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的聲音有點奇怪,手裏挽着一個木藤編織的小籃子,時不時就往木桶裏扔幾味藥材。
木桶底下還架了一口鍋,鍋底下燒着火,顧璿泡在漆黑一團的液體裏面,被隔水煮着,水的溫度很高,強健寬闊的胸膛比晚霞還紅,由此可預見他泡在藥水裏的皮膚那得被煮的有多燙。
眼見顧璿大汗淋漓,臉上的黑色疤痕鼓動的更加壯烈火熱,血管像是被什麽物體沖擊着,在臉上頂起一個個小包。
“你這毒太陰了,正常無解。幸好我劍走偏鋒,想出這個以毒攻毒的法子,要不然你以後可得在輪椅上讨生活了。”清遠把最後一味藥丢進去,揚眉輕笑,難掩得意。
清遠誇張的抹了把被熏出來的淚,此時看顧璿那麽慘,忍不住幸災樂禍。
水汽氤氲,顧璿籠在一層朦胧的水霧中,眉眼微垂,讓人看不清他的神情,但即使渾身疼痛不已,他也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豆大的汗珠不停的冒出,起初是正常的顏色,劃過堅毅的輪廓,垂直砸進漆黑的藥液中。然後漸漸的顏色變成暗紅,最後是濃墨般的深黑。
“等到顏色變回正常就差不多了。”清遠把靠在一旁的木板拿了起來,蓋在木桶上,中間正好有一個頭大小的圓洞,正好供顧璿的頭部穿過。
清遠解下腰間纏着的布包,在桌子上一列排開,上面是一排銀針。
在清遠給顧璿臉上紮針的時候,顧璿動了動嘴唇,問道:“解毒要多久?”
“三日一泡,半月足矣,”清遠下了最後一針,往後退了一步,長出一口氣,衣裳都被汗水浸濕了,“針灸還需要些時日。”
在泡藥浴的空檔,為了轉移顧璿的注意力,清遠聊起他新娶的王妃,擠眉弄眼,好在他長的還算清秀,看上去并不猥瑣,“聽說嫂子長的很漂亮哦,怎麽樣?有沒有心動?”
顧璿成親的日子,清遠為了給他找解藥裏的一味主藥,因此并來得及參加他的婚禮。
顧璿擡了擡眼皮,睨了他一眼,不發一語。
清遠也不介意,他早就習慣了顧璿的臭脾氣,自顧自的在一邊笑眯眯的說着話。
忽然想到了什麽,他正了神色,問道:“查清楚是誰主使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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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璿坐的筆直,臉上幾乎被染黑了一片,他淡淡說道:“自殺身亡,與去年一樣。”
去年顧璿便先後遭受了幾次刺殺,刺客是死士,一經被抓就會用盡方法自殺,前後總共三次刺殺,顧璿都無事,直到出現內奸,提前告知那夥人顧璿的行軍路線,設下陷阱,最後幾十個死士死了一地,而顧璿受了些傷,傷是輕傷,但傷口上沾的毒卻是致命。
要不是顧璿及時用內力把筋脈給封住了,毒素一旦傳至全身,那可就沒轍了。
只是幕後兇手到底是誰呢?
