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裝潢典雅奢華的法式餐廳內環境幽靜,畢竟超過3000的人均消費問鼎全市,成功擋住百分之九十九的顧客。
店內零星幾張有客人的圓桌,坐的都是成雙成對的情侶。其中一對似乎剛求婚成功,男人還保持單膝跪地的姿勢,笑得像朵牡丹。
女人抱着玫瑰花,感動的伸手讓他套上戒指。
顧傾和容禮剛到裏面,就被店內的服務生帶到靠窗的位置。周圍用綠葉藤蔓纏成的屏風跟旁邊位置隔開,既隐蔽又寬敞。
“兩位需要點什麽呢?本店推薦情侶套餐,套餐內包括前菜、主餐、佐餐酒和飯後甜點,囊括店內招牌菜式,非常适合你們。”服務生小姐直接把菜單翻到情侶套餐那頁,遞給顧傾。
“我們不是…”顧傾正想解釋。
“就點那個。”容禮簡單粗暴的做出決定。
服務生迅速應下,收起菜單微笑離開。
“為什麽點情侶套餐啊?”我們又不是情侶…
顧傾偷偷在心裏想,卻吞下後半句話,沒有說出口。
“套餐只夠兩個人吃,你朋友很快就過來了。”顧傾換了個更冠冕堂皇的理由。
“他自己點。”容禮四平八穩的回答。
二十年發小的友誼,脆弱的不堪一擊。
要是傅瑾聽到,他八成得去哭倒長城。
這餐飯嚴格來說,是傅瑾非要帶顧傾來吃,容禮只是跟着湊數的。
可傅少爺穿着背心大短褲配人字拖,跟遛彎的老大爺似的,還沒進來就被服務生攔在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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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我們店裏對着裝有要求。”服務生禮貌的跟他說。
“我這雙人字拖是限量款,短褲是籃球巨星簽過名的,我內褲…”傅瑾努力争辯,試圖證明自己衣服很貴。
“真的非常抱歉,”店員也很無奈,客氣的說,“我們店不是看價錢,而是要求服裝…稍微正式些。”
“我穿這樣不正式嗎?”傅瑾向容禮求證。
“挺正式。”容禮誠懇的回答,“天橋底下貼膜的也這麽穿。”
“滾!”死纏爛打沒能混進來,傅瑾迫于無奈,只得讓他倆先進來,自己去附近商場買正裝。
顧傾跟傅瑾說了好半晌話,都沒反應過來。後來聽容禮介紹,才記起自己認識傅瑾。
城內出名會玩的富二代,仗着家裏有錢終日游手好閑。奇怪的是傅瑾本人風評并不算太差,得益于他出手闊綽還是個沙雕逗比,愛美人卻不下流,最喜歡廣交朋友。
顧傾以前還透過湛蔚遲,接過傅瑾的聚會邀約。但她從來不跟湛蔚遲有私下往來,聚會也就沒去過。
等待上餐期間,兩人之間空氣靜默,一時間誰都沒有說話的意思。
顧傾先前沒少跟容禮吃飯,可那都是在顧傾公寓裏,周圍只有兩只狗子圍觀。現在到正式的餐廳裏,旁邊桌坐得全是情侶,呼吸間都能嗅到戀愛的酸臭味。
感知到漂浮其中的隐約暧昧,讓顧傾覺得非常不自在。好像坐在這種環境中,她也會被戀愛的味道包圍。
容禮視線始終定格在顧傾臉上,見她從耳垂到脖頸微微泛起一層紅,居然怪可愛的。
藏在桌下的手偷偷揪緊裙擺,眼睫忽閃忽閃的,像黑羽毛般輕顫。
她是追求盡善盡美的性格,尴尬這麽久,肯定會覺得緊張。
“你…”容禮試圖随便找個話題。
服務生的聲音适時響起,“不好意思打擾了,這是兩位的前菜。”
她端着托盤,把餐品擺在兩人面前。魚子醬配法棍切片,還在中間擺了一份奶酪切片。
布好餐盤和餐具,服務生輕輕說了聲請慢用,很快退開。
顧傾茫然擡眼瞧過去,“你剛剛想說什麽?”
