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你是如此香甜(2)
安明晦挑選了一首節奏舒緩、難度較低的鋼琴曲, 演奏期間他還曾隐晦地側過頭觀察了一下諾曼那幾位的反應,見他們沒有表現出疑惑或懷疑的樣子才稍微放松下來。
拇指按下樂曲的最後一個音符, 在标志着結束的尾音中,安明晦回過頭微笑着詢問:“請問還需要繼續彈奏嗎?”
“不必了。”諾曼的神情稍微緩和了一些,但依然看起來十分陰沉,不耐煩地擡手指了指地下室的方向, “一群廢物, 拷問個人類都做不好,你去看看那邊怎麽樣了。”
“遵命,親王殿下。”
起身行了一禮, 安明晦撫平身上燕尾服的細小褶皺, 轉身邁着平穩的步伐走向地下室。
他覺得那個地方與其說是地下室,不如稱之為地牢。
有時候這些殘忍傲慢的吸血鬼會在那裏折磨他們的敵人, 種種手段極其殘忍, 而今天享受到這種對待的則是這個世界的那位主角。
就在前天夜裏, 這位吸血鬼獵人與諾曼及随行的幾位侍從進行了一場激烈的戰鬥, 雖說戰鬥的結果是埃菲特被他們捕獲關入地牢, 但安明晦并不覺得是他輸了。
甚至于, 單從目前雙方的從容程度來說,反而是諾曼這邊要更加像是輸家。
該怎麽說呢, 他認為在落入敵手的同時奪去敵方領袖随身攜帶的家族至寶,然後丢給自己養的鷹将其帶走這種事沒有超乎尋常的膽量和應變能力還真是難以辦到。
查爾德家族的血珠是由初代家主的血液凝結而成, 一直由家主保管, 可以說是整個家族至高無上的象征, 如今被一個吸血鬼獵人給奪走,可以說是一記耳光狠狠地打在了諾曼的臉上。
血族們傲慢且自诩高貴,在某些時候又極為看重一些偏重形式化的傳統。
只要他們殺了埃菲特,那就再也別想找到被那只鷹帶走的血珠,即使想通過刑法來使這個狡猾的人類心智崩潰,也始終沒能做到。其實大家都心知肚明,再這樣僵持下去也沒什麽意義,只要血珠一天沒有找到,他們就一天拿這個早就被他們恨之入骨的人類沒有絲毫辦法。
在心中默默回憶着這些事情,安明晦在進入地牢之前随手拿起了一盞油燈,舉着手中安靜地散發暖光的燈一步一步順着臺階走下陰暗濕冷的地牢。
血族敏銳的五感使得他能清楚地聽見下方傳來的鞭笞聲,還有負責拷問的血族暴躁且不耐煩的逼問怒罵聲,但唯獨聽不到被鞭打的那個人的痛呼聲。
那個手裏拿着鞭子的血族與他一樣是諾曼的手下,見到他下來還表情恹恹地打了個招呼,然後轉過頭避開了他手中油燈散發出來的光線:“安?是親王殿下叫你來看看這邊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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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室裏本來是沒有任何光亮的,一是因為血族本身在黑暗中也能視物,二是因為這種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對于人類而言是一種頗為可怖的精神折磨。
“是的,不過看起來情況似乎不太好。”他笑了笑,目光狀似不經意地看向那個被拷在牆壁上的人,對方此刻滿身都是血污,衣服也只是破破爛爛地挂在身上,長度剛剛過肩的金色發絲也沾染了血液粘成一縷一縷的貼在面頰和脖子上,根本看不出原本的長相。
在看到主角被拔掉指甲後血肉模糊的指尖時,安明晦不自覺地輕輕皺了下眉頭,又立刻恢複了原本從容優雅的微笑:“喬爾,我們的客人似乎有些倔強。”
“是啊,真讓人惡心。”喬爾嗤笑一聲,翹着腿坐在椅子上,不耐地擡起手使得手中帶着刺的鞭子重重地打在面前的人類頭上,那聲音聽起來便讓人不寒而栗,真正遭受毆打的當事人卻依舊一聲不吭。
“……”太過血腥殘忍了,即使安明晦下來之前便已經心裏有數,此刻真正看見時卻還是覺得有些不舒服,便随手将油燈放在桌上,狀若自然地走到喬爾身邊,“你好像不太喜歡這份工作,那就讓我來試試吧。”
喬爾巴不得扔掉這個燙手山芋,便十分幹脆地将手裏的鞭子遞給了他,還不忘了囑咐一句:“別打死了就行。”
“多謝提醒,我會注意的。”他仔細看了看手中這條沾滿血跡的鞭子,随即皺了皺眉,嫌惡似的将其扔到一邊,轉身從刑具架上拿了另外一條表面較為平滑、沒那麽多尖刺的鞭子,“不好意思,我不太喜歡接觸那些髒東西。”
