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離開梧桐鎮前,我在鎮上買了一支竹簫供自己消遣。
這駕馬可比走路輕松得多,也快得多,我琢磨着興許就不用那麽趕了。
文清在車廂裏坐着,心裏很不踏實,他覺得自己承了我太多好處,卻無以回報。
我掏出懷裏的竹蕭,吹着小曲,倒也潇灑快活。
文清掀開了簾子,道:“沒想到你還會吹簫。”
我笑道:“我會的可多了。”
我這天上地下跑的,可不僅僅是玩,也學着東西。這簫原是二哥教我的,但後來我發覺天權吹的比他好得多。
說來二哥不知此時在何處,前些日子我還瞧見他同別的仙君在凡間看戲曲。
興許是文清怕我趕路無聊,便總找些話同我說,也包括他做的夢。
我笑道:“怪哉怪哉,你夢見我尋你,我卻夢見你在尋我,倒還真是巧了。”
文清也笑。
這夢若是相同,或許還可尋一解,可這夢偏偏是反着來的,我道:“興許真得找周公一問才能知緣由了。”
我和文清在這邊說着笑,那邊的小妖怪卻是跟了一路。我諒他們也不敢做出些什麽,便沒有在意。
一連幾日都無事,我便把這事抛到腦後,權當那次是巧合。誰知一日,文清身感不适,一颠簸起來便難受得要命,我只好放慢了速度,以至于我同文清只得在郊外的破廟裏過夜。
夜裏我剛睡下,便有一條青蛇從破舊的神像下滑了出來,繞過我直接奔向文清而去。
文清因病睡得不踏實,半夜睜眼見一青蛇正盯着自己看,心一慌便叫了出來,那蛇竟一下朝他咬去。
我被文清這一叫驚醒,眼見青蛇已經咬着文清的手臂,我立馬沖過去,手執折扇,準備朝那蛇劈下去。
那蛇知道自己打不過我,一下子松了口,化作一個妙齡女子,手還卡在文清脖子上。
這鬼怪故事文清興許看過,但真正的妖怪他可不敢想,如今見到了,文清吓得直哆嗦,連話都說不清了。
我臉色一沉,道:“放了他。”
那青蛇楚楚可憐地看着我,道:“我本無害人之意,若是我放了他,你可否也饒我一命。”
我心想,莫非文清真是靈芝精,不然這蛇妖咬他做什麽?吸陽氣也不是這麽個吸法呀。
不過這青蛇暫且還沒有同我談條件的本事,我見文清的唇色開始發黑,便顧不得那麽多,扇子用力一扇,一股勁風朝他們而去,直接将他們吹翻。
我光顧着去看文清,倒忘了先把那青蛇收了,叫她給跑了。
我從未遇過這種情況,也不知該如何是好,急忙之中我給文清渡了點仙氣穩住心脈,然後學着戲本子裏寫的,幫他将蛇毒吸出來。只是我折騰了半天,毒是都吸出來了,文清也救了,倒是我自己卻中了毒,迷迷糊糊地暈睡過去了。
第二日醒來時,文清在另一邊坐着。
我是神仙,那一點點小毒對我構不成什麽威脅,一覺醒來也就好了。
文清看着我,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我道:“你要問什麽便問吧,憑我倆的交情,又何必遮遮掩掩?”
文清深吸了口氣,很鄭重地問我道:“淮安,你究竟是什麽人?”
看來昨夜文清中毒後雖不清醒,但還是有點意識,知道我打跑了蛇妖,肯定也不會相信我只是普通的公子哥。
我撐着地面坐起來,還故意裝出一副病恹恹的樣子。文清見我如此,果然心軟了,過來扶我坐好。
我心中暗喜,臉上仍是一副失落的模樣,道:“文清,我本不想騙你,我也未曾騙你,只是有些話沒說清。”
我是真的沒有想騙他,可我也不能跟他說,文清,你眼前的這個蘇淮安其實是狐仙蘇淮吧?我要真這麽說了,神仙他可能不會認為,反倒會覺得我是狐貍精。
在凡間的故事裏,這青丘仙界确實被說成了狐貍精出沒的地方,這簡直是天大的冤枉。
文清看着我,等我把話說下去。
我道:“我學過武功,卻不是普通的功夫,我是個修仙之人。”
“修仙?”
“我若真有其他目的,早可以害你,又何必等到今日?”
