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十二場夢
銀杏樹倚在湖邊橋下,月色朦胧如紗,剛剛停-下的碎雪落在樹尖,如同簪上一頭珠光。
這次跟着上山小住的還有好幾家的郎君娘子,趁着放願燈的時機,遙遙相望,相顧臉紅。
朱果鬼鬼祟祟左右看了一圈,像只機敏的小鼹鼠跟在那道紅衣身影後,看到那道趙玉和風岩不知道同知客說着什麽話,往相反方向去了。
待看不見他們身影了,這才把毛茸茸的兜帽戴上,往橋旁的山房走去。
風岩兀自跟着知客往道場走,提醒道:“爺,剛是嚴娘子身邊的朱果姑娘。”
趙玉頭也沒回:“我知道。”
“嚴娘子怎麽突然打探起爺的行蹤來了?”風岩納罕道。
要說也奇怪,這幾日總感覺嚴娘子像是着了魔似的,眼睛裏只有傅家的那個小子,今日怎麽突然派人跟起太子殿下來了?
趙玉從香筒裏取出三炷道香,聽見他這話,指-尖滞了一瞬,再推香筒蓋時動作有些輕快。
還能為什麽?當然是風岩在車上說他的事跡打動了她啊,還能為什麽。
“不是說她去領了一只願燈麽?等會去淩水河看看。”
“對了爺,柳氏那邊要不要派人去小懲大誡?”風岩詢道。
畢竟累得太子殿下受傷了,再怎麽懲戒都是輕的。
“算了,不急。”趙玉心情頗佳。
雖然他是受了些小傷,不過她沒事就是大幸。而且,這個意外多少多個來說也算個意外之喜,就暫且讓柳氏再逍遙幾日。
這樣的跳蚤,碾死她輕而易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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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香點燃,舉過頭額,他微揚的唇角在如絲似霧的圈圈煙氣之中若隐若現。
既然她還有些害羞,那不如讓他來捅破這層窗戶紙。
朱果推開山房的門,往裏頭探進去個頭道:“娘子,可以走了,他們往道場那邊去了。”
嚴暮自點點頭,從杌子上站起,讓翠圓抱上願燈。
她将自己脖頸間的兔毛領子攏得更嚴實些:“走吧。”
朱果小跑過來拿起桌上的湯婆子,用手摸了摸,還很熱乎,不用加水。
朱果将湯婆子放到她手中,跟在後面提起披風,待她邁過了門檻這才放下。
“這位崔郎君樣貌出衆,又是出身世家,難道不比傅家郎君好些嗎?若是真像楊大娘子所言,這位貴人當真對娘子有意,豈不是更好?”朱果道。
在她的眼裏,自家娘子這般卓絕的才貌,便是進宮中做子主子娘娘也是使得的。
翠圓也覺遺憾,但是她心中要比朱果能加能明白其中的關竅。
“齊大非偶。”翠圓嘆氣。
嚴暮自都沒有搭她們二人的話,一路走到了河邊,看到那些被一道水草攔住的願燈,擁擁擠擠湊成一團,在飄蕩的河水中茍延殘喘明明滅滅。
她兀自走往水邊,踩住帶着些殘水的泥河床,鞋襪稍微打濕了一些也不顧,伸手下去親自将攔路的水草扯開。
願燈得到援助,熙熙攘攘又擁擠着往下游飄去了,幾盞順流直下,一往無前,幾盞不幸碰上石礁,再次擱淺。
她低頭看着自己的手,被刺骨的河水冰得指-尖發紅,凍得發疼。
翠圓用厚帕子将她的手揩幹,心疼地又将湯婆子往上捂,她這才有點知覺。
朱果用火折子将願燈裏的燭火點燃,給嚴暮自遞了過去。
她将小小一盞的願燈往水面上一放,激起輪輪漣漪,願燈亮着堅定的光,很快随水順暢下游。
嚴暮自雙手合十閉眼,良久,睫毛顫顫,黑漆的眸睜開,裏頭映着願燈的火光。
“我的願燈,只要小小一盞就夠了。”
容易拿捏,也容易控制方向,不會沉到水裏。
趙玉站在樹下面朝河邊,狹眸銳利深邃,看到點點火光載着祈求者的願望尋流而去,她的周身被鍍上一層暗色的暖黃。
他身高腿長,鬼使神差動了步子,沒幾步就走到了那人身後。
“我這盞願燈也給你,要不要?”他的聲音不自覺放柔了幾分。
風岩擡眼看了他一眼,迅速垂下眸子,像個木頭支在旁邊。
太子殿下這是開竅了!
他們二人習武,走路悄無聲息,主仆三人都沒聽見他們二人的腳步聲,猛地被他聲音一吓,俱是吓了一跳。
嚴暮自匆然回身,待看見是他,心裏暗道,真是說曹操曹操到,可見背後還是不能說人。
“不……啊!”
