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堂嫂
“不成器的東西，理由還一車皮，我供你讀了兩年書，就不記得了？回來幹嘛？去他家住啊！”單志怒吼道。
“爸，二叔家的情況你不是不知道……”
“你少給老子講道理，再去白幫忙，別再回家裏了。”單志鐵青着臉，頸上的青筋凸了起來。
坐在隔壁門坎上打鞋底的奶奶王氏，實在聽不下去了：“近鄰都該幫，別說單雄是你親弟弟，你不幫忙也就算了，還阻礙争高去幫襯。那些連陌生人都說不出口的話，你還好意思唠叨個沒完，也不知道你臉皮發沒發燒？”
“他不老老實實做自己家的事，成天東流西竄，說他幾句，我怎麽就該臉皮發燒了？”
“唉……都是我當年的錯……”奶奶打着唉聲，用破舊的衣襟粘眼角。
“以後你幫誰，我不管，得先給家裏繳誤工費，在家裏吃飯，得繳生活費。”單志沒理會母親，扭轉身沖一旁不停用手指刮着漆黑長發的單争高嚷道。
“你這個沒皮沒躁的東西……”奶奶聞聽單志此言，立時氣得發抖，順手抄起一只鞋向單志投去。
“奶奶……”單争高急忙扶住氣得站立不穩的奶奶。
“家裏就那幾顆口糧，我和你媽有病在身，弟妹們還小，你人高馬大，飯量大，有本事在外面找生活去。”單志躲開母親砸來的鞋，冷漠無情地對單争高說完，扭頭進了裏屋。
“你他娘的，還是個人嗎？……争高為一家子做牛做馬，還不讓吃飯？想要馬兒跑，還不讓吃草。你身強力壯的，幹過活嗎？”奶奶的眼底淚花盈盈。
“我要是幹農活，家裏的零花錢哪裏來？”單志隔着簡陋通風破牆壁理直氣壯地回道。
“你還真有臉說'零花錢'，家裏用了你幾毛錢？天天掙那幾分錢，還不夠填了你那喂不飽的'五髒廟'……要不是争高，西北風你也喝不上。”
“奶奶別生氣，來來來，進屋孫兒給您按摩按摩。”單争高見父親與奶奶不停地拌嘴，趕緊笑着将奶奶拽進屋子。
“就你會哄我，以後啊，千萬別學他……唉！都是你爺爺生前将他慣壞的！”老人随孫子進了屋。
十月中旬，二叔家的房子已經立了起來，屋頂也能夠遮風擋雨了，只是四周的牆壁還在建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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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飄着小雨，北風“嗖嗖”招搖着，衣衫單薄正幫二叔栅牆（四川大部分地區，農村牆壁用竹條、葦杆編軋後，上泥而成）的單争高，清鼻子都下來了。
“先喝完熱湯，讓你別再來幫忙就不聽，回家又會挨叔叔罵的。”堂嫂黃玉梅雙手捧着碗姜湯，愛憐地對臉色冷得發青的單争高說。
“嫂子，我不冷的。”單争高放下手中的竹條，擦了把清鼻子，感激咧咧嘴。
“別磨蹭，趕快喝下。”
“好吧，謝謝嫂子！”單争高不再客氣，一仰脖子将熱騰騰的姜湯送進了胃裏，涼戚戚的身體頓時暖和了許多。
“争高，一家人的活全賴你，叔叔時常無理取鬧，覺得委屈嗎？”黃玉梅老愛逗逗這個堂小叔子。
“我是大郎，家裏的活我不幹誰幹？爸為了養家糊口，早出晚歸，更辛苦啊！”單争高分辨道。
“你的腳又給劃了……”黃玉梅一眼瞥見單争高冷紅了的赤腳上，不知啥時候又硌得血肉模糊，“嫂子空了幫你做雙布鞋。”難過地垂下眼簾嘆了口氣，心疼地說。
“嫂子，您夠忙的，不用費心，我習慣了赤腳。”
“……”黃玉梅默默低下頭，幫他清理着身邊那些咯腳的鋒利碎竹條。
母親有病，不會針線，腳上的鞋，身上的補丁都是奶奶、鄰居嬸子、大娘們農閑時幫忙打理、縫補的。
單争高懷着一顆感恩的心，默默做着自己力所能及的事，對左鄰右舍有求必應，更別說自家二叔家的事，不管父親怎樣制止他在外幫忙，他該怎樣做照樣做，在近鄰的口碑中頂呱呱！
“争高，你已經長大成人了。七尺男兒，可不能一輩子面朝黃土，背朝天……想沒想過給自己找個出路？”黃玉梅停下手中的活，關心看着這個從十一歲就開始幹農活的堂小叔。
“大嫂，作為家裏的長子，我最大的願望，當然就是能夠使家人吃飽穿暖，至于未來……”單争高陽光的臉上，立時透出幾分滄桑，幾分無奈。
“表裏不一，看你高高大大，标标致致，沒想到這麽沒出息！能不能把目光看得遠一點，一個男人豈能只為了填飽肚兒埋沒了自己的前程。”像個“霹靂火”一樣的黃玉梅立時急了。
“去……去城裏幫人跑堂，怎麽樣？”單争高見堂嫂急了，說出了心裏儲存已久的秘密。
在單争高的眼裏，去城裏幫人跑堂，既見了市面又有了收入，能管飽肚兒，關鍵是還可以掙倆錢養家糊口，是個好出路呀！
“跑堂？就這點出息？”黃玉梅剛剛發急的表情平複了許多，語氣平緩，搖了搖頭。
“還有個幻想……”單争高耳根子都紅了。
“啥幻想？”
“唉，算了，只能想想……”單争高看着腳上的破布鞋。
“能不能男人一點，別扭扭捏捏的行嗎？”黃玉梅頓了頓，“說說吧，想法又不犯罪！”
“要是能夠學個醫什麽的……”
“不是嫂子打擊你，你那小學三年級的文化怕是……再說哪來的師傅教你，就算有，哪來的拜師禮？”
“所以我說是幻想嘛！”單争高眼神空洞地望着屋頂。
“那你還想學醫？”
“母親常年是病，沒錢醫治，一到冬天就咳得出血……”單争高眼底起了一層薄霧。
“其實還有條出路，應該很快就會實現，并且大前途，就不知道你願不願意？”黃玉梅見他神情沮喪忙說。
“大嫂，啥出路？”單争高剛剛還無神的眼睛，立時精光閃爍。
“馬上征兵了，為啥沒想想去參軍？不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