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主子……”顏墨梵醒來時,映入他眼簾的是祿兒含淚的臉。
顏墨梵有點不相信自己是醒着,閉上眼又緩緩睜開,才驚喜的發現眼前的這張臉是真的。
“祿兒……真的是你,你,你們終于回來了?”激動的想要掙紮起身。
“陛下下旨,叫奴侍與福兒一同回宮侍候主子。”祿兒立刻坐到床沿将他扶起,為他披了件白狐毛裘:“福兒與石兒到禦膳房去給主子備點心,主子一會兒多少用點,石兒說主子暈睡了幾日,昨日醒來到現在,除了藥,什麽都沒用過。”
“是她讓你們回來的?真的是她?為什麽?她要更恨我才是,我害死了她的孩子……”顏墨梵呆呆的看了他許久,還是有些不敢相信,無力的喃喃,随後又失聲痛哭:“我沒有護好他,一直自诩聰明,到頭來,我才是最沒用的一個,誰也護不住,父母、家人、你們,甚至連自己的孩子都護不住,我沒用,還活做什麽……”
顏墨梵又象瘋了一般,用盡力氣,猛捶自已的腦袋,險些暈厥過去。
“主子,您別傷着自己,小皇子還會回來,您還年輕,等身子調理好了,還會再懷上皇嗣……”祿兒連忙緊緊抱住他,不讓他亂動,含淚安慰着,見他漸漸安靜下來,才轉過臉,抹淚。
福兒兩人備好點心進來,就見着祿兒坐在床沿,無聲的落淚,顏墨梵靠在他的身上,暈暈沉沉,無力的抽泣。福兒立刻上前,悄悄拍了下祿兒的肩膀,輕聲道:“你快別哭了,主子心裏夠難受的了,不勸勸他反而自已在抹淚,他看着豈不是更難受,快起來?”
祿兒起身,福兒替他扶住顏墨梵,掏出絹帕輕試他的眼角:“主子,您寬寬心,事已至此,更要好好調理身子,早日再懷上皇嗣。奴侍聽許總管說,如今陛下已經在調查此事究竟是意外還是人為,若是人為,您這個樣子,豈不是讓親者痛仇者快。”
顏墨梵轉過頭看向他,想着那天發生的事,只覺腦中一片混亂,不由得伸手扶額。
“主子,先用點小食,這幾日什麽都別想,好好調調,身子調好了,一切便都好了,您這個樣子,誰看着,心都不安的。”福兒見狀,幫他揉了會兒太陽穴,随後讓祿兒将冰糖百合血燕承上來,勺起一勺,遞到他的唇邊:“陛下下了旨,等您好了,便可以出昭陽宮,到時奴侍們服侍您去禦花園賞梅,散散心。”
“陛下準我出昭陽宮?”顏墨梵對這一消息有些意外,完全無視血燕,驚訝的向福兒确認。
“是,陛下早晨來過,讓人剪了好些梅枝,整個華鳳殿都插滿,您聞聞,這殿裏全是梅香味。她自己還留在殿內,到近午時才走,陛下才走不一會兒,聖旨便到了,您今後可自由出入昭陽宮。”福兒笑着如實回話,側目看向殿內擺設的花瓶的幾處臺面。
顏墨梵擡頭正好望見金絲香檀如意翹頭桌,桌上的羊脂白玉瓶內,紅梅枝似傲似嬌,亭亭玉立。
低頭含淚揚唇輕笑,開口吃下唇邊的血燕,溫潤爽口,入腹頓感暖心舒脾,随後輕聲吩咐石兒:“今日晚膳備些酸甜菜式……”
“好,奴侍這就下去吩咐。”石兒一聽便知鳳後想讓陛下過來用膳,又見着顏墨梵能吃些小食,一掃近幾日的陰郁,欣喜的行禮退出。
“你們受苦了。”顏墨梵眼蒙薄霧的看着福兒:“是我害了你們……”
“主子,您看您,好端端的又哭,我們哪有受什麽苦,哪裏的差事對我們來說不都一樣是差事?浣衣局的差事雖比其他地方辛苦些,可那新鮮事兒多了,閑時也樂呵着呢。”福兒淺笑道,又勺一口血燕遞了過去。
“是呀,主子,您不知道,原來那地方什麽人都有,犯的事也是千奇百怪……”立在一旁的祿兒接福兒的話,說着浣衣局的趣事:“奴侍在那裏認的一個哥哥,竟然是因為當年先帝的皇貴君從他身邊路過時,他太緊張,放了個屁,被打入浣衣局的,罪名還大的很,居然是毒害皇貴君,他估計是奴侍見過的唯一毒害君侍而不死的人了,這人別的本事沒有,洗衣裳特快……”
“行了,你就是為了偷懶認下這哥哥,主子您不知道,這祿兒入浣衣局半年了,真正洗衣裳的時辰加起來,不到半個月,都是那哥哥洗完自己的份,再回過頭來幫他洗。”福兒笑着提起祿兒的偷懶大法,随後佯怒:“他倒好,坐一邊乘涼,也不知道過來幫幫我……”
“福兒哥哥,我可沒愉懶,我那時可是天天盯着昭陽宮的宮侍呢,不然怎麽給主子遞條子?再說,你洗衣裳的功夫,也不輸那哥哥。”福兒不服氣的揚眉反駁,突然象想到什麽似的:“對了主子,幾日前,奴侍遇着初一了……”
“初一?可是讓他天天出宮去看父親的那個宮侍,他可知道,顏家如今怎麽樣?”顏墨梵一聽他們提起初一,虛力的問,顏家被他連累的二百多人,他是無論如何也放不下:“他知不知道我父母如今可好?”
