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秦慕笙番外二
秦慕笙喝醉了,林嘉去酒店包廂接他的時候他正靠在沙發的角落裏,眼眸閉起,神色很平靜,就像睡着了一樣絲毫看不出喝醉的痕跡。
見林嘉來了,秦慕笙的室友摸摸頭不好意思的解釋說:“今天一個朋友生日,就不小心喝多了灌得有點狠,那小子喝醉又一直喊你的名字,我們只好給你打了個電話。”
林嘉聞言道了聲謝,他走過去蹲在秦慕笙面前,輕輕晃了晃他的身子,“秦知秋?醒醒…………還認得我嗎?秦知秋?”
許是聽見了熟悉的聲音,秦慕笙慢慢睜開了眼,看着眼前的人,他眨眨眼,愣了好久才不确定的說:“嘉嘉?”
“是我。”見還認得出來人,林嘉微微松了一口氣,正準備把人扶起來時秦慕笙直接就撲過來抱住了他。
好似十分委屈的說:“你怎麽才來啊。”
林嘉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
“我喊你好久了你都不在,”秦慕笙有些委屈的蹭着他的肩頸,“好久好久……”
“我還以為你不要我了……”這句話的聲音很低,含糊不清的,
林嘉抱住他拍着他的肩安撫道:“有點遠,下次我一定快點好不好?”
不遠處看着這畫面的室友瞪大了眼,滿臉驚奇:“我去,這小子喝醉了還有兩幅面孔?”
前面他去扶人可是被毫不客氣的甩開了,半點情分都沒有,現在這個哼哼唧唧撒嬌的是誰?
要不是林嘉在這,他高低要過去給秦知秋一腳,嘲諷他的虛僞。
那邊林嘉接到人了見秦知秋還有意識,便扶着人起來準備離開,秦知秋那幾個朋友也沒起哄鬧他們,只打了招呼後兩個人便走了。
離開酒店後林嘉看了看時間,再看一眼半靠在他身上的人,一時有些無奈,“你喝了多少?這個點宿舍也關門了,等會你還能翻牆嗎?”
不料秦慕笙說:“不回學校。”
“那去哪?”林嘉微愣,而後他看着身後他們剛剛走出的酒店嘆了口氣,“可開房也要身份證啊,我沒帶。”
秦慕笙像個超大號娃娃一樣挂在他的身上,他看着林嘉苦惱的樣子,皺着眉想了一會才悶悶道:“去我家。”
林嘉:“啊?”
“去我家,我家很近的,也沒有人住,就在……”秦慕笙看着周圍的建築,眯眯眼腦袋還有點迷糊,站着轉了好幾圈才确定方向。
他指着一方對林嘉說,“在那邊!”
林嘉看着他站都要站不穩的的狀态不太相信的說:“你确定?”
秦慕笙點點頭報出來一個地址,然後又抱着人不肯撒手。
等林嘉艱難的抽出手,用手機搜出秦慕笙說的地址後對照着地圖看了看,确實不遠,但是方向和秦慕笙指的完全對不上,簡直天差地別。
他揉揉額頭,再看着如同一個樹袋熊一般挂在他身上的人,頗有點哭笑不得。
“打車吧。”他帶着人走到一邊歇着,然後在手機上約了車,慶幸道,“還好明天星期六沒課。”
一回頭,看着秦慕笙眼睛亮閃閃的看着他,不由有些擔心:“醉得很厲害嗎?明天得頭疼了。”
卻不料秦慕笙勾着他的手十指交疊,看起來很滿意的樣子,然後才轉頭看他很認真的說:“沒有醉。”
感受着對方握着他的力道,林嘉只能順着他的話哄道:“好好,沒醉沒醉。”
秦慕笙沒有再說話,只是低頭繼續盤弄着他的手指,最後又緊緊握住,樂此不疲。
車來得很快,意外的是一路上秦慕笙沒有絲毫鬧騰,就這一點來說确實不像喝醉了的人。
當然,如果他沒有在車上死死抱着林嘉的腰的話,可能更值得信賴。
等下了車,看着全然陌生的環境,林嘉問着身旁的人:“還記得你家怎麽走嗎?”
