃頓晚飯哦。我披薩牛排都做得很好！”
“對對對，以後常來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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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的會的。”婦人被哄得很開心，抿嘴笑着鑽進了車裏。
“阿姨再見！！”唐理智拿人的手短，和婦人告別完還不忘關照司機小心駕駛保證安全，可算是把熱情禮貌做到了極致。
司機？
墨鏡下的唐餘安眯了眯眼睛，側着臉朝後視鏡裏瞄了一眼。
真可憐，小姑娘年紀輕輕就識人不清，遲早被騙得人仰馬翻。
“唉，我怎麽忘了跟她們介紹你。”陳敏懊惱地感慨了一句。
意料之中，唐餘安無奈地搖搖頭，就剛才那個場面，很少有人能不被帶偏的，更何況他媽向來傾聽多于傾訴。
想到這裏，他隐隐覺得耳朵有點疼。印象裏繼父家的親戚一向如此熱鬧，現在想想，那種熱鬧都是浮在表面的，完全就是因為分貝過高、語速過快。剛才不過一老一少兩個女的，就愣是弄出了千軍萬馬的感覺。
怕是讓他手下最好的律師來，也很難壓制她們。
“餘安啊，你看剛才那個女孩子怎麽樣啊？”陳敏的話打斷了唐餘安的思路。她的兒子樣樣都好，就是喜歡冷着一張臉，又常常不愛搭理人。真不曉得兒媳婦，哦不，前準兒媳婦是不是因為受不了這個才逃走的。
唐餘安的臉垮了一半，他就知道他媽走不出來。
“媽，你不必擔心。”他訂婚原本就是為了順父母的意，哪想到弄巧成拙，搞出頂綠帽子還弄得人盡皆知。
陳敏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忍不住笑話他：“是你自己想多了。我哪怕是病急亂投醫也知道這樣的小姑娘是你不喜歡的。我是想問問你，讓她進繡衣廠怎麽樣？”
繡衣廠是陳敏當年和幾個工友出資承包的，主營外貿，十幾年來不虧也不賺。按唐餘安的作風，這種生不出錢的公司應該立馬賣掉折現。可陳敏念舊，又重感情，為了賣廠的事沒少在唐餘安和老頭面前流眼淚，前段時間更是拿出炒股的私房錢買下了兩位工友手裏的份額，一躍成為大股東。
“媽！”他終于忍不住，擡手揉了揉太陽穴，“不是說好不搞關系戶這一套嘛。”大名鼎鼎的唐大律師，此刻對付起自己的親媽卻像是剛換完牙的小狼狗，虛張聲勢而已。
“下不為例！”
“唉……”這種國企轉民營的小微企業，要是繼續摻和更多的親緣關系，就算換個十個八個經理人也未必能死而複生。
“餘安啊，媽媽也不是拍腦袋決定的。這小姑娘以前是F大新聞專業的，現在自己創業給人拍照呢。不過她媽媽就想給她找個穩定的單位。你看她媽媽跟我從小關系不錯，何況按輩分，她媽媽還是你爸的小阿姨呢，多少算是自己人吧。”
自己人，他嘴角勾了勾，要不是這些所謂的自己人，繼父能一怒之下賣房賣車帶他們去美國嗎？
可他不好直接回絕陳敏，便冷着聲說道：“如果她能力不夠還是要辭退的。”
繡衣廠介于中環和內環之間，離家不遠而且避開了各大CBD的擁擠人潮，唐理智對于這段通勤路線感到不甚滿意。
只是地鐵站旁邊的路嘛，那個，市政公司的電話多少來着，這路都裂成了這樣也不曉得派人修一修。
她努了努嘴，憤世嫉俗的同時，慶幸自己穿了雙灰蒙蒙的舊鞋。
說起這個，出門前她還被唐媽媽以“過于樸素”教育了一通。
“你怎麽擦粉不擦脖子呢？都兩個色了！”
“……誰讓我全身上下臉最黑，哪有把脖子往黑了擦的。”
“第一印象很重要的，你看你穿得像工裝。去年買的那件蕾絲連衣裙呢，趕緊換上。”
“不！我這優衣庫多好啊，看着就像努力幹活的樣子，不嫌髒不嫌累，老板肯定喜歡。”
“那你好歹背個包啊，去年你不買了個有牌子的嗎？”唐媽媽急匆匆地要去找。她知道一些繡衣廠的歷史淵源，本地人居多，怕是要不了多久都知道唐理智是誰，她這麽蓬頭垢面，那最後坍臺的還不是他們全家。
偏偏唐理智毫不配合，堅持走樸素路線，最後甩了甩頭發放話道：“你要實在看不慣，就把你的LV借我，我勉強背一背吧。”
