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掙紮
汪曼春睜開眼睛,只覺頭痛欲裂,全身滾燙,望着熟悉的天花板,記憶開始回籠。
生日宴會、手鏈、重修舊好以及躺在血泊中的明樓。
恐懼襲來,猛的坐起身,驚擾了趴在一旁睡着的曉春,泫然欲泣的可憐模樣,“大小姐,太好了,你終于醒了。”
汪曼春掀開被子,聲音裏帶着恐懼,“明樓,明樓怎麽樣了?”
“大小姐,你就放心吧,明先生福大命大,現在已經沒事了。不過身體很虛弱,還沒醒來了。”曉春一邊上前扶着汪曼春的胳膊,一邊補充道:“大小姐,你要去看明先生嗎?”
已經站起一半身子的汪曼春僵在原處,好一會兒,又跌坐回床上,木讷的躺進被子裏,苦澀道:“晚點再去。”
曉春彎下腰給她蓋好被子,同意道:“是的了,大小姐你也要多休息,你不知道啊,昨天可真是吓死我了,王醫生說你太過焦慮,又沒有休息好才會暈倒的。老爺子讓廚房做了許多補身體的,他說了,你和明先生現在都是病號,都要好好補一補。最近亂七八糟的事,你先不用煩心,照顧好身體才是最主要的。”
曉春還在不停的說着,但汪曼春卻一個字都聽不進去。
汪曼春天人交戰。
明樓已經沒事了,這是最好的結果不是嗎?只是想着要再見到明樓,她的心怎麽都無法安分,她不會忘記當時以為明樓會死去的恐懼,也不會忘記當時內心湧上來的悔意。
那一刻她在想,如果,如果她答應了明樓重歸舊好該有多好?甚至她第一次向上天祈禱,只要讓明樓活着,任何後果她都願意承擔。
汪曼春恨自己,恨自己有顆這般軟弱不堪的心。
可是那人是明樓啊,是她從少女時代就愛到骨子裏的人,日日夜夜,晨起夕落,從認識他的那一刻開始,明樓就已經在她心中紮根發芽,在她還沒準備好的時候就已經長成了參天大樹。哪怕是在他用槍指着她的時候,她還在為那棵樹澆水施肥,茁壯且健康的成長着。
一度,紮在她心底的樹枯萎了,可掉落的也只是葉子。她想要将其連根拔起,卻發現早已經無法做到,那紮入心底的根,是她全身的血脈,牽一發而動全身。
她對明樓說,“除非,你死”。現實情況卻是,除非她死,如若不然,他将一直紮在她的心底。
可明樓卻用血液喚醒了那顆枯萎的樹,一個晚上的時間,就已經再次發芽瘋長,甚至比以前還要茂盛,風一吹,得意的揚着它那些綠的發亮的葉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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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曼春擡頭望着那株參天大樹,突然委屈極了,憑什麽她連自己的心都無法做主?為什麽這麽多年來,就沒有人問過她想要什麽?她不想做個被人嫌棄的寄居者、不想做被人咒罵的兇狠毒辣的賣國賊、不想每日有承擔不盡的責任……
可那麽多年,她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她想要和明樓打造一個自己的家,一個沒有僞裝、沒有責備、沒有負擔讓她全身心放松的家。
到頭來,兜兜轉轉,拼了那麽多年,走了那麽多路,這個家依然遙不可及。天下之大,真正屬于她的地方卻無方寸。
汪曼春很少哭,因為委屈而哭泣更是從未有過,因為她知道有人心疼你的時候,委屈的哭才有意義。可現在她再也忍不住,這麽多年來積攢的難過、不甘、絕望、恐懼、害怕、擔憂……争先恐後的從淚水中湧出。
曉春還在喋喋不休的說着,可卻突然看到大小姐滿臉淚痕,半句話卡在喉嚨中,手上正倒水的動作也停了下來,曉春僵在原處,不知如何是好。
她來沈家五年,認識大小姐五年,無論何時,大小姐總是一副無堅不摧的模樣,大事小事,她總能處理得當,就連老爺有些事也要先問過大小姐。
曉春很少看到大小姐難過的模樣,當然,她也沒有特別高興的時候,大部分都是面無表情,只在和小少爺在一起的時候,才會有些笑容。
悄無聲息的流着淚水,曉春不知為何大小姐如此難過,她一個旁觀者看了都覺得心酸,她想給大小姐擦擦眼淚,想安慰安慰她,卻又不想打擾她。
最終,曉春輕手輕腳的帶上門走了出去。她靠在牆上,望着對面的門發呆,明先生就在裏面。不知道大小姐的淚水和明先生有沒有關系?或許是有的,遲鈍如她,都發覺每次只要老爺提起明先生,大小姐那日臉上的情緒都會多上一倍。
曉春看看左邊,又看看右邊,心下高興,大小姐人長得美、生意場上更是巾帼不讓須眉,如果有什麽人配得上她,那也只有風度儒雅、談吐不俗的明先生了,而且你看啊,明先生都為大小姐擋槍子兒了,還能有比這浪漫的表白了嗎?