“哈哈,就知道你要嫌棄,不過這家夥骨頭可是硬得很,你手裏的那條可夠嗆能把他伺候得到位。”
“能不能行總要試試才知道。”
與同僚調笑似的說着話,安明晦邁着從容優雅的步伐走到看起來奄奄一息的人類面前,反手握着那只鞭子,用被白手套包裹着的食指指尖輕輕擡起對方的下巴,這才看清了那雙寶石般澄澈美麗的蔚藍眼眸。
明明都快要被毆打致死了,但是這雙眼睛裏卻依然看不出絲毫恐懼,甚至在被動地擡起頭之後還費力地擡了擡嘴角,對着他露出了一個很不明顯的微笑。
說實話,在這種時候這個表情看起來确實是挺嘲諷的,難怪喬爾火氣會這麽大。
“真想不到某一天我也會擁有與名聲顯赫的埃菲特先生面對面交流的榮幸。”這樣說着,安明晦擡起另外一只同樣戴着白色手套的手,拿着一張潔白的手帕動作輕柔地一點點擦去埃菲特臉上的血污,露出那張俊美迷人的臉孔,随後又體貼地為他整理了一下頭發,使其不再遮擋着面部,“請容我為您稍作整理,一位優秀的紳士不應該讓自己看起來這麽不像話。”
喬爾撐着下巴坐在椅子上看戲似的看着安明晦為面前的人類整理儀表,像是預料到了接下來的發展似的嗤笑了一聲。
果然,下一秒安明晦就将手裏被血跡弄髒的手帕扔在了地上,連同手套也一起摘了下來丢棄掉,然後從衣袋裏重新拿出新的手套,一邊慢條斯理地戴上一邊跟喬爾道:“之後請叫幾個奴隸來打掃幹淨這些肮髒的垃圾,我實在不想再多碰一下。”
那嫌惡的語氣,就好像地上的這些東西連同剛被自己溫柔對待過的人類一樣,都是令他感到惡心至極的肮髒存在,連多看一眼都覺得反胃。
受不了地擺擺手,喬爾一臉意料之中地道:“我就知道你要這麽說,你這點讨厭髒東西的毛病真是永遠改不了了。”
“感謝你的體諒。”安明晦笑着道謝,然後便随手甩了一下手裏的鞭子,使其發出一陣尖利的破空聲,同時轉過身神情柔和地看向幹淨了許多的埃菲特,嘴上卻說着內容可怖的言語,“那麽埃菲特先生,我們差不多可以開始了。”
埃菲特已經沒有擡起頭的力氣了,此刻只微微偏着頭,半睜着眼睛看着面前這個外表溫柔親和的惡魔,再次笑了笑,用十分嘶啞的聲音道:“我該……多謝您的……熱情款待嗎?”
這位獵人心裏想着:即使有着再怎麽柔和美麗的假象,果然吸血鬼也還是吸血鬼,骨子裏依然是陰冷殘酷的。
“不必客氣。”虛僞地笑了笑,他毫不羞愧地應下了這句本來是問句的道謝話語,“如果您願意主動交出那樣屬于血族的東西就好了,我就不必再這樣失禮地對待您了。”
不管做戲時可以表演得多麽逼真,安明晦始終承認自己依然不是一個合格的惡人,面對一個遍體鱗傷的無辜之人做不到下狠手折磨,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才會主動接過了原本屬于喬爾的工作。
手起鞭落,他控制着自己的力道,十分确定這一鞭下去或許依然不會好受,但至少比起讓喬爾親自動手要容易承受得多。
畢竟傷成了這個樣子,哪怕是被輕輕地觸摸一下也會感到刺痛難忍,更別說他用的還是鞭子。
關于埃菲特的意志力和忍耐力強大到什麽地步,安明晦和喬爾都心知肚明,他們一個假意鞭笞,一個有意看戲,卻誰都沒真的指望這點程度的拷問能讓埃菲特哪怕發出一聲痛呼。
事實上也的确如此,一鞭子下去,除了鞭子接觸皮膚時發出的響聲之外再無其他回應,那個男人依然像是死人一樣一聲不吭地挂在那裏。
“多麽強大的意志力,簡直讓我忍不住想贊美您了。”說着這樣的廢話拖延時間,安明晦望着面前的人,再次揮下鞭子的同時話鋒一轉,“想不到您身為人類這種如同牲畜一般肮髒低劣的存在,卻能如此頑強。”
令他完全意想不到的是,這次的鞭子碰撞在皮膚上時,埃菲特卻脫口而出一聲虛弱低啞的叫喊。
那聲音說是痛呼有點不太像,反而音調有些曲折上揚,幾乎是讓人立刻就會聯想到某種在特定環境下才會發出的暧昧聲音。
舉着手裏的鞭子,不知道該不該再次打下去的安明晦:“……”
下意識擡起手掏了掏耳朵的喬爾:“……”
刑室內詭異地安靜了一瞬,油燈內的火焰靜靜跳躍着,在牆壁上落下安明晦的影子。
最後還是喬爾猶猶豫豫地開口打破了沉默:“好像是跟我的手法不太一樣,挺……有用的,你……還接着打嗎?”
安明晦:“……可以請你暫時不要跟我說話嗎?”
莫名感覺像是反被羞辱了,是他的錯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