清遠想着便問了出來。
顧璿的嗓音比平時還要低沉,他深凝的眸子湧上一道陰翳,語氣冷若冰霜,“還在徹查。”
只查到了幾個小喽啰,璿衛除了護在王爺周圍的顧大顧二,其他盡數派出去調查。
一個時辰後,此次藥浴才終于結束。
顧璿泡了那麽久,身體都快泡熟了。脖子底下都是成片的紅色,皮膚摸上去一陣刺痛,觸到冰涼的冷空氣頓時讓顧璿舒爽不少。
他輕輕吐氣,在一旁備好的另一個盛滿了溫熱清水的木桶裏面把身上的藥液清洗幹淨,等他穿好了衣裳,月亮已經挂在枝頭了。
清遠把顧璿送到主院門口,看着他進去,笑着低聲說道:“啊,算算日子,差不多該到時間了。”
清遠運起輕功,飛檐走壁,跑到了後花園裏的一棵樹下。
主院裏,顧璿推開房門,控制輪椅走了進去。
房間裏沒有燭火,但對顧璿來說有沒有都一樣,他準确的繞過雕花精致的大屏風,然後在拔步床的腳踏前停住。
這幾日宮內那位找他商談要事,經常一談便是天黑。
顧璿今日才得了些空,又立馬把毒給解了。仔細算算,也約莫有四五天的日子,沒有好好與他的小王妃說過一句話了。
顧璿撐在床邊的手臂一個用力,便翻上了床。
此時已是深夜,傅元瑤早已進入夢鄉,他躺在床邊,側身看向黑暗裏的女子。
她微微側身,整張臉一半受月光普照,另一半則隐在陰暗裏。
那雙平日裏靈動的仿佛會說話的眼睛此時已經合上,濃密鴉羽微微上翹,在下眼睑投下一對彎彎的月牙。
因為是側睡,她的臉頰受到擠壓,臉頰的肉有些嘟起,看上去嫩生生的,顧璿忍不住戳了幾下,手感細膩軟嫩,指尖仿佛黏在了上面,令人愛不釋手。
曾經只到他腰間的小丫頭,如今出落的亭亭玉立,曼妙動人。
顧璿伸出手,描摹她的五官,從小巧挺直的鼻尖,落在微微挺起的唇珠,他稍微用力壓了壓,柔軟的唇瓣就被他按壓了下去。
仿佛找到了好玩的東西,顧璿反複按了十幾次,才意猶未盡的放過它。
“唔。”
寂靜的房屋內,傅元瑤發出一聲輕哼,顧璿見她眼珠在眼皮底下亂轉,似乎就快要醒來了,手指往睡穴那裏一戳,不多會兒,傅元瑤便再次沉沉睡去。
顧璿勾了勾唇角,輕輕摟了摟她的細腰,用手掌比了比大小,回憶起傅元瑤平日好似都胃口不佳,吃的比府裏養的鴿子還少。
決定明天讓清遠給寫個開胃的方子。
藥浴消耗了他不少精力,顧璿帶着藥浴後伴随的陣痛,慢慢睡了過去。
傅元瑤一夜好眠,醒來時發現眼前是一堵厚實的胸膛,她眨了眨眼,确認是多日未見的顧璿。
這樣的距離離的有些近了,傅元瑤往後退了退,這才看到顧璿眼底下有兩抹淡青色。
傅元瑤小心翼翼的起床更衣,輕手輕腳的往外走去,并未注意到床上的男人在瞄了她一眼。
今日休沐,顧璿比往常多睡了半個時辰,便也起了。
外面傅元瑤正坐在小院裏頭,與清遠相談甚歡。
顧璿看着傅元瑤嘴角的淺笑,眸子深凝,他控制輪椅過去,問道:“在聊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顧璿:在聊什麽,說的那麽開心?
☆、第 14 章
“喲,王爺您可終于醒啦?”清遠朝顧璿打了個招呼,語氣調侃:“您看到那枝頭的冰淩沒有?”
顧璿沒理他,徑自來到傅元瑤的旁邊。
她今日穿了一身的紅色襖裙,頭戴美玉雕花金步搖,柳眉彎彎,兩腮微紅,朱唇紅而不烈,豔而不俗,眼尾嘴角還帶了些清淺的笑意。
顧璿的眸子閃了閃,手指敲了幾下輪椅扶手,沼澤深潭般的眸子看不清裏面的情緒。
傅元瑤正往清遠指的地方看去,幹枯的枝桠上幹幹淨淨,她仔細眯眼瞧了片刻,都沒看到所謂的冰淩的影子。
清遠滿意的對上傅元瑤投過來的疑惑目光,姿态懶散的靠在椅背上,語調拉長,“都被這太陽給曬化喽,您說您睡那麽久,就是……啊!”
