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四十四場夢
鹽稅一案的波折, 趙玉很是忙活了一陣,整日裏頭神龍見首不見尾的。
上次劉娘子在宴會之上給她沒臉,差些被太子殿下打了的事情傳出去了, 鬧了個沒臉。小姜氏也沒有臉再走親戚, 連夜帶着人回上京去了。
一時間, 竟是沒有人再敢去惹她這個太子殿下面前的紅人。
很是過了幾天安生日子。
媏媏生得好,本就是長輩會極為喜歡的模樣。這樣子玉雪一般的大美人又會來事兒, 天天不是給紅姑捏肩就是納鞋底,軟軟和和說好聽話。紅姑知道她的身世之後,狠狠鞠了一把淚,對她完全改觀了, 一臉嚴肅地說,這次回京一定要在皇後娘娘面前給她澄清事情的始末。
就連知道了劉嘉的事情, 也只說是她自作自受, 皇家的臉面哪裏是個二品武官家的小娘子可以踐踏的。
嚴暮自沒有事就跟着壽陽大長公主出去外頭走走, 趁着這股東風往上爬, 成了湖州城內炙手可熱的小娘子。
又過了幾日,鹽稅一案到了真正掃尾的時候了,趙玉終于是閑了下來。原是想要與她親近親近,待事情一了結立時上路。
誰知風水輪流轉,輪到媏媏沒有時間了。
嚴暮自長得好看, 就算如今後頭有了太子殿下撐腰, 對人也不見傲慢,待人處事如沐春風,哪有人不喜歡的?剛開始還是壽陽大長公主帶着她去, 後頭大家知道了她是個妙人, 還有年歲相當的小娘子單獨發帖子邀約的。
一時間, 已經是成了湖州城內貴婦小姐宴會上的座上賓。
不知是不是連着交際多日,累得很,這幾天內,無論夢裏夢外,太子殿下看到她時,總是在酣然入睡。
連夢中的親近都沒了。
也難怪太子殿下煩悶。
趙玉連着兩日從差衙回來都是見她不着,直接就去宴會上逮人了。
本就不是什麽喜歡笑的人,因為她才有的那幾分笑意也沒了,冷這一張臉殺到人家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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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進院都是高高揚着他的下巴,府上主人知道他大駕光臨,趕緊穿着官服來迎接。太子殿下濃眉黑挑,冷硬.挺括的眉骨之下,瞳仁烏潤分明,只是輕哼了一聲就算應了,擡腿繼續向裏走。
這家的主君見他一言不發,面色不善,也不敢觸他的黴頭,大冷天的滿頭是汗跟在太子殿下身後一溜小跑。
還未跨進院中,就聽得院中歡聲笑語,絲竹繞耳。
坐在其中垂首彈着琵琶的自然就是他的媏媏。
他站在院門聽着嚴暮自指下的铮铮樂聲,眉骨不再僵着聚攏,看上去柔和了一些。
男主人悄悄摸摸觑他一眼,見他面上的陰霾雲散雨收,心下震驚,順着太子殿下的目光看過去,了然了。
原是如此。
男主人終于敢用袖管擦擦汗,笑着道:“嚴娘子與我家小女最是投契,小女極為喜歡嚴娘子。下官便出主意,讓小女将嚴娘子請到府上,既能小娘子們一起玩耍,也可好好招待嚴娘子。連着來了好幾日了。每一日下官的婦人都是親自盯着來迎接嚴娘子的,想是不曾辱沒了嚴娘子。”
趙玉一聽,原來這幾日見不到人的始作俑者在這裏呢,眉骨微微一攏:“你在何處當差?”
男主人喜出望外,以為這是太子殿下要賞識自己了,趕緊道:“下官如今在溫錄事手下做事。”
太子殿下哼一聲,皮笑容不笑:“看來還是不夠忙,還能出主意。回頭孤會跟溫廷卓好好說說的。”
男主人嗳了半天嗳不出一句完整話,趙玉厭煩這樣期期艾艾,多餘的話都懶得說,擺擺手讓他退下。
太子殿下直奔嚴暮自面前,蹲身下去,剛才還高高揚着的下颚垂下時,颌線顯出幾分柔和溫潤。
嚴暮自正在與人切磋琴藝,二人說到投緣處,她笑得眉眼彎彎,面前突然出現了太子殿下的臉,吓了一跳。
“嗳?你今日怎麽有空?”她訝異。
趙玉甫一走入院中,就有人認了出來。衆人都聽聞太子殿下長得也是極好,不想一個郎君能長得這般俊俏,即便是面上傲氣逼人,也讓人無法挪開視線。
趙玉聽她這麽說,嘆了口氣,語氣中頗有些哀怨:“孤兩日前就有空了。”
嚴暮自心下明白了。
前些日子他日日忙着,媏媏也就不甚在意,只是顧着交際。她對于此事如魚得水,他若不在,她自己便有着屬于自己的戰場。
沒想到這麽一來,反而是忽略了他。
今日邀約王娘子是個極其有眼色的人,她自己也是有未婚夫婿的人,哪裏會不懂太子殿下直接殺過來什麽意思。