也不知怎麽他突然起了玩笑的心:“不記得的話我們就得露宿街頭了。”
許是過了這麽久再加上冷風一吹,秦慕笙徒然清醒了許多,他看着眼前人,摟着人的手不自覺又緊了一些,“嘉嘉?”
林嘉一愣,試探道:“醒了?”
秦慕笙揉着腦袋點點頭,待看清周圍建築後不由愣住,剛剛喝醉的記憶也猛然向他湧來,他一時有些回不過神。
半響後他神色古怪道:“……我家?”
林嘉“嗯”了一聲,看着他的神色有些不對勁,輕聲問道:“不太方便嗎?”
察覺到林嘉的不安,秦慕笙搖搖頭解釋說:“沒有,只是家裏……長期沒住人了,還得收拾一下才能睡。”
他牽着林嘉的手向前走着,安撫道:“家裏沒人,不用擔心。”
林嘉欲言又止,他覺得秦慕笙狀态有點不太對勁,也不知道是不是喝醉了還沒完全清醒的原因。
等到地方時林嘉發現家裏确實很清冷,沒有人居住的痕跡,櫃臺桌椅都落了灰。
秦慕笙把沙發罩子掀開,上面倒是挺幹淨還能坐人。
“看來得找個家政了。”他把客廳那一塊的燈都打開,只見黑暗散去家裏徒然明亮起來。
再一轉身無意間看到了被他放在桌子角的一把吉他。
吉他放在包裏,他隐約記得當初他是準備帶這把吉他去學校的,但是最後為什麽留下來了呢?
記憶有些模糊,他想不起來了。
一旁林嘉順着他的目光看去,見到吉他時有些好奇,因為他還從未見秦慕笙談過吉他,他問:“你還會彈吉他嗎?”
秦慕笙神情複雜,“……以前學過一段時間。”
見林嘉好奇,他上前把包裏的吉他拿出來試了一下音。
突然間他像是想到了什麽,頓了頓說,“我以前一般在天臺彈吉他。”
說完帶着吉他牽着人上了樓,沒有去房間的意思,直直就上了天臺。
推開天臺的門,一陣涼爽的晚風襲來,讓秦慕笙更清醒了幾分。
他環顧四周,找到了他以前經常坐的地方,帶着人走了過去。
兩人并肩坐在那,秦慕笙低頭調着音,過了一會突然說:“我很久沒回來了。”
林嘉說:“看得出來,家裏很久沒人住了。”
他其實想說的是別的,比如你父母不在家嗎?家裏怎麽沒有人?如此一些……
但最後他還是把這些問題都咽了回去,什麽都沒有問。
可他沒問,秦慕笙卻主動說了出來。
他再次出口的聲音有些低有些悶有些沉,像少年說不出口一直悶在心裏的心事,
也像沒有成熟的果子,有些苦,還有些澀。
“我很小時候爸媽感情挺好的。”他沒頭沒尾的突然說到,他沒有擡頭,一面試着音,一面回憶述說着往事。
“別人都羨慕我媽嫁了一個好男人,有錢,疼人,潔身自好。”
說到這他低低一笑,帶着嘲諷:“後來突然有一天,有一個女人帶着一個三四歲的小孩找上門來,那時候我才知道原來我爸在外面還有個私生子。”
“我媽很生氣,那段時間家裏吵得很兇。最開始我父親可能還有愧意,只是聽着也不還口,但過了很久他還是沒有解決這件事,然後我媽徹底爆發了。”
“那個時候他們在下面吵,我就跑到這裏來彈吉他。”
他撥了下弦,随意彈了兩聲,音還沒調好,聽起來有些怪,“其實也不是真的在彈,我就是希望能有什麽聲音能蓋過他們,希望有什麽東西能分散我的注意力。”
“但我更希望的是能像以前一樣,等我學會一首新歌彈給他們聽時,他們會在一起很高興的誇獎我。”