據我了解,凡人更容易為一些凄苦的故事所動,對身世凄慘之人也更為寬容,于是我回想着司命給我講的那些故事,道:“幼年因家中變故,我成了孤兒,恰逢一仙人到家鄉收妖,便把我帶上蜀山,教我修仙之術。四年前我遇見你,其實是我同師尊争執,一氣之下出走。如今來找你,也是因為我要回去了,怕日後不能再相見。”
我說得這般動容,就差聲淚俱下,文清若再不信我,我也只能騰雲歸天,找天權去了。
好在文清看我這般誠懇,不像是說謊的份上,便沒再懷疑我,還把水囊和燒餅遞給我。
他問我道:“之前你為何不說?即便告訴我們了,也不會怎樣。”語氣也溫和了許多。
我只道:“我不願你們因我的身世可憐我,倒寧願你們當我是個纨绔子弟也好。”
文清體恤我身體不适,決定在這多待一日,等我好了再趕路。我卻擔心除了那青蛇,這周遭可能還有其他妖物,催着文清早點走。
文清笑道:“修仙之人不都會抓妖麽?你怕什麽?”
我無奈地說:“如今我這副模樣,莫說抓妖了,不被妖抓已是大幸。只怪我在山上的時候沒有勤修法術,竟把自己搞得如此狼狽。”
文清哈哈大笑,也認同了我的說法。
如此一來,我在文清面前也無須多加掩飾,可以禦劍飛行,也可以偶爾用仙法摘倆果子吃,反正我是修仙的,會這些沒什麽可奇怪的。
我們在路上歇息的時候,我問文清道:“我帶你禦劍,如何?若禦劍飛行,可比駕馬快多了,一路上便可以多花些時間四處逛逛了。”
文清沒飛過,自然不知道這飛起來的感覺如何好。
他站在我身後,剛剛有點動靜,他便抓着我不敢放。
我笑他無須緊張,我定不能讓他摔了的。
他仍是顫顫巍巍的,生怕自己跌個粉身碎骨。
而我飛去京城的這一想法也就此作罷,還是老老實實坐馬車吧。
我在凡間趕路,天權卻在享樂。
因貪狼星君嫌玄冥宮冷清,便邀了其他仙君一同去玄冥宮,彈琴、吹簫、喝酒、舞劍,其中也包括我二哥。
二哥剛回到青丘就收到了貪狼星君的邀約,便轉而去了天庭。
二哥跟幾位星君自然比我跟他們熟悉得多,星君們久居天宮,聽二哥講他游歷的事也是他們的樂趣之一。司命雖掌管世人宿命,卻不管神仙鬼怪的,因而也愛聽。
二哥說着他去了何處,遇了何許人,又見了何等寶貝。
司命聞言,向武曲星君道:“早前聽聞武曲星君曾得一靈玉,之前沒來得及一見,也不知是如何的好?”
武曲星君笑道:“确是一靈玉,只是我卻很少用這些,這身上唯一的一塊佩玉還是蘇淮仙君送的。”
在場的大多數仙君都是收過我送的玉的,自然都明白。
司祿星君大抵是唯一一位極愛我送他玉石的了,他最喜愛收藏玉石,自然也對這靈玉十分感興趣,他嘆氣道:“看來今日是見不着了。”語氣之中甚是惋惜。
武曲星君看向司祿星君,笑道:“我倒忘了該先把靈玉送給星君了。當時我只覺得放在我這實在浪費,便将這靈玉制成了玉扇仙器,送給了天權君。”
文曲星君跟武曲星君雖一文一武,卻意外的要好,因而武曲星君将難得的寶貝送給天權,沒有誰會覺得奇怪。
司祿星君聽武曲星君竟将靈玉制成了扇子,一方面惋惜未能見到靈玉的原貌,另一方面又好奇這玉扇是何模樣。
恰在玄冥宮內,幾位仙君自然是希望能瞧上一眼的。
而天權未曾停下手,這琴聲悠揚,似乎從未被他們的讨論打擾。
武曲星君看天權正彈得入神,笑道:“怕是各位仙君今日無緣一見了。待蘇淮仙君歸來,興許能見着。”
二哥十分驚訝,雖然天權待我甚好,這玄冥宮中的物件也随我拿,從不計較,可這玉扇并非普通物件,怎也叫我随意拿了。
二哥朝天權拱了拱手,道:“天權君對蘇淮這般好,蘇棕萬分感激。只是蘇淮尚小,不懂事,星君萬不能這般縱容他。”
确實,之前跟天權不熟,我同他還講究個什麽禮尚往來,到後來不知怎的就變成了我單方面拿天權的東西了,是不像話了些。
天權聞言,擡眸看向二哥,輕笑道:“蘇棕君總覺得蘇淮君小,可這蘇淮君怎的也活了數萬年,他自己該是有分寸的。再者,他本就不知情,若真要說,也該怪我未向他說明。”
貪狼星君道:“蘇淮君雖愛玩了些,但本性不壞,這玉扇在他手裏大可不必擔心。”
好在我平日裏同各位仙君的關系都還可以,大家明面上還是替我說話的,盡管他們之中也有覺得不妥的。
二哥道:“若是還在他手裏倒好,日後我定将其送回,就怕他随手送人了。”
二哥還真是了解我。
貪狼星君笑道:“蘇淮君向來很喜愛天權君送的那些玩意兒,便是我們同他要,他也不大願意給,怎會輕易送人。”
司命聞言卻默不作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