唐媽媽瞪了她一眼。
“我趕着上班呢，也不知道過去的地鐵擠不擠，不過LV質量好，肯定擠不壞的！”
“哐！”大門被唐媽媽推開了，唐理智被塞進了電梯裏。
“走走走！省得我心煩。”
矛盾解決，看來唐媽媽也很心疼自己的包嘛。
大概是為了避嫌，唐理智在辦入職手續的時候完全沒有感受到一點點關系戶的尊貴。好在她現在對工作崗位的要求極低，只要不壓榨就行。
“這是你的工位。”綜合部副主任，也是繡衣廠的人事經理孫豔妮，一邊玩着手機一邊将唐理智領到了工位上。唐理智不道德地瞄了一眼，哇，居然一大清早就在某拼單網站上淘假貨，老一輩就是“節省”嘛。
她轉了轉眼珠，忍着內心的吐槽說了聲“謝謝”便安分地坐了下來。
無聊啊，她揉了揉疲憊的眼睛。刷了一上午手機，都是些無用信息，她還真想做點正經事。可環顧四周，泡茶的、喝茶的、老花鏡快要撞上電腦屏幕的，還有一個正在給保姆打電話遠程買菜的。想必這部門也沒有什麽正經事需要她做吧。
于是她只能強忍着眼睛的不适繼續玩手機。
“在嗎？”
“來玩。”
“我好無聊。哭哭。”
“我這個位置都照不到什麽陽光，要枯萎了。”
“哎呀，我覺得發工資之後我要去給自己買個人體工學椅。這破椅子膈得疼。”
“上廁所還要去樓下，真是麻煩死了！”
……
諸如此類的廢話，唐理智大概發了二三十條，而那頭的李絮看到微信蹭蹭上漲的信息數差點以為店被人砸了，心髒都漏跳了一拍。
打開一看，結果只是某位關系戶的牢騷。
“有你這麽上班的嗎？”李絮的回複很有老板或者說老爸的腔調。
“有啊。”唐理智“piu”地一下送出一個?N瑟的表情。蒼天啊，終于有人搭理她了，她都快憋死了。
李絮對她這種不要臉的行徑感到暴怒，尤其看到自己袖口上又染了一大片辣油，索性什麽字都不打，直接回了十張機關槍掃射的表情。
最讨厭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人！
“我錯了。O(?i?n?i)o”唐理智可不想失去自己的聊天對象，畢竟還要熬六個小時呢。
“大小姐您繼續享福，我這兒還得繼續忙嘞！”打完這一行字，李絮瞬間消失。
這女人，果然心狠手辣。
幸好她也不必在這兒熬太久。她唐理智腦子這麽好，總歸能找到一個不失體面的方法讓公司炒掉她。
而出乎她意料的是，第一次被炒的機會來得如此順利。
唐理智是典型的不說話就會死，哪怕能跟人唠一些沒營養不過腦的玩意，她都覺得快樂。所以她的安靜與矜持僅僅只撐到了中午。
“嘿，一起去食堂吧。”她掃了一圈，目光凝聚，立馬挑中了另一個新入職的軟柿子，哦不，應該禮貌地稱之為美女子。
說實話，那女孩的地理位置讓唐理智都感受到了一絲優越。兩面靠牆，四周不見光，簡直是整層樓的死角地帶，唐理智嚴重懷疑這個犄角旮旯的地方會有蟑螂的窩。
軟軟糯糯的青蔥小姑娘意識到唐理智正在沖她說話，優雅起身，微笑着回應道：“好啊。”
儀态端正，笑不露齒，唐理智幾乎以為自己身處頭等艙的登機口。
不，恐怕連頭等艙的空姐都很難在私下保持這般禮儀。
“你好！我叫趙世京。走字底的趙，世界的世，京城的京。”
如果說剛才的小姑娘在唐理智眼裏只是顆粉撲撲的剝好的水蜜桃，那她的名字此刻就成了水蜜桃外頭的金箔紙。
撲面而來的上層氣息将唐理智燒得有些自慚形穢，仿佛還沒說話就矮人一截，唐理智忽然後悔起來，為什麽沒有聽媽媽的話，穿上最貴的連衣裙和最貴的高跟鞋呢。
唉，她在心裏深呼一口氣，現學現用，模仿起趙世京的姿态介紹自己：“唐理智。唐朝的唐，理智與情感的理智。”幸好她的名字不是小芳和阿娟，聽起來還算有點21世紀的味道。
“那我們現在就走嗎？”這是趙世京的第一份工作，她有些顧忌，聽說午飯吃得太勤快會給人留下壞印象。
相比之下，唐理智的作風就有點老油條的意思。她一眼看出趙世京的擔憂，大手一揮，豪放極了：“別擔心，我上面有人！”
作者有話要說： 那個把唐理智騙得人仰馬翻的人大家都能猜到是誰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