他轉頭看着林嘉,天臺沒有燈,只靠着天上的月亮撒下的光讓勉強能看清眼前的人,可再仔細的表情确是看不清了。
所以林嘉也不知道現在秦慕笙有沒有濕了眼眶,有沒有落下眼淚。
他只知道他很難過,很傷心。
可他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來安慰對方,此時此刻好像說什麽都不太妥當。
好在秦慕笙并不需要他說些什麽,他只是突然想把這些說給林嘉聽。
他想告訴林嘉他的過往,他自卑的來源,他想更坦誠一點,把所有誤會的源頭都扼殺掉。
所以林嘉只需要靜靜的聽他說就好了,
“後來他們不吵了,當時我以為這一切都過去了,都結束了,家裏還能和從前一樣和睦,但很快我發現我錯了。”
而且錯得很徹底。
“我爸變得很少回家,我媽開始帶我不認識的男人回家過夜。他們各過各的互不幹涉,但是我覺得很難受,現在想來那種情緒是惡心。”
許是因為喝了酒給了他勇氣,又或者是因為夜色太暗,讓他更加放松,以往那些難以啓齒的事,如今在夜色的掩蓋下都很順利的說了出來。
“我也是在那段時間學會了打架抽煙,成了老師最頭疼的那種學生。”
“好在我朋友拉了我一把,他組了個樂隊把我拉了進去,于是我的消遣就成了和他們在酒吧駐場。”
“我好像挺享受那種被人矚目被人喜歡的感覺,生活好像漸漸又回到了正軌,我甚至生出一種想要當歌手當明星的想法。”
他撥弄着琴弦,音差不多已經調好了。
“但很快我就厭倦了,因為臺下那些人的喜歡對我而言太過虛假,我經常會想他們喜歡我什麽呢?他們根本不了解我,甚至轉頭就能再喜歡別人,那種感情太虛假,就像飲鶴止渴一樣,我短暫的滿足後又陷入了更深的自我厭惡裏面。”
“特別是高考完的那段時間,我爸媽終于離婚了,他們飛快的各自成家,這套房留給了我。”
“我爸還要我改名,我以前其實叫秦慕笙,我媽單名一個笙字,但後來我爸厭惡我媽,甚至厭惡起我這個名字,然後我才改成了秦知秋。”
他轉頭看着林嘉說:“可我現在想改回去。”
“我偏要氣死他。”
林嘉聲音很輕很柔,眼裏彌漫着心疼,“那就改回去。”
秦慕笙就笑了起來,“那從現在起,我就叫秦慕笙了。”
他擡頭看着星星,聲音不再低沉,反而很輕松,如釋重負一般,“高考後我朋友出國了。”
“臨走前他跟我說我其實并沒有多喜歡音樂也不喜歡那個舞臺,恰恰相反他甚至覺得我是帶有一點厭惡的,後來我想了想,可能是因為每次彈吉他都會讓我想到這個天臺,想到我父母的争吵。與其說我喜歡被人關注的感覺,倒不如說我缺愛。”
“他走的時候還罵了我一頓,他說苦情不适合我,我這身份這長相應該去當校霸當纨绔當浪子,實在不行就去看心理醫生,缺愛就去談戀愛,為什麽要跟自己過不去。”
秦慕笙想了想,擡眼看向一處,“他說得沒錯,那段時間我經常坐在那個位置。”
林嘉順着秦慕笙指的方向看過去,心頭猛然一跳。
秦慕笙接着說:“每次我往下看的時候就會想,掉下去會怎麽樣?四層樓高,大概率是不會死的,多半會殘疾。”
林嘉聽得心驚肉跳,面色蒼白,下意識擡手抓住了秦慕笙的胳膊。
好像一松手,這人就會消失。