她正要拒絕,誰知心中思緒繁雜,沒顧得上腳下,踩上了河邊松動的石頭,腳下一滑,控制不住之下,一只腳已經紮入刺骨的寒水之中,眼看着就要一頭紮進河裏。
趙玉眼疾手快,過去一把抓住她的手,這才将她拽住,定在原地,止住了她再往河裏傾倒的趨勢。。
他這是第一次在夢外頭握住她的手,手中觸感細膩。
趙玉心下一動,又松了一點勁,惹得嚴暮自又是一聲驚呼。
他動了私心,将人一把扯住往自己懷中帶了帶,在驚呼聲中将她打橫抱起。
“沒事了。”他将自己的願燈往懷裏的人手上放,頓了頓,“拿着,明天再來放。”
她的鼻尖萦繞着若有似無的沉水香氣,耳朵被他懷中的溫度激得染上一層緋紅。
這人真是奇怪,統共才見了幾面,說話倒是像是與自己十分熟稔。
她捏緊手中的願燈,期期艾艾道:“崔郎君,放我下來。”
誰要他的願燈?半夜三更莫名其妙就在這裏吓人,要不是他,自己根本不會如此狼狽。
趙玉聽到她的态度,覺得她倒是與在夢中截然相反。
夢中有多撩人,現實裏頭就有多注重距離。
或者說是跟他注重距離。
思及此,他心下驀然升騰起一絲不悅,餘光看見一個熟悉的青色身影,眉間更是聚如山巒。
他心中逆反,反而将她緊了緊,把自己的披風拉到胸-前,蓋住了她。
嚴暮自頓時視線一黑,她鼻尖全是趙玉身上的迫人香氣,細柔的臉頰紅霧飛起。
“這樣逾矩了,放我下來。”她咬着貝齒,小心克制。
她的耳朵貼着趙玉的胸腔,他的聲音變得十分貼近,震得她的耳朵有些酸癢。
“你的傅表兄快過來了,你确定要讓他看到你從我的懷裏下來?”
果然不出他的所料,他這句話一出來,懷中那個剛才還在小小掙紮的小娘子變得乖順了下來。
然而她這樣子的乖順并未讓他稱心,反而升騰起一股煩躁之意。
片刻,披風裏的人才道:“翠圓?”
翠圓看了一眼往這邊走的傅允文,心裏暗罵這人怎麽早不來晚不來,無奈回答:“崔郎君說得沒錯。”她轉頭看了一下四周,又低聲補充道,“周圍的人也都看過來了,娘子還是先不要露面得好。”
這邊的動靜大,又有這麽一個奪目的紅衣郎君,一時間目光聚集于此。
趙玉眸光淩冽,看向翠圓和朱果時帶着上位者的傲氣與威壓,口吻淡然:“找個人少的路,我把你家娘子送回去,為避免口舌,你們別跟太緊。”
嚴暮自全身都是軟軟的皮-肉,被他堅硬的臂膀硌得疼,聞言連忙道:“多謝崔郎君體諒,可也不用這般麻煩,找個沒人的地方将我放下就是。”
趙玉輕哼:“要是被人看到了怎麽辦?”
“不礙……”事的。
說未說完,就聽趙玉又道:“被看到了豈不是要壞了我的聲譽?”
翠圓朱果一直遠遠跟在後頭,生怕有什麽差池。
一路倒是十分順利,一個人都沒遇到,就到了嚴暮自入住的廂房,待看到左右無人,趙玉長腿一跨,便将嚴暮自抱進了廂房。
翠圓剛要跟上,就聽見傅允文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了過來:“翠圓?”
風岩眉頭一蹙,反身将廂房的門帶上,對翠圓道:“你去将他打發走。”
翠圓毫不猶豫點頭:“那你?”
風岩一個縱身,兩三步飛踩便上了旁邊一棵高-聳的松樹,晃得落了一地的雪。
嚴暮自被趙玉放到了床榻上,她剛要跟他拉開距離,就被他喝住了:“別動,你的鞋襪濕了。”
她這才記起,剛才自己一腳踩進了河裏。她正要把腳往後縮,就被他裹着自己寬大的披風,隔着布料将她的鞋襪脫了下來,裹住她細嫩的腳。
“不是說了不動麽?”他想起夢裏她那雙白生生到晃人眼的玉足,喉頭一滾,攥着她的手,臉低下來迫近她的,眸子黝黑,聲音高了半分:“你剛才是看到我吓了一跳?為什麽?怕我?”
她不是在探聽自己的行蹤麽?怎麽會看到他時,一副意料之外的樣子?
只有一個可能,她的探聽不是為了靠近,而是遠離。
“傅郎君,我們娘子身子不大舒服,剛才去藥堂取藥了。”
“原來如此,現在怎麽樣了?”
翠圓和傅允文的聲音隔着窗牗飄了進來。
傅允文就在咫尺,而自己的足卻被人緊緊握住,嚴暮自的臉因為羞臊而飄上紅暈,美人泫然:“你別出聲。”
趙玉低垂頭顱,在她耳邊輕聲應承:“好。”
嚴暮自身體輕顫,耳尖迅速充血,紅如血玉。
外頭人聲間歇,傅允文像是走了,翠圓的腳步聲步步逼近。
“他有什麽好?他能給你的太普通了,甚至于說有些微不足道。你難道不想踩在那些曾經踐踏過你的人頭上嗎?你很聰慧,不會不知。無疑,我是你如今最好的選擇。”趙玉在她的耳邊,聲音低沉,耐着性子誘-惑着她。
方才還因為過于靠近而羞澀顫栗的身體回歸于理智,她的臉上血色盡退。
原來楊氏和蔣氏的猜測竟然是真的?
她微微搖頭:“貴人,以您這樣的身份不會缺少我這樣的女人。而且,我覺得傅表兄,很好。”
趙玉的臉沉了下來,攫住她尖尖的下巴,冷笑着重複她的話:“他很好?”
作者有話說:
差點忘記貼文啦~晚上好呀,最近大家都注意防護嗷,感覺身邊好多人都中招了,我在艱難地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