“奴侍問了,只是他也不知道,顏家被抄的那日,他便被帶回宮中,如今在蘭林殿當差,上月來為良貴君取宮裝……”祿兒如實禀報,顏墨梵聽的很失望,福兒轉過臉,對着祿兒微蹙眉頭,祿兒立刻打住,不再說下去。
“以後你別在主子面前提起顏家。”服侍顏墨梵躺好,福兒将祿兒拉到正殿,輕聲道:“你沒看到主子好容易寬了心,現在又給攪的……”
“福兒哥哥,你說我們怎麽會一點也聽不到顏家的消息,你不覺的奇怪嗎?”祿兒有些擔心的問道。
“也不算奇怪吧,在宮裏,打探宮外的消息都難,何況是刑部大牢裏的,好了,慢慢來,但沒有确切消息時,不要再在主子面前提起,免得他難受。”福兒想想說道。
祿兒點頭應下。
寝殿內,顏墨梵轉身向內,輕撫小腹,回憶之前能感覺到的小腹微動,想着那個可憐的孩子,睜着眼無聲的落淚。
博婉玳再次到昭陽宮寝殿時,已經是撐燈時分,以為他還在睡,悄悄脫了靴,坐到床上,探頭到床內,輕輕轉過他的身體,不想,顏墨梵睜着一雙淚眼,看着她。
“吵醒你了。”博婉玳輕輕試着他眼角的淚:“怎麽又哭,你身子虛,總這麽哭更傷身子。”
“沒睡。”
博婉玳放開他,轉身象是要下床。
顏墨梵心底突然一陣空,伸手緊緊摟住她,閉上眼,象是怕睜眼她就不見了:“別走。”
“不走,朕只是去讓他們傳膳進來,你吃點東西。”博婉玳心底一陣暖,也伸手擁住他,輕拍着他的背。
“別走。”顏墨梵又重複這兩字,其他一概不理,現在他只想在她的懷裏偎依一會兒,好好沉澱下悲痛哀傷的陰郁心情。
博婉玳不再說話,只這麽靜靜擁着他不動,只在他落下淚時,俯頭輕輕吻去,此時,她會感覺顏墨梵的手臂将她擁的更緊些。
許久後,博婉玳才開口:“吃點東西,就當陪朕,好嗎?”
顏墨梵不作聲,只點點頭,卻不放手讓她離開,博婉玳只得高喊宮侍擺膳進來,顏墨梵這才松了手。
待兩人用過晚膳,顏墨梵心情也好了許多,沉吟許久後,終于決定,鼓起勇氣面對現實:“陛下,那件事查的如何?”但問出口時,雙眸還是無法抑制的泛着紅。
博婉玳一直都在注視他,看着他心情逐漸好轉現在卻瞬間沉到谷底,将他摟着更緊靠自己懷裏些:“還在查,事發突然,可能需要幾日時間,你也放寬心修養幾日,這件事,朕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
“對不起,對不起,是臣侍的錯。”顏墨梵淚又滑了下來,不管這次失的是不是他的孩兒,後宮是他打理的,發生這樣的事,他都有責任:“沒有盡職護住皇嗣,讓陛下又失了皇兒,臣侍罪該……”
博婉玳狠狠的吻住他唇,許久才松開些:“不準說,答應朕,再不說那個字。”
顏墨梵凝視她片晌,微點了下頭,伸手,撫上她青黑而疲憊卻閃着波光的雙眸,順着眼角、鬓邊、臉頰輕輕撫着。博婉玳閉眼感受那絲絲滑過的冰涼,心底越來越暖,微轉過頭,讓它撫上自己的唇,輕啓朱唇小啄一口,惹着顏墨梵微揚眼角,虛弱得淡淡一笑。
收回手,顏墨梵主動吻上她的唇,吮吸中感覺一絲腥甜入口,松開了些,輕輕對她的唇吹着氣:“很疼吧。”
“不疼,很舒服。”風吹在唇上,冰冰涼涼,酥酥麻麻。
“今夜不走?”
“不走。”
顏墨梵這才安心的閉上眼,失血過多的身體極容易疲憊,不久就沉睡過去,博婉玳擁着他側身躺下,沉靜中帶眷愛的笑,今夜,她可以睡個安穩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