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正道至上(14)
江湖上有好事之人, 常私下裏嬉笑諷刺那流雲閣閣主的師弟不過是個癱子,仗着蕭承淵的寵溺才得以過上衣食無憂的好日子, 根本離不開他那好師兄, 也不知道私下裏要如何小心翼翼地百般讨好。
對這些流言蜚語,安明晦從未親耳聽過,但大概也猜想得到,只不過從來不覺得外界對自己的看法有任何意義, 也覺得沒有必要特意去澄清些什麽。
即使兩人之間, 真正離不開人的始終都是他的師兄。
雖說是安明晦自己請求菱秋送他回去, 但真正被一個姑娘家輕輕松松地打橫抱起的時候, 他還是尴尬得無地自容。
之前菱秋并沒有帶着他走出太遠, 而是在離武林盟頗近的一家小客棧暫時落了腳,現在要回去倒也輕松, 只不過菱秋的身份特殊, 不适合現身人前,這就有些令人頭疼了。
所幸, 他們才剛離開客棧沒走出幾步, 就遠遠地看見了出來找人的廣煊。安明晦被菱秋帶着躲進小巷裏, 他輕聲道:“就把我放在這裏吧,讓廣煊帶我回去便可。你……就先走吧, 省得被發現了不好脫身。”
“好吧……”菱秋小心地把他放下來,讓他靠着牆壁坐在地上, 從身側的小包裏拿出一個精致的瓷瓶塞進他手中, “我說了要給你的, 每月吃一粒就可以了。”
交代完後,她又在原地躊躇了片刻,又拿出一個比剛才那瓶要小上幾圈的瓶子,一并遞了過去,抿了抿嘴道:“我……我之前騙了你,你的腿其實我也不太會治……作為補償這個也給你,是爹爹從苗疆那邊得來的,說是可以續命的藥,我也想多給你幾顆,只是教中也只有這一顆了……”
安明晦驚訝地望着菱秋,得知了這藥的珍貴之後立刻就想推拒,然而菱秋卻在把要塞給他之後就轉身輕巧地躍上房檐,拿着撿來的一塊小石頭砸向不遠處廣煊的位置,随後馬上就不見了蹤影。
而那邊廣煊正揪着一個過路人的衣領暴躁地逼問着有沒有見過一個行動不便的男子被什麽人劫持,驀地感到有什麽東西向這邊飛來,條件反射地閃身避過那顆石子,同時警惕地看向了那個方向。
他沒有再管那個被自己吓得快要哭出來的路人,而是幹脆地拔出刀,身形一閃便來到了安明晦所在的那個小巷子。
剛一進到這巷子裏,他就驚訝地失聲叫道:“安哥!”
“廣煊,”對着廣煊笑了笑,安明晦此刻也顧不得與他解釋,“我沒有受傷,只是要麻煩你把我帶回去了,師兄他現在是不是……”
快速把刀放回刀鞘中,廣煊也顧不得詢問到底是什麽人擄走了他,二話不說就上前背起了他,運氣輕功向着武林盟的方向快速疾馳而去。
“那混蛋知道了你被人劫走,現在八成也還在那裏發瘋!”一邊跑着,廣煊一邊咬牙切齒地與他說話,“我看那群人還能頂住,就幹脆自己先出來找你了。”
“這可真是不妙……”安明晦苦笑着,不需要廣煊再仔細說明,他也猜得到武林盟中此刻是怎樣一副混亂的場景,“希望沒有傷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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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煊說蕭承淵在發瘋,他一點都不覺得這是誇張的說法。也多虧菱秋願意放他回來,否則若是再多耽擱一陣子,他的師兄恐怕就不僅僅在武林盟內失控了。
曾經也發生過類似的事情,不過那次情況要比現在好得多,起因是安明晦覺得兩個人年歲漸長,再這樣同住同睡總歸不太好,便跟着當時還未逝世的蕭閣主一起勸着蕭承淵與他分屋而睡。
那時他的師兄也是萬般不願,最後實在拗不過他們,當晚才妥協去了別的院落。
一開始還是好的,到了睡覺的時間安明晦便正常入睡,而到了後半夜卻被院中的喧鬧聲吵醒,睡眼朦胧地起來問了丫鬟,才知道是師兄不知怎麽的突然發了狂,逢人便問他的師弟去了哪裏,這一會兒功夫已經打傷了好幾個家仆。
那一次安明晦随便披了件外衣,便讓下人帶自己過去找了蕭承淵,而對方剛一見了他,便撲過來抱着他,不知道是被夢魇纏了身還是怎麽的,只一個勁地向他道歉,說着“我怎能把你弄丢了”,聲音中都隐隐帶了哭腔。
從那以後,便無人再提過讓他們兩個分開住的事情,就連蕭閣主都只無奈地嘆息一聲,從此不再過問此事。
往事不堪回首。
當他們趕回武林盟時,就看到之前安明晦所住的院落旁已經七零八落地倒了好幾個人,蕭承淵則站在那些人中間,此刻正一只手掐着一個人的脖子,另一手拿着劍,面上的神情冷酷瘋狂如修羅,雙眼好像都泛起了血絲。
他逼問着那個被掐得已經翻了白眼的人:“是你帶走了師弟?告訴我他在哪!”