越想越靠譜,越想越是那麽回事,曉春差點笑出聲,連忙用手捂了嘴,左看看,右看看,又偷摸的伸手拍了拍胸口,小聲嘀咕,“好險,好險,沒有人聽到。”
“什麽沒有人聽到?”背後突然傳來的聲音,吓得曉春跳起來,好在手還捂着嘴巴,沒有發出太大的聲音。
她的心髒蹦蹦蹦跳的不停,看到來人是小蘇,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你知不知道人吓人會吓死人的啊?”
說着蹬蹬蹬的跑下了樓。
小蘇看着氣鼓鼓的小姑娘,一臉懵逼,随後望着曼春緊閉的房門,整個人也不高興了。
這沈家什麽玩意嘛?明先生都已經舍命相救了,差點死在沈家,他們可好,除了沈老爺子來看了一眼之後,那個什麽沈小姐還有沈少爺連個人影都不見。現在倒好,連個丫頭都給他甩臉子了。
越想越來氣,小蘇氣呼呼的進了明樓休息的房間,看着躺在床上臉色蒼白,毫無血色的明樓,小蘇心下難過,真可憐,人都這樣了,連個知冷知熱的都沒有。
作為現在他唯一的下屬兼司機,小蘇非常殷勤,一會兒倒水、一會兒給明樓重新蓋好被子,一會兒又起來檢查檢查正在輸液的手……折騰了一番,小蘇又覺得還是需要提前準備吃的。
于是噠噠噠的,他又跑到了沈家廚房。
剛剛那丫頭也在廚房裏,小蘇輕咳:“有什麽吃的嗎?”
曉春回頭瞥了他一眼,懶得說話,指指一旁蒸鍋裏的東西。
小蘇懶得和一丫頭置氣,一邊将蒸鍋打開,一邊說道:“這是什麽?适合生病的人吃嗎?”
曉春擡頭,眨巴眨巴眼睛,“這不是給明先生吃的,這是給你吃的。”
“啊,那明先生吃什麽?”小蘇望着裏面一個個白嫩嫩的包子,傻不拉叽的問道。
“明先生和大小姐吃的都在我這裏了。”曉春一邊将一小盅東西端出來,一邊說道,“老爺早就讓人準備好了,明先生流了很多血,所以要吃當歸補血湯,大小姐暈倒了,身體太虛,要吃紅棗阿膠湯。”
“什麽?”小蘇吃驚,“沈小姐暈倒了?”
“是啊,還不是因為着急明先生的身體。”說着,曉春回過神來,突然看向小蘇,左右看看,小心翼翼八卦道:“那什麽,你們明先生是不是喜歡我家大小姐?”
