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夫綱不振
即便到現下,葉明月也不後悔自己當時的那個做法。
若是世間真有天道輪回,那就讓她一個人擔了所有的罪孽吧。可是她希望看到薛氏每日高高興興的,看到自己的這一家四口人好好兒的在一起,誰都不能破壞掉這個局面。
當年的陳靜馨不能,現下的林谷玉更不能。
葉賢嘉和葉明齊離開之後,葉明月坐在窗前的美人榻上,望着院子裏的芭蕉出神。
芭蕉葉片青翠平滑,絢麗的夕照灑在上面,像是給它鑲上了一層五□□邊一般。
這時她聽得小茶和小梅的笑聲。
她們兩個人正在幫着何媽準備晚膳。葉明月就聽得小梅在笑道:“方才我從鐘翠堂外面過,聽得老太太在罵着小丫鬟,你們手腳也不輕一些,若是打碎了這些個瓶瓶罐罐的,賣了你們也賠不起。”
小梅有一樣本事,便是學人說話的時候能學了個惟妙惟肖。方才她說着蔣氏罵小丫鬟的時候,便是學了蔣氏的語氣口吻來說的,恍然便是一個蔣氏。
葉明月聽了,面上便不自禁的微笑。
晚飯是一碟子糟鲥魚,一碟子鹹鴨蛋,一碟子黃瓜拌蝦仁,再有一大碗的酸甜湯。不過葉明月心中有事,所以只随意的吃了一些便放下了。
随後她就讓黃鹂在她卧房中多點了幾盞燈。
太後的那幅白衣觀音大士的繡像可是趕着要在九月十九,觀音出家的紀念日之前要的。德清公主的那兩幅扇子面兒更是趕着要。旁的不說,現下立秋的節氣都已經過了,雖說天兒還是熱着,可到底往後會一日的涼似一日,不趕着快些兒将這兩副扇子面兒繡了出來,難不成真的要等到秋風涼透了再給德清公主不成?
所以即便是以往她從來不在晚上刺繡,怕傷眼睛,可是這當會說不得也只能繡了。
黃鹂答應了一聲,随後便同翠柳一起,去了卧房點燈。
小茶則是已經和小梅一起提了熱水過來,請着葉明月沐浴。
至晚了,白日的熱氣便自地面上升騰起來,一時倒感覺更熱了些。又是心煩氣躁的想了那麽長時候的心事,葉明月早就是覺得背上黏膩膩的全都是細密的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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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在澡盆中,氤氲熱氣蒸騰中,她只舒服的嘆息了一聲。
她只希望着自己是在白擔心。
陳靜馨都已經是死了那麽多年了,父親現下也都快要四十歲了,兒子都快要娶媳婦了,這些年中他做事也越發的沉穩,曉得什麽事該做,什麽事情不該做的,即便是現下看到一個長的再像陳靜馨的人,想來他也應該不至于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情來的吧?
但也難說,畢竟當年陳靜馨在父親的心中分量就極重,更何況她又死在那樣最好的一個年華,又是因着懷了父親的孩子才死的,父親的心中肯定滿滿的都是對她的愧疚和懷念。
葉明月想到這裏,又沉重的嘆息了一聲。
随即她就有些煩躁的想着,這個林谷玉沒事好好兒的來這武安伯府做什麽呢?若不是她來,他們一家子定然還是會如同這些年一樣和和睦睦的。而現下很顯然母親還沒有看到林谷玉,不然依着母親的性子,不至于還能如此平靜的。
葉明月就在想着,能不能想了個什麽法子,最好趕在母親看到林谷玉之前就讓她離開武安伯府的呢?
只是左想右想,依然想不到什麽好的法子出來。
林谷玉她畢竟是林氏的娘家侄女兒,就算自己的手再長,可那也管不着他們長房的事啊。
這時她眼角餘光就看到了鏡臺上放着的花兒。
灰白色的土定瓶,一支紫紅色的重瓣木槿花斜斜的插在裏面,倒也甚是有趣。
她便盯着這朵木槿花瞧,只覺得眼熟,好像自己是在哪裏見過的。
随後她便想了起來,這是早間沈钰送給她的那支木槿花啊。可是她不是吩咐小茶扔掉了嗎?怎麽現下又在這裏呢?
不過想想小茶平日裏最是愛花惜花,平日裏見着地上的落花都要撿了起來,更何況是讓她去扔朵花了,定然是她舍不得,所以偷偷的用這土定瓶養了起來放在她的鏡臺上面。
只是這花卻是沈钰送的......
想到沈钰,葉明月便又重重的嘆了一口氣。
那個人,我行我素的,無論是她怎樣說着不喜歡他,但他依然還是在她的面前各種晃悠,笑着說他喜歡她就夠了。而且還那般成竹在胸的說她往後也一定會喜歡上他的。
葉明月就真的好想問他一句,你這到底是有多大臉啊?竟然就能自信成這樣?