清遠正使勁的埋汰顧璿,忽然手肘一痛,手臂頓時一麻,手指一松,茶杯頓時墜落。
好在清遠反應及時,另一手把它抄了起來,腳邊一個滾落了一枚圓潤的小珠,在日光底下,反射出耀眼的光澤。
這是品相上佳的珍珠,卻被鎮南王當作偷襲用的暗器。
他正要向顧璿讨個說法,卻見他正把傅元瑤的手捏在掌心裏,劍眉略蹙,嘴角下壓,神情略有些不虞。
傅元瑤怔了怔,她體質虛寒,一年四季都手腳冰涼,怎麽都暖不起來。
夏日還好,涼涼的還比較舒坦,但一到寒冬,不借助些火爐湯婆子來取取暖,一度冷的無法入眠。
就算有了湯婆子,等到湯婆子裏的熱水涼了,半夜也時常會被凍醒,需要起來讓人再換上幾個暖的。
如今她的手被一個成年男子的手掌包裹着,溫熱寬大,她的手蜷成拳頭狀,整個都被包在他的掌心裏。
他的體溫很高,甚至能說的上是燙了。
傅元瑤能清晰的感受到他的皮膚有些粗糙,掌心上還有常年習武,手握刀劍留下的繭,手背青筋畢露,具有習武之人的力量。
接觸的位置有些癢,又有些暖。
一陣陣熱意傳來,源源不斷,和顧璿此人一樣霸道,順着她的手心,就想鑽到她心裏去。
兩頰倏然一熱,傅元瑤縮了縮手指,用力把手從男人的束縛中收回來,顧璿沒為難她,松了手,就見傅元瑤唰的起身,微微垂首,兩頰比方才愈加紅潤,像是染了胭脂。
她揪着裙擺,心跳有些快,“我,我去給您準備早膳。”
說罷便起身匆匆離去,只是婀娜曼妙的背影似乎多了絲落荒而逃的味道。
顧璿看着她離開,跑進小廚房所在的偏院裏。
“喲,該回神啦!”清遠打了個響指,壞笑道:“嫂子姿容過人,怎麽樣?成親的感覺還不錯吧?”
顧璿睨了他一眼,笑意不及眼底,“那是自然,本王看你年紀也不小了,要不做主為你指個婚?你看趙春燕如何?”
連續兩句話直接把清遠給砸懵了,他腦海中浮現出一個嬌小玲珑的身影,耳邊仿佛回蕩起了那人嬌滴滴,黏糊糊的嗓音,不禁寒毛直豎。
清遠臉色一變,立馬舉手投降,手臂狂擺,“別別別,算我怕了你了。”
顧璿哼笑一聲,立刻又恢複了一張冰山俊臉,他伸出手,袖子往後捋了捋,露出手腕。
清遠給他把脈,沉吟片刻,“藥浴的效果比我想的還要好,只要再泡四次,毒就完全解了。”
清遠松開手,捏了塊梅花酥扔進嘴裏,“不過在這期間,你最好是不用動用內力。不然,到時候你連輪椅都坐不了,只能躺着。”
顧璿不置可否。
廚房本就做好了菜放鍋裏用溫水一直熱着,傅元瑤見顧璿和清遠聊天,猶豫了片刻,等了有一會兒,才把菜端上桌。
清遠搖頭晃腦,見傅元瑤給顧璿布菜,臉上劃開一絲壞笑,不過礙于剛剛顧璿說的話,擔心他當真要給自己找新娘,嘴巴閉的緊緊的,只是眼神一直都強烈的表示調侃。
顧璿混不在意,傅元瑤卻很不自然。
在顧璿的好友面前給他布菜,總覺得有點過于親昵了,但只要她的動作有一點遲疑,顧璿的眼神就會掃過來,仿佛寒風一樣,在她皮膚上強勁虐過。
本來嫁給他,就已經做好了當個服侍的“大丫鬟”了,既然知道王爺日後會再次上戰場,并且打敗了番邦,再次立下戰功。
這些足以說明,未來鎮南王只會走的更高。
那她只要在王爺這裏刷了足夠的好感,那對将來便是多了一層保障。
