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新婚第三天
“我決定回去一趟，去蘇聯的事，回部隊再說吧！”
“我也回去。”
“下次吧！我們兩人來回一趟，費用多大！将多餘的錢留下來補貼家用，好嗎？”單争高歉疚地看着這個生死患難的戰友妻子，将她緊緊摟在懷中，一千句安慰的話，也不如一個深情的擁抱。
“困難是暫時的，咬咬牙就過去了，這些年你不都過來了嗎？沒事，高高興興回去吧！”李秀枝努力地笑着，卻将眼光投向別處，她不敢去看這個愛如生命的男人。他，過得太苦了。
萬年山峰也會有坍塌的時候，他不過是一個七情六欲健全的肉體，她實在怕他哪天突然倒下。
縣城的早晨，刺骨的風兒打着旋，讓人不由得拉緊了衣服，縮緊了脖子。
軍營的起床號剛剛響起，單争高已登上了班車，他隔着玻璃向送行的妻子揮揮手，努力将嘴角上揚着。
她不停地揮着手，跟在班車後面跑出好遠，透過模糊的後擋玻璃中，似乎覺得她在用衣袖擦着眼角。他閉上眼，艱難地回過頭。
剛剛坐下，又站起，那個美麗的身影已經朦胧不清了，他的心，丢在了那個她剛剛站立的地方，鑽進了那個熟悉的身體裏，重疊在一起！
入伍後，這是第二次踏上故鄉的土地，離別妻子時的惆悵已經被融融的家鄉情捂暖。熟悉的山鄉雖然變得像光溜溜的饅頭了，但依然還是那樣帶着飽滿的情結将自己濃濃包圍着。
上一次只呆了不到兩個小時，沒喝口水就匆匆離開了，這次呢？
“我大哥回來。”
小妹十二歲了，依然黑瘦瘦的，個子稍高了一點，由于營養不良，臉色一如既往的枯黃。還是和上次一樣雀躍歡呼迎接榮歸的大哥，不，是突然而歸的大哥。
當媽媽悄悄告訴她大哥要回來的時候，就欣喜地等候在村口，已經等兩個白天了，母親果然沒騙自己。
大哥的影子終于出現了，趿着半截破布鞋就奔了過來，跑動的時候，身上寬大的破褲子像兩塊破布片，一扇一扇的，像只灰白色的蝴蝶。
單争高心裏“咯噔”了一下。家裏再怎麽窮，小妹也不至于大冬天還穿着夏季的半截布鞋，連襪子也沒有，腳背、腳趾凍得通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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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忍看下去，閉上眼，深深呼吸了一口氣。
家境弄成這樣，這次必須得好好和父親談談了！
“好久沒抱你了，長高了。”單争高将挂包甩在身後，抱起這個他最喜愛的妹妹。
“我都這麽大了，大哥還抱我，呵呵。”小妹妹快樂極了。
“爸爸和二哥的腿怎樣了？去醫院沒？”單争高緊張盯着小妹。
“爸爸的腿只是扭了一下，二哥的腿聽媽媽說最多一個月就痊愈了。”
單争高聞言，一句沒說，一切還是沒逃出自己的意料之外，幸好李秀枝沒回來，要是見了，多難為情啊！
回家，第一個看的，當然是奶奶，可這次只能……，想起已經和自己陰陽兩隔的奶奶，他嗓子頓時沙啞生痛。
老人家的墳頭，草都好高了。淚像晶瑩的珠子，顆顆分明地滴落在奶奶的墳前，墳頭的茅草拂在頭上，像奶奶枯枝般卻倍感溫暖的手。
“人都走那麽久了，有啥好難過的？”父親單志的聲音。
聞言，單争高只是咬咬腮幫，閉目深呼吸，給奶奶磕了三響頭。沙場上戰狼一般的英雄，此時像頭溫順的羔羊，他一言未發。
“腿沒事吧？”良久，他回過頭向父親問道。
“要不是及時搶救，這老腿早就不保了。哎喲，走路都艱難。”單志剛剛還平和的臉上，鼻子和眼立刻擠在一起，剛剛還好好的腿，即刻瘸了。
單争高不覺好笑，但他怎麽也笑不出來。
坐在門坎邊的母親骨瘦如材，不停的咳嗽，補丁重補丁的破棉襖、破棉褲下，放着一只裝着燃燒幹碳的烘籠（篾皮編織，裏面放着一個八寸盤子大小的瓦缽，四川農村百姓冬季的取暖器。）。見大兒子回來了，欣喜地站了起來。
單争高跪了下去，給母親磕了三個頭。
“大老遠回來，挺辛苦的，別給我磕了，哎喲……”單志□□了一聲。
單争高頓了頓沒理會，轉過身給他也磕了三個響頭。原本開心的小妹單莺怯生生和小弟單争撫擠在門邊不再吭氣。
“醫生怎麽說？”單争高坐到了二弟單争良的床前。
“大哥，其實沒什麽大事，只是骨折，沒電報上說的那麽嚴重。”二弟單争良瞄了一眼門邊的父親，歉意地低下頭。
“沒大問題就好，好久沒見你們，見見就放心了。這些年這個家，多虧了你！”單争高摸着二弟瘦弱的肩膀。
“不宜好的東西，那麽嚴重還說不嚴重，家裏現在的活，你有本事起來幹活啊！哎喲……”單志面沉似水。
“爸，媽，我這次回來，也不能呆太久，明天就得回部隊，家裏需要錢，我只能盡力籌集。”
“你還要回部隊？家裏的農活誰幹？就每個月那幾個錢，能養活着這一家子？聽說你當了副排長，一個月才寄12塊？”單志帶着咆哮的語氣。
以前每月4塊、5塊這家子照樣過來了，現在每個月12塊倒生活不了了，單争高此刻的心裏很難用詞彙去形容。
單争高當副營長的事連好兄弟陳天河也沒敢講，他怕這位近來在家鄉越來越霸道的父親更不可一世，聽說全村人都想攆走他。副營長的工資也就十八塊，他可不敢有多少寄多少，父親那個兜可是個填不滿的無底洞。
“家裏農活，慢慢來嘛！二弟的傷也不太嚴重，我要是留在家裏，除了多個吃飯的腦袋，也成不了什麽事的。”單争高努力地笑着對父親說。
“老子給你直說了吧！為了這個家，我操碎了心，河對岸那邊有間瓦房不錯，不像我們這破茅房，雨天大落大漏，小落小漏。我已經預付了一部分現金，你回來好好幹一年，把人家的房款還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