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年:2001
小貴退休了。
年前她的房貼下來了,第一件事就是把小娟姐姐的一萬塊給還了,第二件事就是辦退休。
過完年手續都好了,把自己的材料和公正過的小西簽名同意書都寄回了上海。戶口先報進去,身份證等着小西畢業一起回去再辦,現在還是用老的。
小西報了個上海的學校考研,總分倒是夠了,可英語的分數慘不忍睹,她學校倒是願意接受,落後地區高校有降分錄取的名額。小西不願意-_-|||。
小貴從來都覺得讀書是好事,能多讀就該多讀。但是小西主意太正,就是不讀了。小貴問是不是怕家裏花錢,早知道你要考研我就不那麽早辦退休了,你這孩子怎麽就不說一聲。小西回答:有這方面原因,還有,不是自己考上的,靠別人幫忙,還有可能擠掉一個本來考上的人名額,沒意思。
小貴就不知道該說什麽了。大國知道了,只說随女兒去。
7月份小西終于畢業了。這是最後一屆師範類包分配的,五月份的時候好多自治區內的中小學來簽人,沒簽的學生都分配回原籍,小西拿到了分配回煤市教育局的派遣證。
大國6月底就回來了,處理房子,辦退休金單位按月郵寄、醫療卡異地報銷等等事情。還有就是托了老處長,等小西的檔案到了市教育局,請人家幫忙要到礦區的文教衛生處保管,戶口也遷到集體戶口裏去。
房子賣了七萬九,雖然房齡都快二十年了,但因為位置好,周圍的鄰居也多有點地位,所以賣得和新樓盤一個價。
家裏的書報、衣服都打包寄走,幾條羊毛毯、羽絨褥子也寄回去,值錢點的細軟帶着,剩下的桌椅板凳鍋碗瓢盆被面衣料家具電器統統送人了。洗衣機電冰箱縫紉機送人都不心疼,就大國做的孩子的床還有小西的書櫃,那麽細致的活兒,小貴真舍不得,人家來搬走前她擦了好幾遍,弄得大國心裏也酸酸的,安慰妻子:“回了上海我照樣能做,到時候按原樣再做不久就行了。““你都五十五了,做什麽做。”上海的房子三房兩廳,一樓,有個小天井,比這裏樓上樓下前院後院要小多了,老太太和小保姆住了最大的那屋,大國一間,小南一間。她們娘倆一回去,小南又得住客廳了。這個屋子滿滿當當的,哪裏還能放得下兩張床一個大書櫃。大國前幾天還在說回去後要在天井搭個倉房,否則這麽多書沒地方擱。
8月16號啓程,18號到上海。
小南看見他媽第一句話就是:“我的親媽呀,你咋胖成這樣了!”氣的他親媽想把他塞回肚子重生一遍。
小貴這幾年胖了不少,體重從一百二不到飙到一百五十多斤。她減過幾次肥,加強運動控制飲食!沒用,該胖還是胖!然後就想開了,自己都五十了,再苗條能好看到哪裏去,大國不嫌棄就行。寫信告訴大國自己胖了,大國回信就說別為了減肥不吃東西,能吃是福,當心身體。——大國的體重就沒有超過一百三過,最輕的時候只有一百一十二斤,小貴記得很清楚,86年他得了一次肺炎,看了一個多月,病好的時候人都瘦脫形了。這些年都是一百二十五左右,一米八的個子,看上去很單薄,好在夠挺拔,總是神采奕奕的。自己眼裏的丈夫最帥最精神,兒子都比不上。
在新家中安頓好,沒兩個月,在小貴的堅持下,老太太小莉小元小英都點了頭,大國把小保姆辭了。
小保姆平時就是做飯、洗衣服、打掃衛生,還有就是服侍老太太洗頭洗澡。吃飯是一起的,洗衣服用洗衣機,也洗大國和小南的外衣,內衣他們自己洗。包吃住一月一千二,錢老太太出。家裏的吃用還有水電煤就大國包了,上海開銷大,他的退休工資将将夠用。小南每個月拿出八百到一千的飯錢,其實他都不怎麽着家,經常加班、出差。
小貴住了兩個月,“老娘花錢請保姆照顧人家一家四口”、“阿姆花的錢,之前是帶着服侍你們爺倆現在又加兩個人,請保姆的錢是不是應該你們出啊?”這些話聽了不知道多少次,小梅小英每次來看老太太都說,小元和小英也委婉地提了幾次。小保姆也覺得多了兩個人自己的工作量增加,聽見這些話,就提出要加工資。
小貴其實沒覺得人家說的有什麽錯,可還是生氣。她當着小保姆的面跟丈夫和婆婆說:“就這點活兒,不需要保姆,我一個人就能做。我幹過護工,只要媽不嫌棄,給您洗頭洗澡我來幹。”
老太太特別尴尬。小保姆一副受了欺負的樣子,倒是不提加工資的事兒了。大國苦笑。
第二天把小元小莉小英還有大民都叫了來,就把保姆辭了。不辭也不行,小貴當面說要辭了人家,再把人留下人家心裏也得有疙瘩。
小元他們對此不是很滿意,覺得小貴舍不得出請保姆的錢所以才說保姆的活兒她來幹。把保姆辭了,老太太怎麽辦。
小貴直性子:“我是舍不得錢!可這些活兒我也真的能幹!”
小元幾個都挺尴尬。
大國拍板:“阿姆,這是你兒媳婦,她服侍你天經地義,有什麽不好就直說。志元娡莉娡英你們也先看三個月,要是真不好,就算老娘不說,我是親兒子,能讓自己親媽吃虧?!”大國都這麽說了,做弟弟妹妹的就不好再說什麽了。大民是一副萬事不管的好好先生性格,小梅倒是想說什麽,被他按住了。
小貴接過了小保姆所有的活兒。其實這點活兒在她眼裏真不算什麽,在內蒙的家裏她天天幹。
只是老太太的規矩多,有很多跟北方不一樣的風俗習慣都得一一改過來。要改掉活了半輩子的習慣,小貴咬牙改。其他還好說,做飯做菜這一樣,小貴真的沒辦法,南北方飲食差異太大,大國一聲不吭的接過了廚房的事兒。三個月下來,別說老太太對兒媳婦本就客氣,小英這樣等着挑刺兒的也沒話好說,小元和小莉都還挺滿意。總算,新的生活磨合了。
小南自從日本回來後就一直在一家日資企業幹銷售,身上揣的最多的不是錢而是名片,正反面,一面印着銷售總監,另一面是宣傳本部部長。小貴拿在手裏既新鮮又驕傲,小西不以為然:“十塊錢一盒,你讓他印總統他都給你印。”小南嘻嘻哈哈:“胡說,你看看這紙張、這質地、這花紋,這……燙金花邊!怎麽也得五十塊錢一盒。”小貴被兒女逗得哈哈大笑。她在上海人生地不熟,上海話不會說,就能聽懂一點,沒人陪着,最遠只認的小區對面的菜市場。兒女工作忙,陪不了她多長時間,有機會就說笑幾句讓她開心。小西不太說笑話,但是她會噎人,好在一直有分寸,她爸和哥哥都願意配合。大國每天做三頓飯,早飯前陪老娘在小區走一圈,晚飯後陪媳婦兒再走一圈,興致好的時候陪着小貴走二十分鐘去街心公園轉轉。
小貴告訴自己:我要知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