反正不過只是服侍人,這個傅元瑤現在已經漸漸上手了。而顧璿目前為止,對她也沒有表現出不滿的地方,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想清了這些,傅元瑤定下心神,無視一旁的目光,方才還有些緊張顫抖的手腕立刻就穩了。
用完早膳,傅元瑤抱着把顧璿當成老祖宗伺候的心理,妥帖的遞給他一條白帕子,見他穿着單薄,小跑進房裏拿了一件厚厚的披風出來。
披風寬厚,直接從顧璿的肩膀一直蓋到鞋面上。
傅元瑤一連串的動作行雲流水,清遠詫異,瞪圓了一雙眼眸,他又看了看顧璿。這男人一臉理所當然,撞上清遠的目光,眉尾一挑,濃濃的炫耀意味便出來了。
這男人,真是太臭不要臉了。
“給你嫂子寫個開胃的方子。”臭不要臉的顧璿懶洋洋的,其實他蓋上披風有些熱,但又享受傅元瑤給他獻殷勤,忍了忍,沒掀開。
傅元瑤把顧璿的十指都擦拭了幹淨,剛停下動作,坐在一旁,聞言驚訝的看向顧璿,說道:“我胃口很好呀,不用麻煩了。”
她眼睛很大,在驚訝的時候,稍稍張大,顯的臉蛋愈發小巧。
看上去年歲更小了。
顧璿撩了撩單薄的眼皮,斜着眼看她,傅元瑤不知為何,喉嚨像是被一團棉花塞住,接下來的推辭怎麽都說不出口。
清遠瞧了瞧一臉淡漠、眼神深凝的顧璿,又看了看垂頭不語,摳着軟榻的傅元瑤,晃了晃頭,覺得自己腦袋裏面裝的不會都是水吧。
“行行行,別說一個方子,就是十個也沒問題。”
清遠聳了聳肩,起身說道:“聽說醉塵閣過兩天要選出新的花魁,我就不在這礙眼了,先走一步。”
作者有話要說: 王爺,別瞎撩,元元還小着呢。
☆、第 15 章
“醉塵閣,”傅元瑤低聲喃喃,不自覺的側頭望向顧璿,疑惑問:“那是什麽地方?”
她沒有發現,從最初的戰戰兢兢,到如今自然的去詢問顧璿,說出自己的疑惑,也只不過才過了半月的時間。
傅元瑤有一雙好看的眼眸,雙眼皮的褶痕比常人略深,使得她一雙眼睛又大又圓。當她認真的看向某人的時候,眼底仿佛帶着全然的信任。
此刻她心有疑惑,眼眸微微張大,圓溜溜的一雙黑眸,金色的陽光似乎落在她的眼裏,細細碎碎的星點,燦若星辰。
顧璿眯了眯眸子,眼神顯的愈發深邃,他背脊筆直,手握在輪椅扶手上,當他微微揚起下巴時,便自有一種優雅的貴氣,而當他傾身靠近,身上氣息又變了一些,多了武将獨有的匪氣,強勢的包裹住傅元瑤。
她就像是一只在草原上無憂無慮吃着青草的小白兔,被暗處蟄伏已久的頭狼一個猛撲,困住了。
頭狼想把她叼回窩裏,小白兔顫抖着身體,一雙短腿艱難的蹦跶,想要逃離頭狼的桎梏。
傅元瑤身子本能的往後躲了躲,而後又生生的停住了。
因為她敏銳的察覺到顧璿的氣息變了,他氣勢低沉,富有強烈的侵略性,因為帶着面具,傅元瑤看不見他的表情,但是,那雙幽如深潭的黑眸,正冷凝的注視她,視線像一張張細密結實的網,要把她整個人都罩住。
眼見氣氛越來越沉悶,傅元瑤想了想,不就是要靠近一點嗎?她才不怕呢!
給自己打完氣,傅元瑤見顧璿神色冷漠沉郁,在他收回身子時,閉眼一股腦的往前傾身。
“嘶!”
