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字經的前半部分背出來一聽！”齊夫子聲音有些不悅了。
到底是年紀小，說出話來的時候沒有個輕重，這麽大言不慚的話說出來也是要有擔當的。
齊夫子最看不慣的就是眼高低，更何況眼前的這個才只是個小小的稚兒。
既然你說了，不讓你背顯的多埋沒你，不說倒背，正背下來就算你能耐了。
齊夫子話一出口，出人意料的是送人來的謝大力父子倆，眼神都亮了許多，兩雙眼睛齊齊的看向謝一林。
別的他們不知道，可是這字經啊，肯定沒問題。
謝一林的小臉上也露出了淡淡的笑意，會，來了！
随後張口就背：“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茍不教，性乃遷……”
幼童特有的嗓音響起，就驚呆了齊之遇。
會背誦字經并不能說明什麽，在河學堂裏的孩子們都會背，關鍵是面前的這個四歲的小孩，在背誦的時候，那淡然和平靜的表情才更加的讓他吃驚不已。
要知道包括他在內，開始背誦的時候，也是吃力着呢，可是這個小家夥卻是随意而又流暢，讓他看到竟然有一種莫名的喜歡。
“……詩書易，禮春秋，號六經，當講求……”
謝一林仍然在繼續背誦，齊夫子只說讓背一部分，并沒有說到哪裏結束，所以他順着就捋下來了。
“停，好，好的很，你這個學生老夫收下了！”此子年紀尚小就有這份穩重的心性，着實不易，齊夫子自然不會放掉這麽個好學生。
至于年紀，年紀小怎麽了，自己看着呗，樂意之至！
謝大力和謝志安兩父子眼睛裏泛着淚花花，成了，太好了。
謝一林向齊夫子深深的施了一禮：“謝謝老師！”
齊夫子連忙起身将謝一林扶了一下：“快快起來，如此那就年後正月初六過來上課，到時可就要按學堂的規矩了！”
謝一林：“是，夫子！”
很嚴肅的想到小時候，那見到老師就和老鼠見了貓似的日子，竟然還能重現，不容易啊不容易。
謝大力高興，乖孫能上學堂了，也是有夫子的人了。
不過他也沒有忘記一件重要的事情：“那夫子，我聽說還要行拜師禮的是吧？”
天地君親師！
亘古不變的尊敬，就算謝大力不認得幾個大字也不影響他對于這些禮的知曉。
齊之遇輕笑道：“老爺子有心了，此事在上課的時候即可，行拜師禮罷即可開始跟堂上學了，只是，一林畢竟年紀尚小，以後來往于鎮上的路可不短！”
以後這就是自己的學生了，可是得将所有的事情都想好才行。
謝志安忙道：“夫子請放心，不會誤了來回上學堂的，爹早就說好了，以後我會每天來接送的！”
齊之遇點了點頭道：“如此甚好，遇刮風下雨的話，也可以暫住在此，安排一間住塌還是沒問題的！”
他一家就住在學堂裏，要是年紀大點的學子，齊之遇肯定不會提的，畢竟不方便，不過對于才四歲的謝一林來說，這就不是大事兒了。
四歲的小孩子，誰會拿他說事兒啊。
謝大力道：“夫子，就讓他爹來回接送吧，您能收下乖孫，我們就是感激不盡了！”
差點就以為乖孫不可能上學了，沒有想到現在竟然真的成了，接送孩子來回也是在家裏的時候商量好的。
齊之遇沒有再争下去，左右以後的日子還久着呢。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謝大力爺仨也不再打擾。
齊之遇看着爺仨離開，捋着胡子笑了許久。
收了一個天份如此高的學生，能讓他高興的過個好年了。
他很期待啊，希望此子不要讓他失望才好。