小蘇一聽,不知為什麽突然有種想哭的沖動,這麽多日日夜夜,他以為只有自己一個人知道這個秘密,死死守着,連個交流讨論的人都沒有,此時見到同道中人,恨不得立刻交換信息。
但他畢竟是明樓身旁的秘書,是百裏挑一的人才,是不會随随便便嚼舌根子的,小蘇這樣催眠自己。
曉春可懶得理他心裏的彎彎繞,撿自己感興趣的說:“不過,你不說我也知道,都舍命相救了,不喜歡哪能做到這步啊。”
小蘇內心狂點頭,可表面還得強裝鎮定,他給自己拿了兩個包子,又給明先生端了當歸補血湯放在托盤裏,正準備走的時候,又聽曉春說道:“我覺得,我家大小姐也是喜歡明先生的。”
已經差不多快要走出廚房的小蘇又倒了回來,将盤子放下,撸起袖子,一副暢聊通宵的模樣,說道:“來來來,讓我們從頭聊起。”
于是,兩個深受自己別扭主人折麽的靈魂,盡情在八卦的海洋裏暢游。完全不知道,等待在他們前方的将是怎樣未知的苦海。阿門。
八卦之後,小蘇托着盤子心滿意足的回到了明樓所在的房間,發現他已經醒了,喜極而泣的蹦到床頭,可憐護在保溫盒的湯撒了一半,燙的他嗷的一嗓子。
明樓剛從昏迷中醒來,就看到這麽愚蠢的下屬,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小蘇看到明先生想要坐起來,立刻拿了枕頭墊在他的背後,不過還是牽扯到了胸前的傷口,痛的他臉一白。
好不容易坐起身,明樓歇了口氣問道,“那行兇的人有沒有抓到?”
小蘇剛從曉春那裏獲取了很多信息,此時更是侃侃道來。
原來,那晚槍響之後,倒在血泊中的明樓失去了意識,曼春護着他哪裏也沒去。好在沈闕這人平時看起來不靠譜,關鍵時刻還是靠得住的。
他迅速讓粱鑫帶人堵住了所有出口,同時讓大廳中的人站到沈宅最中間,外圈又圍了一層保安隊的人馬。好在曼春考慮周到,因為生日宴會的事,加大了安保人手,還通知了警察局,派出一小隊人馬做後援。
王醫生迅速給明樓止血處理,然後準備手術事宜。
而那個開槍的人在十分鐘之內,就被人找了出來,原是之前被曼春趕出沈家的陳虹。她對沈家熟悉的很,雖然設了檢查,可沈家院子那麽大,總有疏漏的地方。
陳虹已被沈少爺抓住,扭送到了警察局,為了進一步确定情況,沈少爺留在警察局配合審查,直到現在還沒有回來。
明樓聽完一言不發,又問道:“還有人受傷嗎?”
小蘇将保溫盒中的湯端出來,回答:“沒了,人抓住之後,賓客們也很快就離去了。”
他将湯送到明樓面前,卻見他擺擺手,好半天才開口:“沈小姐怎麽樣?”
小蘇面上一派平靜,其實內心已經奔騰了好嘛?明明是一醒就想問的,偏偏等到現在,不過看着他虛弱的模樣,也不好造次,實話實說,“她暈倒了。”
“什麽?”明樓猛的坐起身子,扯到傷口,胸口的紗布立刻就濕了。
小蘇手忙腳亂固定住要下床的人,趕忙說道:“不過她已經沒事了,醫生說沈小姐只是太着急,沒休息好,加上本來身體比較弱,這才暈倒的。”
明樓劇烈咳嗽,牽動傷口處,痛的他臉色發白,還是固執的掀開被子,說道:“我去看看。”
小蘇勸不動,又不敢用力将人按回床上,急的滿頭大汗,正不知如何是好時,聽到冷冷清清的女聲傳來,“你要是想死,我不會攔你,但最好不要死在沈家的床上。”
明樓不動了,小蘇回頭看到沈大小姐站在幾步之遙,臉上沒什麽情緒,若不是她臉色蒼白,小蘇都要懷疑她是故意來氣明先生的。
不過她那話真不中聽,小蘇看到因為剛剛那番動作還在劇烈喘息的明先生,為他不值,正想說一兩句話嗆回去,就看到站在沈小姐身後的曉春擠眉弄眼,又是招手,又是跺腳,示意他跟着出去。
小蘇回頭看看奄奄一息的明先生,又看看搖搖欲墜的沈小姐,最終長嘆一口氣,夾着尾巴跟着曉春,不情不願的走了出去。
好吧,你們愛怎麽互相折磨就怎麽互相折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