傅元瑤捂住額頭,水汽迅速彌漫整個眼眶,一雙大眼濕漉漉的瞅着顧璿。
看上去有點可憐。
顧璿揉了揉下巴,他下颌骨線條分明,有成年男子獨特的堅毅,胸口的郁氣被這一下盡數撞散,顧璿睨了她一眼,眼尾帶笑,嘴角愉悅的勾起。
明明下巴被撞的發紅,竟然還那麽開心,簡直有病。
而且他的下巴也太/硬/了吧,傅元瑤感覺自己像是撞到了一塊石頭。
她揉了半天額頭,才松了手。
顧璿等的就是這一刻,他倏然伸出手,屈指在傅元瑤通紅的額心上彈了一下。
“啊!”傅元瑤驚呼了一聲,“你做什麽?”不知道她很痛的嗎?
迎着她控訴的視線,顧璿意有所指,“報仇。”
哈?這也太小心眼了吧。
傅元瑤氣嘟嘟的鼓起雙頰,轉過身不理人。
沒一會兒,背後傳來男人帶有笑意的嗓音,“醉塵閣,那可是全上京最大的青樓啊!”
得到了答案,傅元瑤卻并不欣喜,她想到了青樓的意思,當即便紅了臉。
顧璿從背後看到她紅潤的耳廓,舌頭舔了舔自己尖銳的幾顆犬齒,略挑起嘴角,笑的意味深長。
天氣逐漸回暖,王爺娶妻的熱度漸漸過去,雖然還有人在談論王爺與王妃之間的二三事,但更多的,把目光都投向了将要到來的花燈節上。
這些日子,傅元瑤都會去名底下的店鋪走訪查看,都是些有名氣,生意很好的店鋪,每日店鋪盈利收入都很可觀,管事們一心一意的賺錢,沒有什麽多餘的心思。
傅元瑤清楚這是爹和娘兩人仔細給她删選過之後,才送給她當嫁妝的,就是為了以後不會難以管理。
花燈節可算是整個晉朝最受歡迎,也備受矚目的一個節日。
花燈節正好處于告別寒冬,迎接初春的時候,放眼望去,幹枯的樹枝上添了不少新綠,寓意新生。
這個時候,已婚的夫婦可以一起點上天燈,為新的一年祈福,而尚還稚嫩的少男少女們,則可借着花燈向心儀的對象,表明心跡。
若是對方收下了花燈,那則表示同意,若是不收,那自然便是拒絕。
當然,樣式各異,精巧美妙的花燈也不是少男少女的專利,許許多多已經成親的夫婦也會用來聯絡感情,一般手上提着花燈,都是表示此人已經有對象了,謝絕他人打擾。
因此,每到花燈節,整個上京都會處于一種熱烈火辣的氣氛中,似乎到處都飄着粉色的情絲,吸一口空氣,仿佛都甜絲絲的。
在這個氣氛中,在整個上京的殷殷期盼裏,花燈節如約而至。
往常顧璿是不過這個節日的,與上京其他地方熱鬧的景象相比,鎮南王府,就像是沙漠中的一座孤城,死氣沉沉。
而今年不同啦,王爺成親了,王府有了新的女主人,那麽花燈節怎麽能像以前一樣随便糊弄過去呢?