“咱們去買年貨，走！”謝大力一從學堂出來，這嘴就沒有合上過，大一揮向着街裏走去。
謝志安：“爹，出來的時候，娘還特意交待要給您和小林子買布做衣裳嘞！”
“那個不能忘，都買，都買！”
謝大力并沒有說虛話，他一共買了兩塊布，兩塊是給家裏大人的買的，六個大人每人做一件套在外面的衣裳足夠了，至于另外一塊藍布自然是給兩個孫子的。
當然了，都是同樣的孫子，要做新衣服自然不會多了誰的少了誰的。
高興，真高興！
否則就算是過年，也只會給大人做新衣服，小孩子做衣服，長個那麽快，多浪費啊！
現在不一樣了，乖孫可是要去上學堂的人了。
至于孫女，謝大力也給買了花布，不過只是小半塊的布頭，就算是這樣，後來也把還在家裏的兩個丫頭樂的不行。
小丫頭片子穿什麽新衣裳，有大人穿剩下的，改改就能穿了，她們能穿上花布新衣裳，那可是爺爺第一次給買回來的呢。
買完東西往回走的時候，李關青趕着牛車已經等在原處了，看到他們爺仨過來了就開始套車：“老叔，東西都買好了？咱們這就往回走哈！”
“買好了，又得麻煩你了！”謝大力笑着把東西放在車上道，這遇上了就一起走，等回去給送點東西過去感謝一下就行了。
都是同村的，沾人家便宜沒夠的人并不多，擡頭不見低頭見的，那樣的人早晚會被人看不起，更何況乖孫可是要上學的人了，可不能讓人家戳着脊梁骨。
李關青腳麻利的已經把車轅套好道：“麻煩什麽啊，都是順路的事兒！駕……”
牛車蹬蹬的往回走，冬天的白天尤其短，到村口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到村口我們爺仨下來就行，天也不早了回去還得讓牛歇歇！”看到了村口了，謝大力就要下車。
這也就是在閑時候才會讓牛拉車去鎮上，要是農忙的時候，這牛可是要好好侍候的，可是舍不得這麽使。
李關青道：“老叔，幾步路的事兒，我把你們送過去，現在不用下地，一晚上老牛就能歇過來了！”
謝大力：“這怎麽能行……”
他們正說着，路口走出來幾個人，其一個正是大伯謝志平，因為視線不是太清晰，走的近了才喊了一聲：“爹？”
“大哥，你這是……來接爹的？”謝志安從車上跳下來也打着招呼。
謝志平撓撓頭幫着往下拿東西道：“是娘讓我來接你們的，下晌日頭還老高就來了！”
“我們爺倆都在，還有關青拉着我們呢，有什麽可擔心的？”話是這樣說，謝大力卻是對着自己家大兒子的臉色更好看了一點。
不用問也知道是老婆子讓大兒子來的，就是因為擔心乖孫呗，這兩個兒子是沒有什麽本事的人，有一點不會讓人擔心，那就是人實在。
盡管大兒媳婦心思小了點，可也沒有什麽壞心眼，所以看到大兒子來接他們，老爺子心裏明白的很。
有家裏人來接了，李關青也不再堅持把人送回去了，同時坐牛車回來的還有村子裏的兩個人，見謝家人下車了，他們也不好再繼續坐着了，都在村口下了車，道了謝各自回家去了。
布被抱去了老宅，這些都是老爺子出的錢，再者就是由老人來分配更合适一點。
老二家有銀子，雖然是不能亂花，而老大人實在不會多想，老大媳婦就難說了，為了不讓這點年貨讓家裏人不自在，所以就由老兩口來安排了。
爺倆一回來就把年後上學的事兒說了，可是把萬容高興壞了：“真的成了，太好了！”
“娘，給我做個小書包吧，來回的我背着方便放點東西！”
“成，你想要什麽樣的，娘就給你做什麽樣的！”
兒子可是要上學的人，不就是一個書包嗎，一點難度也沒有好吧，所以萬容沒有任何壓力的就應下了。