“沒什麽,吃飯吧。”反正只是打發時間拿來解悶的話題,下次再說也行。
“哦…”顧傾悶悶應了聲,用小勺挖了點魚子醬鋪在法棍上,輕輕咬了一口。
容禮直接嘗了口魚子醬,敏銳的味蕾立刻分辨出,店裏供應的是普通的西伯利亞鲟的魚子醬,魚子醬品類中最便宜的一中。
安劄這間餐廳的人均标準,即使不拿出頂級的歐洲鳇鲟,起碼也該達到俄羅斯鲟的标準。
用常見産品做比喻的話,就是櫻桃跟車厘子的區別。看起來類似,可加錢差了好幾倍。
“好吃嗎?”容禮放下餐具,問對面的顧傾。
第一次跟她出來吃飯,要是顧傾不滿意…容禮考慮是否應該去找315投訴。
“還可以。”顧傾按照以往習慣,矜持又模棱兩可的回答。
“真的?”容禮确認道。
“唔…”擡眼對上容禮探究的視線,似乎想從自己表情中分辨出什麽。
明明他臉上沒有多餘的情緒,顧傾無端有種被看透的錯覺。
“我吃不慣法餐。”顧傾破罐子破摔的說,“我就只能嘗出它有鹹味而已,滿意了吧?”
顧傾出身普通,由于長相和氣質出色,許多人以為她是富家大小姐。其實顧傾生長環境很接地氣,讀書那會跟朋友聚餐都是川菜火鍋,很少吃魚子醬、鵝肝之類的東西。後來工作賺了錢也很少去,她不喜歡生冷的東西。
“我知道了。”容禮沒評價什麽,暗想還是得找店長談談。
不過找了店長,這餐飯也無法讨她歡心。
“那你喜歡吃什麽?”容禮放下餐叉,胳膊肘撐在桌沿,頭靠在手腕上。
他深邃的瞳眸直直盯着顧傾,似乎想裏裏外外看透這人。
顧傾郁悶地跟他對視一眼,磨磨蹭蹭不想回答。
她喜歡吃的東西,容禮那種富二代八成瞧不上眼。
給他說了也是自取其辱。
“你照顧我那麽久,我打算請你吃飯。”容禮循循善誘道,“總得知道你喜歡吃什麽吧?”
“你真要請我吃飯嗎?”顧傾偷偷瞄了他一眼。見容禮不像開玩笑的樣子,她才猶豫着說,“小龍蝦、大閘蟹、燒烤撸串什麽的,可是我最近很少吃了。”
沒那麽多閑餘時間,吃多了又會發胖。瘦與美食不可兼得,此為真理。
“我也喜歡吃小龍蝦,在國外經常找朋友撸串。”容禮順着他的說。
“國外有這些嗎?”顧傾有點好奇。她沒出過國,印象中國外都吃土豆泥和帶血的牛排。
“有啊。小龍蝦在國外是入侵物種,泛濫成災。”容禮把外國號召處理小龍蝦的故事,當笑話講給顧傾聽,逗得她笑得眉眼彎彎。
緊繃的氣氛終于緩和下來,跟周圍的暧昧融為一體。
像極了情侶出來約會吃飯,跟旁邊那對剛求婚成功的差不多。
“…國外的烤肉都用烤箱,整個塞進去烤,味道不正宗。我還是喜歡炭火烤的,下次帶你過去。”
“你居然也喜歡吃這些東西啊?真是看不出來,我以為你是那種…”顧傾聲音卡主,一時間想不出準确的形容詞。
“高貴的藝術家?”容禮替她補充。
“對!”顧傾激動的拍了下桌子,拍完才意識到這個舉動有點豪邁。再配上大碗燒酒,分分鐘能跟容禮結拜。
沒見到容禮之前,聽別人的描述,仿佛這個人腿毛都散發着藝術家的聖光。
“其實沒什麽高貴的。”容禮非常有哲理的回答,“設計師是個職業,從事這份職業的我,僅僅是個普通人而已。”
“你真好意思說自己是普通人。”顧傾嘟囔着吐槽。
首富之孫,金融系畢業轉行學設計,短短兩年成為本世紀最有天賦的珠寶設計師。
他的履歷讓別人羨慕的眼紅,真虧這人能雲淡風輕的說自己普通。
“不普通,難道我是外星人?”容禮随意開着玩笑。他真覺得自己是個普通人,只是活得随性。
“外星為什麽盛産你這種妖孽!”