在花燈節到來的前幾天,整個王府在林管家的帶領下,鬥志昂昂的把王府裏裏外外,前前後後的裝飾了一遍,到處都挂滿了各式各樣,多彩缤紛的燈籠。
顧璿看着不遠處随風飄搖的串串花燈,眸子被夜色侵染,越發變幻莫測,無人可辨。
細碎的腳步從後面漸漸走來,顧璿對這腳步聲非常熟悉。輕淺略帶些沙沙的摩擦,有個人獨有的韻律,仿佛就連走路的聲音,都和那人一樣,娉婷婀娜,風采過人。
“王爺,這花燈可好看?”細軟的嗓音故意放輕,尾音飄散在夜空中,卻像是一個勾子,撩的顧璿耳廓發癢。
他側頭,頭頂上的火光打下來,他面部隐在黑暗中,脖子以下都呈現在橘黃的燈火下。
傅元瑤看見他頸側的線條微微繃緊,顯出一道分明的肌肉線條,幹淨利落。
傅元瑤能感覺到他在注視自己,但因為他的臉都躲在陰影中,所以在如此氣場收斂的時刻。她沒法推測顧璿的心情如何。
仿佛過了好久,好像有一刻鐘的時間,顧璿一動不動,似乎是走了神,但她能感覺到顧璿的視線還在自己身上。
傅元瑤輕咬唇瓣,她的手裏提着一盞花燈,上面是大片大片的粉色荷花,形态各異,在一池春水上,搖曳生姿,冷淡的香氣仿佛沖破了紙面的束縛,撲面而來。
傅元瑤捏緊了花燈的手柄,寂靜的氣氛有點過于沉郁了,她終是忍不住,把手裏的花燈提前送了出去。
“王爺,這個是臣妾的心意。”傅元瑤把花燈送到顧璿眼皮底下,她想低頭,但為表誠意,還是梗着脖子,把目光對準顧璿雙眼的部位,“臣妾為您祈福,祝王爺在新的一年安康如意。”
一句簡簡單單的安康如意,便把傅元瑤的真誠全部都送了出去。
顧璿沉默了片刻,擡起貴手,接過眼前粉粉嫩嫩的荷花花燈,然後在傅元瑤心下放松的時刻,忽然朝頭頂的屋檐下彈出一顆珠子,一盞花燈輕輕飄落,手柄正好落于他的掌心。
“接着!”顧璿簡單粗暴,直接把花燈怼到傅元瑤臉上,趁她怔愣的時候,直接把細細的手柄塞進她的手心裏。
修長略糙的手指在她軟綿細嫩的手心輕輕劃過,傅元瑤猛的一回神,幾乎把手裏的燈給甩了出去。
花燈節熱鬧非凡,晉朝沒有宵禁,大晚上的連小孩都跑出來湊熱鬧。
這個節日,傅元瑤以前就十分喜歡,不僅是因為可以和心儀之人一起見面說話,還因為在這個節日裏,名家酒樓都會舉辦十分有趣的活動,而大街上也少不了小攤小販,想要趁此良機小賺一筆,自然是熱鬧喧嚣,氣氛比過年都還要火熱。
每次都沒法把所有的活動一次賞完,今年她定是不能缺席的。
只是顧璿似乎不太喜愛熱鬧的樣子。
“想要什麽直接說。”顧璿心情不錯,他晃着手裏的花燈,嫌棄他太過女氣,不能顯示他的男子氣概,但捏着手柄的手卻微微用力,手背上骨節分明。
傅元瑤聽出了他語氣懶洋洋的調調,笑了:“王爺,臣妾能否有這個榮幸邀請王爺去河上欣賞花燈?”
顧璿靠在輪椅背上,瞥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古怪的笑:“本王就賞你這個機會。”
在陰暗的角落裏,林管家看到王爺和王妃相偕離去的背影,一向嚴肅刻板的臉上浮起了欣慰的笑容,感嘆道:“王爺終于開竅了,知道讨王妃歡心,那老奴就放心了。”
老爺和夫人想必也是會感到滿意的。
誰都說鎮南王權勢滔天,連皇上都要敬他幾分,可是那都是用一刀一劍拼出來的。曾經王爺身上刀痕劍疤數都數不清,最危險的一次,是差了幾寸就穿心而過。
好在王爺命硬,全都挺過來了。就是身上難看的很,林管家私底下悄悄去尋了極品的祛疤膏,讓人在給王爺上藥的時候,偷偷給他抹上。
就擔心哪一天,娶了王妃後,王妃被他一身的疤痕給吓哭了。
“林管家,他在嘀咕什麽呢?”
屋頂上,因為王爺打了暗號,顧大和顧二只好退的稍遠一點。哪知正好撞見暗地偷/窺的林管家,“他這是什麽時候開始的愛好?”