一來一回的比較急，在路上也就給謝一林買了一個饅頭吃了，謝志安身上一個銅板也沒帶，看到老爺子都沒有提吃飯的事兒，他也沒提，現在真是餓壞了，一直到吃完飯才說起過年初六去拜師的事兒。
萬容道：“這個我知道，我小哥拜師的時候還是我和娘一起備的呢！”
沒想到，轉眼間自己兒子也要上學了，一想到就高興的不行。
謝志安松了一口氣道：“那就好，我還擔心咱們有什麽遺漏的就不好了！”
一路上就在糾結要準備什麽東西了，沒有想到媳婦竟然懂這些，看向媳婦的眼神多了一些色彩。
萬容笑瞪了他一眼，兒子還在這裏呢。
謝志安：為毛挨瞪了，難道做錯了事，檢讨……
老宅
謝大力吃過晚飯，就和白氏說道在鎮學堂的事兒。
聽了之後，白氏摸着那些布笑的很暢快。
她多少年沒有穿過新衣裳了，沒有女人不喜歡新衣的，和年齡無關，白氏也不例外。
“這兩天你趕着把衣裳都給做了，今年過年的時候就都讓來家裏，一會多去買幾塊肉，咱們好好的熱鬧熱鬧！”乖孫能上學堂了，以後看誰還敢說他們謝家的不是。
“成，明天你去買肉，我讓老大家的和老二家的來和我做衣裳，兩天就差不多了，再把年貨收拾收拾，到時候那過年間都在一起吃！”她們婆媳個都是把利索的人，一家老老少少的衣裳常年都是自己做，緊趕着的做也用不了太久就能做好了。
謝大力低嘆一聲輕輕道：“唉！要是幸運能好好的，多好啊，一家人在一起開開心心的，可是，現在就算是再怎麽着也是家人了！隔的遠了啊！”
大孫子的病是他們一大家子的心病，之前是，現在仍然是。
兩個孫子都是好好的，縱使是分家了，來往也會比現在更密切，可是現在，總是隔着一層。
白氏把布放在一旁，來到老爺子的旁邊勸道：“兒孫自有兒孫福，老大家的只要不作，以後咱們乖孫也會照望着他這個大堂哥的，老頭子你可別亂有想法，分家就分家了吧，這樣也挺好，不是有句話叫‘近的不香遠的香’是不這個理兒？”
“可是……”謝大力的話還沒有說出來，就被打斷了。
白氏繼續道：“老頭子，別的都往後說，我就問你一句，兩家都擠在一塊，以後要是乖孫再有點不舒服之類的，你認為還會和現在似的看看大夫就完了嗎？”
“唉！算了，就這樣吧！”
謝大力又嘆息一聲，洗了一把臉，上床去歇着了。
最了解他的還是自己家老婆子，只是他的話還沒有說出口，就被老婆子給堵回去了。
白氏搖搖頭，收拾了屋子，滅了燈也歇着了。
兩個都是自己的孫子，她何嘗不心疼呢？
只是小幸運的身體已經這個樣子了，如果現在為了要讓大房的沾到二房的好，強行将已經分家的兩家再合到一起，肯定是弊大于好的。
不說別的，小孩子有個小病小難受的都是正常，可是真的到了那個時候，難保老二媳婦就不會多想，畢竟大孫子的身體是整個村子裏的特例，而老大媳婦又是個小心眼兒的，那時候，肯定會很鬧。
謝大力也是有這樣的思慮，所以才一直沒有說出口，而現在乖孫馬上就要去上學堂了，以後只會越來越好，現在不合成一家，以後，就更沒有會了。
不過老婆子的話也不是全無道理，所以，累了一天的謝老爺子就悶悶的睡了。
這樣的想法不止老兩口，隔壁的大房頭的也在議論着這件事。
老爺子回來的時候買了新布，要給家裏人做衣裳，劉氏也從謝志平嘴裏聽說了，高興之餘，她就有了別的想法。
“他爹，爹娘很喜歡老二家的小子啊！”劉氏邊納着千層底邊說道。
謝志平裏還編着筐，擡擡眼皮看了看她：“你要說什麽？”
劉氏笑了笑道：“我是這樣想的，你說要是咱們和爹娘說讓老二家的回老宅來住怎麽樣，到時候咱們把這堵院牆拆了，還和以前一樣，一家人整整齊齊的多好，是不是？”