其他門派的掌門人此時正滿頭冷汗地站在蕭承淵的對面,戒備地看着那個已經完全陷入瘋狂之中的人,嘴上喊着勸說警告的話語,卻不敢再上前,生怕又刺激得他大開殺戒。
他們人數衆多,真要打起來也不至于恐懼蕭承淵一個人,但事情糟就糟在對方不僅武功高強還會使毒,現在更成了個徹頭徹尾的瘋子,若是真的紅了眼要與他們同歸于盡,那損失可就太大了。
“蕭閣主,我們已派人去找安公子了,你且冷靜下來!”
諸如此類的話他們說得口幹舌燥,但蕭承淵卻一律聽不進去。
“師兄!”随着廣煊趕來時見到此景,安明晦急忙出聲制止,“我在這裏!”
說來也奇怪,那人看起來全然是一副瘋狂的模樣,別人說什麽也聽不進去,但唯獨只在聽見了這一道聲音後,就像是得了什麽指令一般,驀地松開了面前被自己掐着的人,手中的劍也被丢到地上,眨眼的功夫便将那人抱進了懷裏。
原本背着安明晦的廣煊猝不及防被推了個趔趄,氣得只想罵人。
蕭承淵抱着他的胳膊用力到讓他被勒得都有些疼了,與之相對的是蕭承淵的手臂同時也在不停顫抖着,激動到失了聲調的聲音在他耳邊不斷說着什麽,他仔細聽了半晌,才聽懂了這人在說些什麽。
他說:師弟,不要怕,我在這,你不會有事。
也不知道究竟是誰在害怕。
“好了,我什麽事都沒有。”他安撫性地拍了拍蕭承淵的背,示意對方平靜一點,“你這樣抱着我不太舒服,帶我回去屋裏可好?”
說話的時候,他也姑且轉頭看了下那一圈躺倒在地的人,至少明面上沒看到什麽明顯的血跡,說明回來得還算及時。至于其餘那些人,此刻看着這邊的眼神就有些複雜了,其中既有驚恐,又有慶幸,同時也覺得他能這麽輕易地安撫下來蕭承淵實在是件不可思議的事。
即使有心向在場的人表示一下歉意,但安明晦還是任由蕭承淵抱起自己回了屋,他相信此刻還是把師兄帶離現場才是最能讓這些人放下心來的做法。至于這裏剩下的爛攤子,只能麻煩廣煊他們多費心了。
而且他的師兄看起來也急需冷靜。
“師兄,已經沒事了,”他坐在床榻上,任由蕭承淵繼續抱着自己,同時也回抱着對方,“我沒有受傷,只是跟人說了幾句話,對方也并無惡意,詳細的我之後再仔細跟你說。”
“師弟……”蕭承淵看起來比方才要冷靜了些許,但情緒依然還是不太穩定,聲音也還隐隐發抖,“我不該離開的,險些又害你出了事……”
“莫要說笑了,我怎麽會出事呢?”他笑了笑,松開回抱着對方的手臂,轉而偏過頭親了親蕭承淵的臉頰,聲音中仿佛都帶着令人心安的溫和笑意,“我還要等師兄治好這雙腿,一起去雲游天下。我還要養好身體,好在做那些事的時候讓師兄多滿足幾次。我還要好好活着,陪着師兄一起白頭偕老。有這麽多事等着我做,我哪裏會那麽容易出事?”
他所描述的那一切都太過美好,美好得近乎奢望,令蕭承淵沒辦法不動容。
“我清楚師兄的性子,若是我們老了之後我先一步去了,到那時如果師兄覺得獨自一人太過寂寞,實在想提前一步去陪我,那我也沒辦法生你的氣。”
“所以在那之前,你我都還要好好活着。”給自家師兄畫了一個大餅後,他又再次親吻了對方。
蕭承淵沉默了片刻,才道:“我們回流雲閣,以後也不再理睬這些事。”
只有回了閣中、親自一刻不離地守着師弟他才能真正安下心來,其餘的任何人,他都信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