“王爺快走遠了,跟上!”一直沉默的顧二忽然拔地而起,一身黑衣似輕煙般融入黑暗中。
作者有話要說: 王爺,要是嫌棄花燈,就不要捏的那麽緊啦。
☆、第 16 章
花燈節是晉朝一年一度的盛事,大街上熙熙攘攘,人聲鼎沸,一眼望去到處皆是人影,比肩接踵,耳邊到處都是嘈雜的人聲。
行走在擁擠的大街上,傅元瑤手提花燈,左顧右盼,嘴角悄然浮上溫軟笑意。以她的記憶來說,如此喧嚷熱鬧的花燈節實在是許久以前的回憶了。
因此此時她的心情大體上是懷念的,不過等這一陣惆悵的情緒過後,喜悅便湧上心頭,眼眸不自覺就笑彎了。
出來玩就那麽開心?
顧璿對這類熱鬧的活動一直不太感冒,即使街上鬧的怎樣怎樣火熱,他依舊是一副百無聊賴的樣子。
上京百姓幾乎沒有人不認識鎮南王,以他标志性的輪椅和面具,以及周身強烈的氣勢,都不容人忽視。
在這摩肩接踵,川流不息的大街上,兩人四周硬是空出了一小圈真空地帶。
人都是趨利避害的,鎮南王這七年來,在戰場上練就的一身氣勢威嚴,即使他此時只能坐在輪椅上,遠遠望去,依舊令人心生膽寒。
傅元瑤沉浸在花燈節火熱的氛圍裏,她看見許多做工精致,好看絕妙的花燈,上面的畫作,畫工也十分優秀,寥寥數筆就把筆下的人物或花或鳥表現的栩栩如生。
反觀她手上的這一個,一對比起來,就顯的有些普通裏。
這實在不是林管家選的花燈太次,而是顧璿之前就近随手取的一盞,恰巧便是潑墨畫出的幾座青山,清幽寂靜,不是說它的畫不好,只是傅元瑤所偏愛的并不是這一類。
然而這是顧璿送與她的,傅元瑤再有多大的膽子,都不敢直接表明,只好一邊戀戀不舍的把目光投注在那些絢麗多姿、玲琅滿目的花燈上,一邊時不時側頭去看顧璿,眼神裏仿佛有話要說,但欲言又止,最後又低低嘆了口氣。
顧璿一臉興味,他看似沒有發現傅元瑤的心思,手指在荷花燈的紙面上,輕輕拂過。忽然,他定了定,目光落在紙面的一角,而後目光移開,他目光冷凝的望了眼遠處天際散落的點點星辰。
而後收回視線,狀若無意般,說道:“這花燈上的字畫,可是你所作?”
聲音低沉,淺淡,猶如早晨湖泊上散起的白霧。
四周分明人聲鼎沸,嬉笑聲,打鬧聲,吆喝聲等揉雜在一起,置身于如此嘈雜的環境,顧璿聲音輕淺冷淡,甚至比平時說話的聲音還要略低,但傅元瑤卻聽的分明,一字不差。
手指刮着木柄,傅元瑤眉心蹙起一小塊尖尖。
那荷花燈上的書畫确實是她這幾日躲着顧璿,偷偷畫的。不過她原本是送給自己的,寓意感謝上天給予新生。
因此上面除了荷花外,還有她習慣性寫下的落款,只是上面所留的并不是她的名,而是她的字。
靜姝—意指娴靜美麗的女子。
街邊花燈多不勝數,橘色的燈芒把整條街照的大亮,就連天上的薄雲,都籠上了一層淺淡的橙芒。
顧璿瞥見她的雙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浮上兩抹紅霞,襯着她今日穿着的一身淺粉色的長裙,顯得愈加嬌嫩可人。
傅元瑤有些羞窘,靜姝這兩個字,她自認是自己是完全能配上的,但是被顧璿這麽一說,竟顯的有些耳熱。
她故作鎮定,小巧的鼻尖飛快的皺了一下,說道:“确實是我作的,王爺覺得如何,這水平,拿出去賣,至少也能賣上幾百兩呢。”
如今只有名家的畫能有上千兩白銀的價格,她畫的也不差,只是名氣不顯,因此價格上只能大打折扣。
顧璿微微颔首,未語,眸裏卻隐約浮現幾絲促狹。
