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徘徊
黃玉梅覺得男人應該馳騁沙場，而不是将青春留在家裏。話一出口又覺得這個時期，誰家想讓孩子參軍啊！戰，有可能說打就打。那不講理的叔叔單志要知道自己建議單争高入伍，還不找她麻煩？她趕緊打住了話頭。
“大嫂，我輝哥當年咋沒去入伍呢？”
“當年，你輝哥和我經人介紹的時候，就知道挑糞、種地，胸無大志。在我的開導下，他去報了名，但由于身體原因……”黃玉梅遺憾地嘆了口氣，“後來聽說鐵路上招人，我讓他去試試，他怕體檢不過，沒勇氣。經我一而在再，而三的鼓勵，而今也不錯的。”她捋了下秀發，遺憾的眼底又帶出股子驕傲。
“大嫂，真偉大，有遠見。”單争高豎起大拇指。
“偉大說不上，遠見嗎……還是有點。”黃玉梅來勁了，“男人就得有自己的事業，自己風光，家人也跟着沾光。你要是能當兵……唉！現在這個時局說不定哪天就會打戰的。”她說完故意拿眼望着別處。
“打仗我不怕，自己走遠了，家人怎麽咋辦啊？”單争高剛剛放光的眼神再度憂郁起來。
“你……”黃玉梅欲言又止，這個擺在單争高眼前的現實問題确是難于處理，她一時無法吭聲。
“嫂子，聽說在部隊能吃飽飯，每個月還有幾塊錢，是真的嗎？”單争高頓了一下繼續問。
“是真的，不過你得想好，上戰場不是鬧着玩的。”黃玉梅審視着這個大男孩。
“我真要能參軍了，家裏少了個飯量大的人……每個月還能寄幾元錢回家，父親就不會唠叨了。可是……”說完這話，單争高神色黯然。
自己真要哪天離開家，奶奶的吃水、柴火，弟妹和母親的生活成了不得不考慮的事情。
“你……你二弟單争良已經十五六歲，長得和你爸一樣高了，讀了六年書，成績還像個一年級小學生。你爸也真是，還讓他讀個什麽勁？該回家幹活了！”黃玉梅終于憋不住，爆豆般說出了她的心理。
“玉梅啊，這你就不懂了，單争良忠厚老實，你叔是在'養兒防老'！”二嬸正好路過兩人身邊，接過話頭。
“争高就奸詐陰險啊？沒道理，像他這樣聰明孝順的孩子有幾個？叔真是吃錯了藥。”黃玉梅氣鼓鼓地說。
“唉……單争良好左右……這點都不懂……開句玩笑，争高別往心裏去啊！”二嬸突覺失言，趕緊收住嘴，離開了。
黃玉梅看了眼發呆的單争高：“家裏的活你該幹，自己的将來也該考慮考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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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嫂子，家裏現在吃了上頓愁下頓，我個人的事情怎麽考慮？将來的事……再說吧！”單争高黯然苦笑了一下。
“呆在家裏，守住幾畝長草不長糧的薄土，全家人就有得吃了？榆木疙瘩，不開竅，愚夫。”黃玉梅見單争高瞻前顧後、徘徊不前的樣子，拉下臉，不再言語，起身離開了。
初冬，陰雨連綿，随着氣溫的降低，鄉下沒了以往的繁忙景象，勞累多日的農民們也不知不覺松散了下來。
“老杜啊！古時候，有個孩子叫甘羅，十二歲拜相，夠能幹的；還有個叫高俨，九歲封為東平王，十一二歲權傾朝野，不得了。不像現在的年輕人，別說十一二歲，也許十七八歲還在家裏尿床呢……”單志陪着鄰村的退休私塾先生，跟一個杜姓的老頭在院壩裏侃着山。待那私塾先生将完故事，望了眼兩人，旋即三人的目光同時聚焦在茅屋前收拾農具的單争高身上。
近幾天，私塾先生和杜姓老頭天天來陪父親聊這些話題，說的都是什麽男子漢大丈夫，理應四海為家，不應該躲在家裏“享福”，什麽什麽的，他們真閑，單争高暗自笑了笑，繼續忙碌着。
“像單争高這般模樣，走出去，誰不說一表人材。要是去當個兵，當軍官不是沒可能的。”杜老頭突然沖一旁忙活的單争高詭異地一笑。
“沒想到老杜還有些見識，與我的想法不謀而合。農村娃當兵是個好出路啊！”私塾先生直擊要害，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單争高。
原來他們都是父親找來的說客，父親想自己去參軍啊！他原本還擔心着家裏的事，焦慮不安，不舍得背井離鄉，沒想到父親這樣急于把不到入伍年齡的他推出家門，心裏有種說不出是滋味。
的确，在單志心中，兒子單争高人高馬大，飯量大，吃得多，頭腦靈活，可不受自己支配，不好管。于是，想到了讓他去部隊當兵，既名正言順給兒子找了個出路，又減輕了家裏的口糧壓力，關鍵是聽說當兵的人每月還有幾塊津貼。他擔心單争高不願參軍，于是找人來旁敲側擊做工作。
這邊找人給單争高做思想工作，那邊已經在托人找關系送兒子去部隊。
平常時單争高拿父親的自私、懶惰、算計沒辦法，但這一次父親的行為，卻讓他複雜的心理，帶有一絲絲的欣喜。不管怎樣，正如堂嫂黃玉梅說的，當兵總有一線自己未來出路的曙光，比死守一輩子莊稼強吧！
想到參軍，單争高且喜且悲。喜的是，參軍後不但能吃飽飯，每月還有幾元生活費寄回家；悲的是，弟妹們漸漸長大，自己在父親的眼裏似乎不再重要……
也許自己在父親眼裏根本就像枝頭上搖曳的葉子，多一片少一片都無足輕重了。
單争高的憂傷不無道理，吝啬的單志近些天，天天往民兵連長家裏跑，又是買“葉子煙”（葉子煙，是從地裏摘下來曬幹後，直接卷起來就抽的土煙。）又是送“苕幹酒”，只想将單争高推出去。
民兵連長對單志的印象很差，加上單争高只有十七歲，心裏極不願意幫這個忙。
“連長，這些日子挺麻煩你的，太為難的話，就算了吧！”單志撩開長衫，自行坐了下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