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玉杵山頂
午前,達到玉杵山頂鎮山閣,各家安頓好男眷後,幾位家主與博婉玳一起用飯。
飯後,博婉玳與幾位家主坐着聊個天,品杯茶,寒暄幾句,便提出讓幾位家主随意,自已四處走走看看。
蕭煦生本想着能與博婉玳一起在這玉杵山的菊花衆中,賞秋菊戴茱萸,玩上半日。不想博婉玳竟被幾家家主拉着脫不開身,他生為男子又不好上前,正生着悶氣,貼身小侍跑來,悄悄告訴他,博婉玳正往‘水雲澗’去,身邊只跟了一個随從……小侍還未将話說完,蕭煦生跑到了門外。
‘水雲澗’是玉杵山頂的一個山洞,洞內有眼溫泉,溫泉的熱氣長年由洞內散出,使的玉杵上頂雲騰霧繞,四季長春,如同人間仙境。
但春困秋乏,且行走了半日,午飯後,登高的人一般都只是鎮山閣周圍走走,消消食,之後小睡一個時辰左右,這個時候,很少會有人來到‘水雲澗’附近。
博婉玳帶着随從在‘水雲澗’外的菊花叢中漫行,望着被秋日陽光及各色菊花的相輝照映下五彩斑斓的雲霧在萬壽、大麗、金盞、三色等諸多種品的菊花叢中萦繞,伴着花香,如夢如幻。
一曲琴聲隐約在耳邊響聲,時而如珠落玉盤,時而若微風撫面,時而似天水直流,時而像萬馬狂奔,随後曲調又轉,在寒風弄梅中作結。
博婉玳聽的出神,自認聽過不少名樂,卻從未聽過這曲,曲調竟會是如此多變,溫雅、柔順中卻透着孤傲與狂妄,閑适、安樂中卻透着不甘與無奈,既有風卷狂雲的雄心壯志,又有如履薄冰的膽顫心驚,時而激昂,時而消沉。究竟是個什麽樣人,能有如此多的情緒,可惜琴聲已落,無法跟聲尋人。
博婉玳非常好奇,腦中想着那樂曲,順着記憶中琴聲飄來的方向,一步步的向前找去。
可是,她在菊花叢中找了一遍,也不見有人跡,就連石桌石椅等物俱無,周圍又沒有樓閣亭臺,只有被人稱作神仙洞府的‘水雲澗’。
而那洞口處有一深潭,潭并不大,約占十丈地的方圓,卻極深,且人說那‘水雲澗’是那神仙洞府,非凡人所能入者,潭內又無舟船之物,故即便是今日重陽佳節,玉杵山遍地游人之季,也幾乎無人能過的潭去。
難不成奏琴之人,自帶桌椅?還能在這麽短時間內無影無蹤,這不可能。
又或者是神仙彈奏的仙曲,這個念頭剛起,博婉玳便搖着頭打發掉,她從來沒見過神仙,也不相信自己會那麽輕易的見到神仙,若是真有這個福份,為什麽神仙不幫她留住皇弟與父君。
在心底,博婉玳其實并不相信真的有神仙,可是,不是神仙,為何會只聞琴聲不見人。
博婉玳仰天長嘆之時,竟在無意間看到山洞之上的茱萸樹。
“山洞之上是何處?我們可否能上去。”博婉玳問随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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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殿下,山洞之上是望月臺,這玉杵山的最高之處,由鎮山閣後的石階,繞行而上。”随侍回答道。
“原來如此。”博婉玳低吟一聲,轉身就往鎮山閣快步走去。但剛走沒幾步,就在山路上遇到蕭煦生。
“博婉玳,你怎麽可以自已一個人去‘水雲澗’,也不叫我,你是不是讨厭我?你要是讨厭我就說一聲,你這樣是什麽意思,一個上午寧可與幾個搖頭晃腦的老太婆在一起,也不理我,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我多想走過去,讓你推掉那幾個人來陪我……可是,你是皇女,她們是大臣,我不能讓你在大臣面前難堪,所以我安靜的等,我等着她們離開,我想她們離開後你就會來找我。可是,可是你沒有,你一個人躲在這裏也不來找我,你讨厭我是不是,你不是說我可愛嗎?為什麽還要讨厭我……”蕭煦生一見博婉玳就是一連串的哭述,一聲大過一聲的怒吼。
博婉玳聽的蒙住了,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裏,也不知道要回答他什麽。“生,生兒,我只是随便走走……”
“你為什麽不找我一起來?”
“我以為你午飯後要休息下,走了大半天,你又是騎馬……”博婉玳解釋道。
“真的嗎?你怕我累着?”蕭煦生一下子雨過天晴,手背胡亂的擦着眼淚。
‘嗯”博婉玳小心的點了個頭,見他沒那麽生氣了,松了口氣。
蕭煦生不好意思的低下頭:“我錯怪你了,你別生我的氣,好嗎?”