他暗暗打了個手勢,然後就見傅元瑤忽然一臉好奇的看向不遠處。顧璿順着她的視線望過去,便見前方不遠處,竟圍了一圈的人,越過那些人的頭頂,傅元瑤看見了幾盞樣式獨特的花燈。
那裏不時有興奮的起哄聲、尖叫聲響起,十分鬧騰。
“王爺我們過去看看吧。”傅元瑤眉飛色舞,臉上綻出一個喜悅的笑,如山澗般清澈的眸子,盛了幾分期待。
顧璿停下剛要控制輪椅轉頭離開的手,他單手支腮,舉起荷花燈湊到傅元瑤的臉側,與她對視:“行啊,只是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嗓音幽幽,竟有幾分陰冷,像是在黑暗中游走的鬼所發出的聲音。
顯然這個條件不是一般的那種,傅元瑤一時怔住,迎着他的目光,隔着面具都能夠感受到那種不懷好意。
雖然她是很想去玩,但顧璿的條件肯定不簡單。要是,要是她沒辦法做到,到時候誰知道顧璿會怎麽折騰她。
傅元瑤咽了咽口水,剛要搖頭拒絕,顧璿再次開口,“這個條件你絕對辦得到,而且也只有你能做。”
“要是你覺得太過分,到時候可以拒絕。”
話都說到這了,傅元瑤只好頂着頭皮發麻的感覺,答應下來。
結果是如傅元瑤所願了,可她怎麽總覺得哪裏有點不對勁呢?
想了會兒,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傅元瑤只好跟上顧璿,往前走去。
這裏圍了很多人,但在顧璿接近的時候,竟不約而同的自動往旁邊走了兩步,生生在人堆裏擠出一條小縫,如此一來,顧璿和傅元瑤兩人就站在了最前面。
眼前高高壘了一座花燈塔,粗略看過去,足足有五六米之高,看上去極為壯觀。
更讓人覺得奇妙的是,這幾十盞花燈的紙面上所作的畫,連起來,竟構成了一副百花競豔的春景圖。
這等奇思妙想傅元瑤可從未見過,因此興奮異常,臉上笑容不止,她忍不住走近顧璿,靠在椅側,纖纖玉手無意間放在他的肩膀上,手指揪住他的黑色衣領。
“我這座花燈塔,耗時一月,最終制成,每一盞都是獨一無二!”老板是一個蓄胡的中年男子,他身形魁梧,長的一臉和氣,說到自己的作品,滿臉自豪。
這些花燈确實風格獨特,每一個燈籠的樣式都有不同的區別,但都十分好看精致,能看出制作燈籠的工匠技藝獨到,手藝娴熟。
傅元瑤每一盞都想要,只是不知道老板會怎麽賣。她掏出自己準備的荷包,只有幾個金珠和十幾片金葉子,也不知道夠不夠。
周圍不少人開始問老板這花燈該如何賣,都忍不住開始盤算身上帶了多少銀兩,夠不夠買上一盞的。
這樣的花燈拿去送給心儀之人,足以表明誠意!
不得不說,老板的噱頭做的挺好,而這燈塔更令人眼前一亮。
現場的氣氛被炒到火熱,在衆人的詢問下,老板笑了笑,蒲扇般的大手往下壓了壓,人群瞬間安靜下來。
老板滿意的笑了笑,大聲說道:“我呢,也只是來湊個熱鬧。所以今天,這些花燈不賣!”
人群頓時炸開。
這不賣花燈,但是又故意擺在這,吸引人群的注意,花了這麽多的時間,這老板到底圖的是什麽?
“但是!但是!”老板高聲喊道,中氣十足,聲音一度蓋過沸騰的人群,“我不賣!我送!全部都送給有緣人!”
“那怎樣才算有緣人?”有人問了。
老板嘿嘿一笑,抹了把胡子,喊道:“就以花燈節為主題,一炷香為限,作一首詩。到時候,我會挑出一首,送給他整座花燈塔!”
這可是大手筆,不說旁人,傅元瑤都激動了。
一炷香的功夫不算長,但要是沒點難度,那豈不是誰都可以?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