“誰知道呢,水土問題吧。”容禮居然正經的回答道,“下次帶你去我母星看看。”
兩人說說笑笑間,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換了衣服傅瑾越過藤蔓屏風匆匆跑向他們,目瞪口呆的望着已經快吃完正餐的兩人。
“你們快樂的吃飯時,還記得自己的好朋友傅瑾嗎?”傅家大少爺憤怒的控訴道。
他聲音略高,惹得周圍人全都看過來。
瞧傅瑾的架勢,仿佛女朋友跟別人跑了,千裏迢迢趕來捉奸,發現女朋友跟別人談笑風生,自己從頭到腳綠意盎然。
餐廳顧客和工作人員全都進入吃瓜狀态。
“抱歉,我提醒過的。”顧傾愧疚的解釋。後來她因為氣氛過于愉快,選擇性遺忘了傅瑾。
好像也沒啥可解釋的,顧傾心虛的想。
“我知道,這事肯定跟你沒關系。”傅瑾是典型的雙标狗,面對顧傾柔聲細語,轉向容禮露出猙獰兇惡,“肯定都是他的主意!”
“好朋友,我記得你。”容禮起身拍拍他的肩,“買單的工作就交給你了。”
“兄弟?”傅瑾難以置信的瞪他,“你約妹我掏錢,你良心不痛嗎?”
容禮良心是真的不痛,他起身繞過藤蔓屏風,心安理得的準備跟顧傾離開。
剛起身,耳畔響起尖刻凄厲的女聲——
“容禮!”
“嗯?”容禮順着聲音傳來的位置瞧過去,見方潇怒氣沖沖朝自己走過來,帶着滿臉捉奸的憤怒。
今天是什麽日子,前有傅瑾後有方潇,這些不相幹的人都湊過來打擾自己吃飯。
店內工作人員和顧客紛紛捧起瓜,強勢圍觀這場狗血大戲,猜測四個年輕男女之間的愛恨糾葛,腦內構思出無數八點檔劇本。
這場景,怎麽都像是一對男女私下約會,結果被各自正宮找過來,展開一場激烈的修羅場。雖然衆人都覺得,原本約會的那對顏值爆炸的組合,看起來比較般配。
空氣裏原本漂浮的暧昧,已經被他們幾個,炸成了濃烈的火|藥味。
只要點燃引線,大戰一觸即發。
“容禮!”方潇踩着細高跟,噠噠走過來站在他跟前,擺出盛氣淩人的驕傲姿态,狠狠瞪了眼旁邊的顧傾。
顧傾兩個小時前還在公寓樓下遛狗,穿着方便活動的運動鞋。她原本身高只有勉強一米六,站在踩了高跟鞋的方潇跟前,比她矮了一截。
顧傾最讨厭被別人身高壓制,冷飕飕瞪了回去。
她好歹是靠自己打拼出來的,比狠勁比氣場,都比方潇厲害許多。
方潇對上她的眼神,莫名有些發憷。
“方經理,我瞧你眼斜的毛病挺嚴重。”顧傾嗓音透着冷倦,正經說話有很強的壓迫力,“需要我給你推薦器官捐贈機構嗎?”
顧傾主動出擊正面剛過去,諷刺的意味很明顯:沒用的眼睛可以捐給有需要的人!
容禮初次見到顧傾這種狀态,有些意外。
自己的小刺猬把全身的刺都豎起,藏起柔軟脆弱的肚皮,看起來很有震懾力。難怪,她能在業界立住霸氣冷豔的人設。
方潇本來有些慫,暫時沒打算招惹顧傾。聽到她主動開口,又見容禮站在對方那邊,氣得公孔雀頓時失去理智。
“顧傾,我一直覺得,你雖然出身卑微,好歹是個光明正大的人。沒想到…”方潇打量周圍幾桌情侶,意有所指的說,“私下裏淨做些勾引男人的龌龊事,用肮髒的手段挖我牆角。”
方潇憑借臆測羞辱顧傾,句句踩到對方的雷點。
“沒想到什麽?”顧傾聽不下去,冷冷打斷她,聲音裏透出的氣勢,連準備開口的容禮都震住了。
顧傾出身确實不高貴,可她讨厭別人仗着有錢,侮辱自己的家庭。工作幾年,顧傾被無數有所圖的人惦記過,抛出各種誘人的籌碼想從她身上沾點便宜。
而她總是不為所動。顧傾知道自己長得好看,也喜歡用漂亮的首飾和裙子妝點自己。
可這并不代表,她所擁有的一切都是靠容貌換來的。
她活得有自尊,從不屑于做以色侍人的勾當。
“方潇,你平日明裏暗裏輕賤我,我可以不跟你計較。”顧傾眯起眼,眸中透露出危險的神色,“但剛才那幾句,麻煩你詳細的解釋,什麽叫‘淨做些勾引男人的龌龊事’,請問你哪次看到了?”