晚間葉明月直繡到二更後方才上床睡覺,次日一早她又遣着小茶去外面的鋪子裏給她配一些上好的各色絲線來。
而等到小茶回來的時候,臂彎間挎的籃子裏非但是有一大包的絲線,還有一朵荷花。
半開的粉嫩荷花,上面清水滴滴。小茶說,這是她在外面遇見了沈钰的下屬周泉,正要拿了這支荷花交給看門的小厮,讓小厮送進來給姑娘的。當時我瞧見了,忙劈手奪了下來,沒有讓他同看門的小厮說出這事來。
葉明月聽了,心裏只越發發的覺得煩躁了。
若是讓小厮曉得了這事,随後還不得嚷嚷得滿府裏的人都知道啊。随後父親和母親再問起來,那不就是他們全都曉得沈钰的事了?
決不能讓沈钰這樣做。
葉明月起身在屋子裏來回的走了幾趟,随後她就想着,不行,她得見沈钰一面,好好兒的同他将這事說清楚才行。
沈钰這當會正喜滋滋的要了水來洗手洗臉,便是北鎮撫司裏再血腥壓抑的氣氛都絲毫不能影響到他的好心情。
方才有校尉進來通報,說是外面有個小丫鬟要找指揮使大人。
校尉一開始自然是不想通報。開玩笑,堂堂的指揮使大人,是誰說想見就能見得着的嗎?所以即便那小丫鬟再是塞銀子,校尉也不以為動。
沈钰為人辦事公允,賞罰分明,自他上任錦衣衛指揮使之後,當先就懲治了一批違紀枉法的錦衣衛頭目,随即又頒發了十不為。并且言明,若是有人膽敢觸犯這十不為裏的任何一條,下場都是一個死字。
而這十不為裏的頭一條,便是不允許接受任何人的賄賂,哪怕一錢銀子都不成,所以校尉如何敢接受那小丫鬟塞過來的銀子?
但随後那小丫鬟說到是自己的姑娘想見指揮使大人,校尉便問着她家姑娘是誰。當得知她家姑娘姓葉之後,校尉立時一改先前冷面金剛的模樣,轉而滿面春風的說着:“姑娘,請您稍等,我這就去跟指揮使大人通報。”
前幾日午門廣場上的那事,可是有不少兄弟們都看到聽到了。所以大家夥兒全都曉得自家的指揮使大人現下喜歡上了一位姓葉的姑娘,正可勁兒的讨好着那位葉姑娘呢。
雖然不曉得這小丫鬟口中的葉姑娘是不是那日的那位葉姑娘,但那也得趕緊通報進去啊,不然耽誤了指揮使大人的讨好大計,他就是有幾個腦袋也擔待不起啊。
于是他忙颠颠兒的跑進來告知了沈钰。
沈钰一聽,忙出來見那小丫鬟。
一見那小丫鬟正是葉明月身旁伺候着的小茶。
小茶見着沈钰,便對着他屈膝行了個禮,随後就道:“我家姑娘現下正在旁邊的醉雲樓,請着大人過去一見。”
沈钰一聽,當即就怔住了,随後他就滿面都是笑意,走路都帶着風,可把北鎮撫司裏的一幹人都給吓壞了。
自家大人審問犯人的時候那可是面上冷森駭然,周身煞氣,目光瞥過來的時候都能嗖嗖的割掉你面上的二兩肉啊,何時見過他這般眉宇間滿是壓都壓不住的笑意啊。
一幹校尉皆是看呆了。随後便依着沈钰的吩咐,打了水來,又拿了香皂來,伺候着他洗手洗臉。
鄭雲就在一邊調侃着他:“大人,你用清水洗臉洗手就算了,又何必要用那茉莉味的香皂?你一個大男人,弄得全身都是香味做什麽?要不要讓人去給你買一些胭脂水粉來啊哈哈。哎喲。”
一語未了,早就被沈钰将手中的茉莉香皂結結實實的砸到了他的臉上去。
沈钰用毛巾擦幹淨了臉和手,冷哼一聲,心裏只想着,你懂的什麽。上次她見着我身上的那幾滴血跡就吓的一張臉白成了那樣,想來她定然是害怕聞到血腥味和其他腌臜滋味的。可他這在北鎮撫司的牢獄裏進出,總是怕身上會沾染到什麽不好的氣味,所以就用茉莉味的香皂洗一洗手,洗一洗臉,至少自己站到她面前的時候,不至于讓她聞到什麽不好的氣味,從而不舒服。
随後他又仔仔細細的低頭打量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袍,看可有沾染到什麽不好的東西。
但其實自打那日之後,他每日穿的的衣袍都是黑色的。但就算是如此,他還是仔仔細細的到處都檢查了一遍,又撣了撣衣袍上不曉得什麽時候沾染上的一處細小灰塵,随後才轉身擡腳出去了。
鄭雲在一旁目瞪口呆的望着他的這一系列動作。随後等他走了,鄭雲才用胳膊肘捅了捅站在一旁的周泉,說着:“你瞧瞧咱們指揮使大人,不過是去見人家葉姑娘一面兒罷了,他就又是用香皂洗臉洗手,又是撣衣袍的,長此以往,咱們指揮使大人這,這真是......”
只是他這真是了半天到底也沒想到恰當的話來形容,還是周泉一語戳中了要點。
“再這樣下去,咱們大人将來恐怕會夫綱不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