“然後我就想,不行,太虧了。”秦慕笙見把人吓到了,不由反握住他的手,而後側身攬過人,輕抵着林嘉的額頭說,“現在想想老天可能真的是公平的,我這不就遇見你了嗎。”
林嘉抿着唇,死死握住對方的手,咬着牙過了很久才平靜下來。他盡量隐藏着自己的不安,努力很平靜的安慰着:“都過去了。”
秦慕笙一下子笑開了,下一秒身形錯開,他輕抱了一下對方,“是啊,都過去了,沒事了,我現在挺好的。我的人生和他們不會再有任何關系。”
他忽然頓了頓,輕聲道:“我唱首歌給你聽吧。”
林嘉聽見他這樣說。
話題轉得有些生硬,又或許真的就只是突然想唱歌了。
“好。”
林嘉聽見這樣答到。
于是秦慕笙彈着吉他,輕輕哼唱起來。
林嘉靜靜的聽着,忽而感覺伴奏有些急,他并不是很了解音樂,自然也沒有聽出來秦慕笙彈錯了幾個音符。
不是生疏。
而是因為突然想幹一件事,所以有些緊張。
在最後一個音符落下後,林嘉只覺得臉頰一熱,有什麽溫熱的東西貼了上來。
轉瞬即逝。
他驚訝的轉過身去,卻見着秦慕笙已經端端正正的坐了回去,手裏又起來調,聲音十分正經,“我再彈一首給你聽。”
天臺沒有燈,天上的月光能讓他看見對方,卻不夠讓他看見秦慕笙已經通紅了的耳朵。
但他能想象出來,所以他含着笑意,聲音很輕快的說:“好啊。”
吉他的聲音又在這裏響起,不同于無數個過往,如今它的聲音是溫柔的,歡快的,開心的。
林嘉靜靜聽了一會,然後慢慢移了一下位置,現在他們肩靠着肩,腿挨着腿,兩人坐在一起,密不可分。
他又打開手機的燈放在一旁,想了想玩笑道:“這能不能算應援棒。”
秦慕笙微愣,沒有反應過來。
卻見着林嘉又在口袋裏拿出紙巾,從裏面抽了一片出來。
三層的紙巾不算薄,還挺厚實,但是用來折玫瑰還是太過柔軟,所以林嘉折得很認真。
等秦慕笙彈完時,他還沒折好,于是他說:“可以再等等嗎?”
秦慕笙便又彈了一首,這一次輪到林嘉折好時他還沒彈完。
但林嘉什麽都沒有說,只是捧着玫瑰很安靜的聽着,然後在秦慕笙結束時把那朵玫瑰送給了他。
“粉絲為他喜愛的明星送花是很正常的事不是嗎?”
林嘉這樣笑着說,然後擡頭吻了上去。
“我這個粉絲可以永遠喜歡你嗎?”
秦慕笙緊緊的抱着人,舔舐着對方的唇齒回吻過去,沒有回答。
也不需要回答了,因為他們都知道答案是肯定的。
當然可以,因為我也是如此的愛你。
細細想來那天的晚風真的很溫柔,以至于讓兩個相愛的少年忍不住親吻彼此。
可那天的夜又太黑,所以他們都沒有看見對方已經紅了的眼眶。
不過沒關系,因為眼淚是滾燙的,心也是滾燙的。
而他們的愛意永遠不會退場。
……
後來林嘉把那天的場景畫了下來,當然那是他想象裏的心裏的畫面。
畫裏的他們肩靠着肩,一個人彈着吉他,伴随着溫柔的晚飯輕輕哼唱。
另一個人則微微低着頭打着燈,很認真的在折着一只紙玫瑰。
他是演奏者的聽客,應當在對方結束時為之獻上最好看的花。
他們無需言語,已然滿是愛意。
再一擡頭,便見滿天星河,而燦爛的星光下,有飛鳥停歇于一旁。
就像在中世紀的殿堂裏,有夜莺銜着玫瑰而來,而他們用一盞燈火,便點亮了整片銀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