她個子分明不高,表情和語氣卻震得方潇半晌說不出話,讓她眸中的銳利懾住,匆忙挪開視線。
“說不出話?那就是沒有。”顧傾走上前去,步步緊逼,“說過的話要負責,你敢嗎?”
“你…”方潇沒想到,自己會有被顧傾死死壓制的一天。
方潇連連退了好幾步,看到靠在桌邊的傅瑾,連忙叫,“阿瑾,你還不幫幫我!”
“啊?”吃瓜群衆陣營的傅瑾被扯進來,他愣了下。
他跟方潇是一個圈子的,打過幾次找照面。可也沒熟悉到叫‘阿瑾’的程度,非要說起來,傅瑾跟她妹妹方妍的關系還親近些。
想到方妍,傅瑾撓了下頭發,無奈站出來打圓場。
“那什麽…你們有事也別在人家店裏鬧,瞧着像砸店的,老板該報警了。”傅瑾說。
“別動手就行。”服務員怯生生補充道。
“就算動手,也不要波及無辜。”廚師頂着鍋蓋,冒死提醒道,“還有,砸壞店裏東西,需要賠償的!”
傅瑾和店員你一句我一句,神奇的讓氣氛緩和下來。顧傾寒涼的掃了方潇一眼,徑直朝店外走。
容禮快兩步跟過去,路過方潇身邊時,用平靜的語調敘述道,“她沒有做什麽,這頓飯是我非要找她的。”
如果說勾引,也該是容禮勾引顧傾。方潇聽明白他的意思,臉色更加難看。
考慮那幾個人分分鐘要打起來的架勢,去咖啡館或是茶館都不合适。
傅瑾搜索附近公共設施,找了個清幽僻靜的小公園,把他們帶去第二戰場,處理未解決的事。
“哎呀!”方潇高跟鞋踩到石頭縫隙中,差點崴到腳。
來小公園的全是上了年紀的老太太老大爺,零星有幾個遛狗的年輕人過來。
公園裏都是小石頭路,坑坑窪窪的,方潇的細高跟走兩步就會陷進去。
她扶住旁邊的傅瑾的胳膊,磕磕絆絆的走到大槐樹下,提前過去的容禮和顧傾已經坐下,甚至開始閑聊起來。
“法餐果然麻煩,下次我請你吃小龍蝦吧?”容禮記下她喜歡的幾樣食物,試圖投其所好讨顧傾高興。
“不了。”顧傾莫名其妙遭到數落,正生氣呢,“跟你吃飯,別人又說我勾引你。”
可是,你真的勾引我了。容禮想着,沒有把這話說出來。
方潇走過來,惱怒的質問,“容禮,你給我說清楚,為什麽你會跟顧傾有聯系!”
她聲調還是刺耳,尖銳的音色幾乎穿透耳膜。
看來不解決方潇,沒辦法專心哄顧傾。容禮暫時分出幾秒注意力,“在我回答之前…”
他看了眼仿佛遭到背叛,滿臉怒氣沖沖的方潇。
“麻煩先解釋清楚,你以什麽身份質問我?”容禮語氣一派雲淡風輕。
方潇怔愣片刻,氣勢弱下來。
“當然是雇主,我們有合約的。”方潇低聲回答,說得很沒底氣。
“我簽的那個東西,準确來書應該是協議吧?”容禮并不願意讓她難堪。
奈何方潇一而再,再而三的握住那紙合約得寸進尺。
“是你在我回國前,找我父親哭訴,說你們公司沒有主設計師。我才答應在你找到主設計師,我找到正式工作之前,在LON挂名一段時間。”容禮甚至懶得看她,條理清晰的把兩人簽訂的協議複述出來。
顧傾近來每天都跟容禮接觸,可她從未打聽涉及對家公司商業機密的話題。因此LON跟容禮的協議內容,她還是第一次聽說。
顧傾意外的看向容禮。雖然知道腦補是病,可顧傾無端覺得,他是刻意說給自己聽的。
方潇氣得渾身發抖,臉色難看,卻沒有反駁。
代表這份協議是真的。
換句話說,在方潇簽下譚決的時候,LON跟容禮的合作關系已經解除了。
難怪他總不去上班,閑得像是失業,原來真的是失業了。
上次交流會坐在自己身邊,已經代表跟LON劃清界限。
容禮視線兜兜轉轉,又落回顧傾身上。
高貴如月光石般的嗓音依舊迷人——
“我是自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