到時候老二家的銀子和那個大人物也是和他們大房有關系了，就老頭老太太給買點東西也不會落了他們的，一個院裏的，還能瞞得了她？！
葉峰給謝一林銀子，外人雖然只有村長知道，可是猜也能猜得出來，這麽大的人物，能騎着那麽名貴的馬，還真能空着上門？
至于那馬怎麽認出來的？用認嗎？像他們村子也才只有兩頭牛而已，人家一人一匹馬，足見很名貴了吧。
就從得知葉峰爺倆在老二家的吃過飯離開，這個想法就一直在劉氏的心頭上翻騰，今天看到那年貨後，就再也忍不住的說出來了。
只是她說完半天了，也不見當家的說話，就又接着說了一句：“到時候都是一家人了，老二家就不能再藏什麽私房錢了吧？錢都是家裏的了，到時候……”
謝志平刷的就站了起來。
劉氏還被吓了一跳，剛要說話，就被謝志平給吼的再也不吭聲了。
謝志平走到劉氏的面前說：“這話你以後就爛在肚子裏，誰也不準提，聽到了嗎？想要讓咱們幸運以後沾小一林的光，那就老實的在家裏呆着，該你幹的活去幹，不該你說的話，別讓我聽到！耽誤了我兒子的以後，劉氏你就給我滾回你娘家去！”
劉氏的臉刷的就白了，她不敢置信的看着謝志平，這還是那個棍子也不吓不出一個屁的男人嗎？讓滾回娘家去，可不就是休了的意思嗎？
“為什麽？”沒有了剛剛的得意忘形，劉氏的聲音小了很多。
謝志平看了看在床上已經睡着的兒子和閨女這才悶聲道：“我和老二這輩子也就這樣了，大侄子是個聰明的，以後就靠他了！不管是幸運，還是蓮花都得靠老二家的這個大侄子，四歲能上學堂的孩子怎麽可能傻，所以，你，別聰明反被聰明誤！”
“我……我知道了，我就是……就是說說，再也不提這事了，那你說，那孩子真能……幫扶着咱們家幸運嗎？”一觸及到自己家孩子，劉氏的心思又急了起來。
“沒有你胡思亂想的多少會幫扶一些，所以，別作！我有的就是把子力氣，兒子有什麽，不說其它的，有侄子的幫扶，兒子吃喝不愁，聽到了嗎？”說到最後，謝志平的臉上鮮少的多了一抹怒色。
差點就被這個婆娘把兩家本還湊和的關系給搞僵了，難怪最近經常走神，看樣子就是一直在琢磨這個心思了。
劉氏連忙點頭：“我知道了，再也不提了，只要咱們幸運以後吃喝不愁，我就算死也值得了！”
說着，劉氏的眼淚掉了下來，兒子變成這樣，都怪她，每每想起來，她就自責不已。
謝志平嘆息一聲，沒有再說話，這個媳婦雖然有點小心眼，可是一關系到兒子，她就不會再亂想了。
盡管是打消了媳婦的小心思，謝志平心裏也不好受。
兒子這樣的心智，以後他們兩人不在了，別說吃喝了，能不能活下去都難說，這也是他想要和老二一家處好關系的原因。
到時候，也許，看在畢竟同根同源的份上，能給自己家孩子一口飯吃呢？
他想要的，其實并不複雜，可是卻真的不容易。
本家堂兄弟，養你是情份，不養你是本分，沒有說堂哥必須由堂弟養着的道理，所以，他不能眼看着媳婦把兩家的感情給作生份了，絕對不行。
以後，他要更加能幹才行，讓爹娘和二房那頭知道他們是行得下春風的，只盼着等他們閉眼的時候，能對他的兒子多一點同情和憐憫。
想到這裏，謝志平加緊上的動作，這個筐是編給謝一林的，在去萬家的時候看到過萬秀才用到的編筐放東西用的，所以他在得知大侄子年後上學堂，回來就開始着編了，希望大侄子能用得上，也算是他這個當大伯的一點心意了。
別的，他也沒有。
可憐天下父母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