“小傻瓜,我怎麽會生你的氣,我們回去吧。”博婉玳寵膩的說道,帶着蕭煦生回鎮山閣。
他們到達鎮山閣時已是午末,前往‘水雲澗’的人多了起來,去‘望月臺’的人也有,但相對少些。
蕭家主想帶博婉玳去‘水去澗’,讓她在那親身領略熱氣騰騰的雲霧環繞周身的飄渺感。但博婉玳說她剛去過,想到‘望月臺’走走,領略下站在玉杵山最高處的感覺。
蕭家主笑着說:“如果你是想在頂峰看下邊定京,還是在鎮山閣最合适,望月臺可看不到山腳處,只能看到‘水雲澗’處的花叢,而且有霧氣,還看的不真切,現在望月臺上除了幾棵茱萸外,并無其它可看,而那茱萸哪都能采的到。
倒是過些時候,望月臺的梅花開了,還算有點看頭,但與宮裏的梅林沒有的比,想來你看慣了宮中的梅景,望月臺的梅花就很一般了,但立于望月臺,遠眺群山,也能感受大耀的雄美。”
“我是想看看玉杵山的頂峰是個什麽樣子。”
“也是,既然來了,怎能不登頂,走。”蕭家主擡步,在前帶路。
“等等我,我也要去。”蕭煦生見博婉玳跟着蕭家主向外走,吵着也去,蕭家主讓人給他戴了帷帽,一起帶上。
望月臺并不大,上來的人也不多,崖壁處長着幾棵茱萸一片梅,一道石欄邊置着石桌石椅,并沒有什麽風景可言,如同中等人家的小院。
博婉玳看了眼石桌,視線向周圍尋去,卻沒有看到有誰帶着琴。
博婉玳心頭有一絲遺憾:這麽遲才上來,彈琴之人早已走了吧。
立于石桌邊,遠眺群山,又是與在半山所望不同,少了定京樓宇臺閣的五光十色,金碧輝煌,少了定湖的銀波微瀾,卻了多了四面群山的峰巒雄偉、壁立千仞。
然而博婉玳此時已沒有心情再作欣賞,轉身返回鎮山閣。
申初,登高的人們陸續的返回定京,男眷們三三兩兩的在随侍的服侍下走出鎮山閣,十歲以上的未婚的嫡子庶子都頭戴帷帽,看不到容貌。
女子們大多翻上了馬背,只有幾個年齡較大的老者,因着一天的勞頓,也坐上了馬車。
蕭家主讓博婉玳與她一起坐馬車坐城,一來博婉玳年齡小,勞頓一日,蕭家主怕她體力不支,二來也避免博婉玳小小年齡卻要再去面對那幾只老狐貍,年幼皇女,還是不要過份張揚,過早的引吸臣子們的目光對她沒有好處。
蕭煦生吵着也要與她們一起,蕭家主也應允了,蕭煦生怕祖母反悔,擡腳搶着第一個上了車,鑽進了馬車裏。
蕭家主看着又好氣又好笑的直搖頭,意示博婉玳也上車,博婉玳推讓着要外祖母先上,蕭家主欣慰的點點頭,也不再推讓,徑直登車坐好。
博婉玳撂起下擺,擡腳準備登車之際,卻停下了動作。
“婉玳,你怎麽不上車。”蕭煦生在馬車內等了許久不見博婉玳上來,掀開車簾焦急的催她。
“哦,來了。”博婉玳這才回過神來,上了馬車,準備進入車廂之時,回過頭看了眼已經全部安置妥當,準備随時動身回城的一隊車馬中一輛簡而大氣、穩而随性、華貴難掩的馬車,随後才進入車廂坐下,放下了車簾,一路沉默。
蕭煦生在博婉玳進入馬車後,就如雀兒般,吱吱喳喳個沒完,也不管博婉玳有聽沒聽到。
“玳兒”蕭家主看着博婉玳,輕喚了一聲,見她依舊沉默沒有應答,輕拍了下她的手臂。
“嗯”博婉玳恍然回過神來。
“怎麽了”蕭家主問道。
“沒,沒事,只是看到前方的車馬,很是不同,不知是哪一家?”博婉玳回答着。
蕭家主拉開車窗布簾的一角,看了一眼後放下道:“那最前邊的馬上,坐着的應該是顏靜茹,你也見過了,原是寒門之女,文采不錯,是熙宇十二年的狀元,陛下惜才,對其寵信之極,然此人雖有才氣,卻阿谀奉承、仰高踩低,如今好容易氣派了,自是要端端架子,擺擺闊氣,也張顯張顯大家之氣。”
“那不就是個小人?”蕭煦生回答的極快,蕭家主不語。
車馬仍在回城的路上前行,蕭家主閉目養神,蕭煦生靠在博婉玳的肩上,張着小嘴打着瞌睡,還時不時用手揉揉鼻子,嘴裏喃喃有詞。
博婉玳雙眼望着車簾卻沒有焦距,她一路上都在一遍又一遍的回想登上馬車時看到的那一幕:一個中年華衣男子與一個頭戴帷帽的年輕男子及兩位小侍立于一部華貴大氣的馬車旁,他們身後還站着一群男子,有身着錦緞華衣的中年、青年男子,也有頭戴帷帽的未婚男子,還有年幼的男童與十數名小侍。
一名小侍在地上置好小凳,那年輕男子先将華衣男子扶上了車,然後自己在小侍的服侍下坐入車廂,随後舉着一只手來,輕輕向外一揮,其他人紛紛行禮陸續登車,小侍這才放下車簾。
雖然那個年輕男子戴着帷帽,博婉玳還是能一眼從他的舉止中認出他正是和合節那日在竹意居門口見到的那位,雖然是身月白色銀邊緞帛長衫,但那周身所散發的氣度,絲毫沒有輕減半分,揮手的動作,既高傲自負,卻又那般的優雅貴氣,如仙般飄逸如魔般狂妄,寧人不敢逼視。
什麽時候到的蕭府,什麽時候下的車,什麽時候進了宮,博婉玳都已不記得,只是那名戴帷帽的年輕男子,那日在竹意軒門前、在顏家門前下車時的身影,今日立在馬車身影,還有他那讓衆人散去的揮手動作,一幕又一幕,一遍又一遍,出現在她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