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目的
年富力強，不滿五十歲的單志，俨然變成了七八十歲無法行動的老人。
“爸，人家家裏不見進一分錢，不還過得好好的嗎……”
“你是不是覺得我窩囊？要是這樣的話，請你以後別寄錢回來了！”單志總是那麽理直氣壯，不耐煩地喊起來。
“您老人家別生氣，我的意思是大妹年齡還小，婚事過兩年再提，并且聽說那個男人大她十五歲，還有殘疾…”
“你以為誰都像你一樣，高高大大、标标致致的？男人，老成樸實就對了，大點就大點，有什麽關系呢！再說，你大妹早些出嫁，對家裏也是莫大的幫助嘛！你已經是軍人了，能不能學會換位思考，考慮考慮下我和你媽，還有你奶奶……”
“你三封加急電報就是為了我回來說文清的事？”單争高克制着情緒。
“她的事還小嗎？”單志理直氣壯反問道。
“您……”單争高按了按突突亂跳的太陽穴，他知道父親催促他回來的目的，是希望自己以後多向家裏兌點錢。
的确，單志覺得二子單争良的體力不足，難以養家糊口，單争高要不多寄點錢回來，就回家種地，養活家人。他正想攤牌，沒想到單争高對單文清的婚事如此上火，于是只好将他周密的計劃憋了回去。
與父親幾番交流下來，單争高知道再說無益，走進屋裏挨着看了一遍家裏的糧櫃、油壇，都一樣空空如也，心情和那些壇壇罐罐一樣空蕩蕩的。他不再言語，提起行李包走出了屋子。
看見跟在身後一臉酸澀的母親，他回身拉住母親骨瘦如柴的手，一句話也說不出，心，早已碎裂紛紛。
母親淚光盈盈深邃的眼眸裏滿是難舍的情懷，可丈夫單志的歪道理層出不窮，她又希望兒子盡快離開這個家。
“你這是……”奶奶拄着拐杖走了過來。見剛剛回家孫子此番模樣，将無盡的傷痛化為無聲的眼淚，傾洩在破舊不堪的前襟上。
“奶奶的眼裏又進沙子了！讓我給吹吹。”單争高蹲在奶奶膝前，極力露出笑容逗着老人，嗓子卻不聽使喚發着抖。
“剛當兵才多久，就請假回家，家裏沒什麽事，早些回部隊吧……”老人說完輕輕推了孫子一把，旋即又緊緊拉住他，渾濁的眼淚像米色珍珠一樣串在一起，連到了地上。
“奶奶，我陪你走走吧……”單争高咬着腮幫子，眼底濃霧重裹，嘴角始終上揚着，臉上撒滿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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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趕緊走……”奶奶再次輕輕推了他一把。
“舍不得你們……”淚水再不受控制，如暴雨，瞬間淋濕了他晴朗的臉頰。
“瞧你這點出息，奶奶可不希望我的大郎是這個樣子……”奶奶擦了把臉站了起來，板着面孔故作生氣的樣子。孩子為了這一大家子，實在太苦了，還是讓他默默離開吧！她艱難地丢開單争高的手，顫巍巍回屋去了。
單争高閉上眼，咬咬牙，用手指使勁揪了揪頭發。毅然起身痛別了奶奶、母親和弟妹，離開了那個呆了不到兩小時的家。
“大哥，我送送您。”單文清見大哥真的要離開，忙追了上來。
“為什麽幫爸發電報撒謊？”單争高木納地走在前面。
“他找人幫忙發的……他是想你回來種地照顧家人，剛剛要不是因為我的事，早就找你攤牌了。”單文清兩手攪動着衣角。
“別他他他的，爸就是爸。”單争高大聲道，瞥了眼憋屈的大妹，語氣緩和下來，“攤牌？我難道沒支撐這個家？一定要蹲在家裏大眼瞪小眼才行啊？這個饑荒的時候，恐怕我真要回來了，家裏窮得更精采！”單争高又何嘗不明白父親的目的。
農村的經濟，很多人家裏一年也拿不出二三十元錢來，他可是每月寄回五塊錢啊！回家種地哪有什麽出路，在家的時候，父親想方設法逼自己去當兵，現在事業剛剛有點起色，又讓回家種地，他想不明白該怎樣去做父親才能滿意，腦子裏不覺紛亂如麻了。
回到部隊剛剛進入大門，操場上的彭永久、趙天明和王德光三人就欣喜地圍了過來：“家鄉現在好嗎？”他們渴望着從單争高黑白分明的眼眸裏看見離別多日的故鄉信息。
“很荒涼……不過都沒事。”單争高情緒特別低落，他頓了頓急忙補充一句，這樣的消極情緒會被領導批評的。
“怎麽個荒涼？”三人吃驚地互相望了望。
“其實也沒啥，就是樹木被砍倒不少。”單争高趕緊露出笑容，自己家裏情況不好，不代表別人家情況就糟糕，回家必定只呆了兩三個小時。
“你家裏什麽事那樣急？”彭永久問。
“沒什麽重大事件，就奶奶身體不太好。”單争高勉強笑了笑。
“那就好，那就好，你前腳走，後腳李醫生就問你回去幹嘛呢！”王德光蹲在地上，兩手撐住臉，歪着腦袋擠眉弄眼地說。
“還有通訊班那個叫梁茹的女兵也問東問西。”彭永久補充了一句，随口一說的樣子。
“瞧你那熊樣，李醫生對誰都一樣關心，梁茹出于戰友情……別思想不健康。”趙天明撇撇嘴，酸溜溜的表情一覽無餘。
在趙天明的心中，覺得自己應該比單争高更優秀，讓人注意的是他，而不是單争高。王德光口裏的這兩個女兵可都是有文化的美女，不可能兩個人都喜歡一個只上過小學三年的單争高。
“你怎麽回答李醫生的？”彭永久看着眉頭扭成疙瘩的單争高，朝王德光眨眨眼。
“實話實說啰！”
“什麽實話實說？”單争高看兩人擠眉弄眼的表情，不明所以。
“你得先說說，是不是喜歡李醫生？”王德光故意把住話峰。
“思想不健康。”單争高學着趙天明的樣子，臉上卻蕩起無限春光。
“人家單班長根本就沒一點岔腸子，哪像你不長進，成天盡瞎想，不認真訓練。”趙天明厭惡地瞪了王德光一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