“嚴妹妹,想是太子殿下也是有事找你,便去吧。”王娘子笑道。
不必太子殿下開口,她便勸着媏媏跟着走了。
嚴暮自歉意一笑:“那我先行一步。”
趙玉聽這二人三言兩語之間,便已經決定好,面上舒展,臨走前還很欣賞地看了一眼王娘子。
她可比他爹明白多了。
“這是要去哪裏?”嚴暮自掀開馬車的簾子,見是往城門走的方向,問道。
趙玉攥着她的手,驚異于她的手總是軟得如雲,捏在手裏頭時,心頭都要跟着一起發軟。、
“臨行前去給你娘親上柱香。”趙玉将她的手握着親了親,接着道,“孤這幾日還聽說,梅花觀求簽很是靈驗,上回居然不知曉,就這麽糊裏糊塗錯過了求神的好機會。”
嚴暮自笑道:“好。”
趙玉這次前來也算是心血來潮,本只是在出府衙的時候聽了一耳朵,說是梅花觀結姻緣,求簽文最是靈驗罷了。
只是拉着嚴暮自從宴會上出來之後,她一直問自己這是要去做什麽。
若是回答她沒有什麽,總覺得自己這般太過兒女情長,又想着自己本就是要帶着她再去衛氏面前供個大海燈的,除了告知她要出遠門一聲,也要向自己這個岳母許許願,讓這個小騙子早已能多卸下些心防才是。
于是便臨時拍板要往這邊走。
未曾通知梅花觀主,也就無人相迎,不過也算是自在。
知客道人姍姍來遲,聞明了這二人的來意之後,先是帶着二人去了供奉衛氏之處。
先前送衛氏靈位過來,大手一揮連帶着整個道觀都翻新了一遍。
現下三清殿可謂今時不同往日,一磚一石,一木一檩都透着富貴二字。
二人并排跪在厚實的蒲團之上,誠.心稽首。
趙玉閉眼許願:“願媏媏健康喜樂,對我再真心一些。”
嚴暮自雙手合十:“願我能健康平安,日子能順遂些。”
二人幾乎是同時起身,相視一眼,趙玉問她:“你許了什麽願望?”
嚴暮自拒絕透露:“說出來就不靈了。”
知客道人沒有眼色,笑着道:“我們觀中沒有這個規矩。道家随心,本不在這些小事。”
嚴暮自無法,只好臉上挂上害羞的笑意:“願郎君千歲。”
趙玉十分滿意,點頭,嚴暮自又問他:“那三郎呢?媏媏既然都說了,三郎是不是也該說?”
知客見二人黏膩,輕咳一聲,摸摸站遠了一些。
趙玉自然不會将後半截說出來,太過于丢人了。一國儲君,東宮太子,有什麽是得不到的?
非要在道觀之中三跪九叩,祈求神明讓自己的小娘子對自己真心一些。
說出去都不好聽。
趙玉說話說半截:“孤祈願神明,讓媏媏身體健康,時常喜樂。”他心道,這可不算是說謊,待會子他求簽之時,可要靈驗一些。
趙玉從簽筒之中搖出一枚簽文,特地讓知客帶自己去找最靈驗的師傅解簽。
解簽的老師傅老态龍鐘,兩根長長的白眉看上去倒是特別唬人,确實看上去會很靈驗的樣子。
老師傅的眼睛昏花,拿着簽文端詳許久,翻出解簽的簽書,看了半晌,擡眼看向趙玉:“郎君求的是什麽?”
趙玉看向坐在自己身邊的嚴暮自,又把視線收回,還未及說話,就見老師傅道:“小夫妻求子?讓我看看……求子……求子倒是順利,今年內就能瓜熟蒂落。”
嚴暮自眨眨眼,沒有說話,趙玉搖頭:“我們還未成婚,想來看看姻緣。”
說實話,趙玉其實早覺得二人是前世的緣分,不然如何解釋入夢一說?
只是感覺這個小騙子總有些心不太貼自己,所以想來看看有沒有什麽破解的法子。
人力不能及就歸之于玄學。
求子順利……瓜熟蒂落……那應該穩了。
趙玉唇角維揚。
老師傅道:“未成的姻緣啊,要看八字。”
二人将自己的八字報了上去,只見老師傅的眉頭越皺越緊,看了看簽書,又捏指來算,捏完之後眉頭能夠夾死蚊子。
趙玉道:“如何?應該是會有些坎坷……”但是絕對是天賜的良緣。
他這半句話被老師傅的話堵在後頭。
只見老師嘆氣一聲:“二位并非正緣,若要化解,需要在姻緣殿供上八大海燈才是。”
趙玉拉着嚴暮自就走,心裏罵自己真是給自己添堵。
“不準。”他走了一段,道。
嚴暮自原先也不大相信這些,可自己那個難以言說的夢……
“他說我們不是正緣。”媏媏聲音有些艱澀。
趙玉道:“他說什麽就是什麽?胡說八道。孤從來不信這些。”
嚴暮自心裏覺得他矛盾,明明是他非要求這根簽的。
“孤說什麽是正緣,什麽就是正緣。這些怪力亂神,不足為信。”趙玉道,頓了頓,蹙緊眉頭将遠遠跟在身邊的風岩叫過來,“過來。去姻緣殿,供八十盞海燈。”
作者有話說:
怪力亂神孤不信……風岩,去供海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