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自那日茶樓之行過後,每當用罷午膳,晏長生便要領着楚逐羲去偏殿談話,日日皆如此,且無一例外。
總之閑着也是無事,容瀾索性填過肚子後便去午睡了。
這一日他醒得晚,睡得久了起身之時不免感到一陣頭昏目眩。
容瀾倚着床頭歇了好一會兒,才擡臂撩起層層垂落的簾帳。
這才發覺殿內沉暗寂靜,就地鋪于榻前的被褥亦被疊放得整整齊齊,着實是沒有半分人跡,想來是楚逐羲還未被晏長生放回來。
他揉了揉額角,慢悠悠地披衣起身,又傾身穿戴過鞋襪,這才邁步行出寝殿,轉而朝着花園翩然而去。
廊外朦胧的天光已然不見,只餘檐下長明燈随夜風簌簌搖曳。
夜色即将臨了,便連風都沾染上了些許寒意。
容瀾不着痕跡地撫過隐隐發涼的下腹,心中忽感煩躁,口中也覺寡淡。
不知怎的,竟忽然很想喝酒。
這想法來得突然,也來得稀奇無比。
他素日裏不喜飲酒,索性将一切歸為心血來潮。
這後殿之中是決計不可能儲有酒的,若是想尋酒喝,恐怕還得往前殿走一趟。
容瀾思忖片刻,旋即偏移了步子,幹脆利落的調轉方向,直将花園甩至身後。
适才行出側門,便聽得外間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輕響,他緩下步子側目望去,就見臨星闕端坐于殿前,正愛不釋手地擦拭着懷中锃亮的橫刀。
除此之外再無他人。
“怎地在此擦刀?”容瀾面色如常,又偏步行往他身邊,“許久之前鑄的了,現在用來可還稱手?”
“自然極為稱手,瀾親手為我造的法器,又如何能不稱手。”臨星闕擱下擦布巾帕,轉而以指腹拭過刀身,“我與橫意不像初遇,倒似重逢。”
“橫意?”他聞言輕笑,“恣意随心,倒是個頂好的名字。倘若失了你先前予我的那滴心頭靈血,我便也就鍛不出橫意來了,而它吃了你的血,自然與你熟稔。”
最頂尖的煉器師,可以做到滴血造器,從而為求器者鍛出世間獨一件的專屬法器。
然滴血造器一術,于人、于器,皆是雙向選擇,缺一則不成,因此玄真界人甚少選擇此道。
容瀾垂眸,便見臨星闕悄然屈于刀側的指節,他心下驚愕,未及制止,就如此眼睜睜地看着他遞指彈向刀身。
只聽“當”的一聲脆響,橫意微震逸出嗡嗡低鳴,刀身紋絲不動、銀亮如初。
臨星闕則痛得龇牙咧嘴,連眼角都冒起了淚花兒,口中亦嘶嘶嘶地抽氣不停。
容瀾見此哭笑不得:“你彈它作甚?那是刀,不是劍。”
“與你顯擺慣了,一時失手、一時失手……”他一面嘀咕,一面揉按着通紅的指節,又若無其事地開口道,“今日午膳後晏晏便領着小楚談話去了,至今不見蹤影,而你又要午睡,我一個人閑着也是閑着,索性過來擦刀聊以自娛,況且這裏離廚房也近,擦完刀就該順道做飯去了。”
“……做飯?”容瀾慢吞吞的咀嚼着他方才脫口的字眼,旋即擡眼頗為鄭重地瞧向他的眼,“……臨星闕,看在你我二人多年的交情上。”
他語氣沉凝,開口便喚人全名,就連斷句也教人焦灼。
臨星闕不禁收斂了面上嬉笑,正襟危坐。
容瀾圖窮匕見:“……所以今晚能不喝湯嗎?”
“……”臨星闕凝重神色霎時如雪消融,随後他目含憐憫道,“不可以。”
他不解:“為何?”
臨星闕微微笑道:“因為早在一個時辰以前,湯便已經煨上了。”
“……”
容瀾聞聲緩緩吐氣,低眉掃過那柄橫于他膝上的镌金玄黑刀鞘:“我再問你一個問題。”
“嗯?”臨星闕重新将橫意豎于懷中仔細擦拭。
他不忘初心:“酒窖在哪裏?”
“酒窖?”
本就無甚心機的臨星闕面對昔日好友,更是心眼子全無。他仍保持着擦刀的姿勢未曾擡頭,只思忖了片刻便騰出一手來,給他指去一道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