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主動議親
戲臺子搭在臨水的一處水塢裏,描紅畫金的十分喜慶。
葉明月帶着黃鹂和小茶過來的時候,戲臺子上正在唱着《五女拜壽》。
徐老太太是松江府的人,就算及笄之後嫁來了京城,可到底愛的還是自小聽慣了的越劇。
一行女眷都在那裏坐着。或是安靜聽戲,或是坐在一塊兒輕聲的閑聊着。
葉明月的目光掃了一掃,立時就看到了薛氏。
她正坐在蔣氏身後的一張椅中,旁邊坐了林氏。而林氏身側的椅中又依次坐了葉明珠和葉明蘭。至于葉明玉卻不在,想來是她坐不住,所以就帶着丫鬟到院子裏閑逛去了。
可巧薛氏旁邊的一張玫瑰椅是空的,于是葉明月便悄悄的走了過去,在薛氏的身旁坐了下去。
薛氏聽到動靜,一扭頭見是她,忙說道:“你怎麽一去就去了這麽長的功夫?我差些兒都要叫文鴛和彩鳳去花園子裏尋你呢。”
雖說是有黃鹂和小茶跟着,可薛氏深知自家這個女兒出門就不識得東南西北的德行,所以方才一顆心總是提着。這當會見着葉明月安好無恙的回來了,她才終于放下了心來。
葉明月聞言就笑道:“這寧遠侯府的花園子大嘛。随意的逛兩處可就不要這麽長的時間?我這還是怕您着急呢,所以才忙忙的趕回來了,不然不曉得還要逛到什麽時候去。”
對着薛氏說話的時候她自來便随意的很。薛氏也曉得,所以當下便嗔着她:“你是在花園子裏逛的高興了,倒是讓我坐在這裏一身汗,心裏又要七上八下的擔心着你。”
縱然是坐在水塢裏聽戲,窗子都開着,屋子各處角落裏也用大大的青花陶瓷盆子裝了滿滿的冰塊來降溫,可現下到底是仲夏的天氣,屋子裏又坐了這樣多的人,所以依然還是很熱的。
葉明月就傾身過來,悄悄的問着薛氏:“娘,這屋子裏簡直就能悶死個人。不然我扶了你出去,咱們到外面的樹蔭底下吹吹風,然後再進來,如何?總好過于一直坐在這裏不動。”
薛氏心中自然也是想出去的。
若非為着人情面兒,誰樂意這樣熱的天氣出來?又是什麽樣的好戲她沒有看過?還不如坐在家裏搖着扇子納涼呢。
于是薛氏當下就手扶着椅子的扶手想站起來,但這時候偏生就見前面有位夫人回了頭來,望着她,笑着叫了一聲:“葉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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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氏雖然回京沒多長時候,但方才大家也是彼此都見過的,所以她曉得喚她的這位是國子監祭酒陳大人的夫人,姓趙。
雖然薛氏的屁股已經離開了椅子面,但這會聽得趙夫人喚她,她少不得的就重又坐回了椅子中去,同時笑着喚了一聲:“陳夫人。”
陳夫人穿了豆綠色柿蒂紋的對襟褙子,生了一張不算标準的鵝蛋臉兒,白淨的面上是細彎彎的兩道眉兒,笑起來的時候倒是讓人覺得很和善。
她含笑的目光在葉明月的面上瞥了一瞥,随後就對着薛氏點頭笑道:“真真葉夫人的女兒生的就和那畫兒上的人一般,我一見了,就愛的跟什麽似的。”
一旁坐着的蔣氏聽了,面上的神情由不得的就沉了沉。
為着讓葉明珠今兒能在一衆姑娘中出彩,早先多日她就在想着各種法兒了,可臨了衆人到底還只是注意到了葉明月。
而葉明珠聽了,雖然面上的神情沒有什麽變化,目光也是在望着前方的戲臺子,仿似在專心的聽戲一般,但放在腿上的一雙手卻是緊緊的握住了手裏捏着的淡藍色手絹。
薛氏卻沒有注意到這些。
在她的心中,自己的一雙兒女自然都是最好的。這當會聽到有人誇葉明月長的好,她自然是高興,但口中到底還是要謙虛幾句。于是她就笑道:“陳夫人謬贊了。她小孩兒家,生的再如何的好,也就那樣了,陳夫人不可太誇着她。”
一面又誇獎着陳夫人的女兒生的好。
陳夫人今日帶了兩個女兒一同前來給徐老太太賀壽。長女名喚陳佩蘭,即将及笄,次女名喚陳佩馨,上個月剛滿了十二歲。
陳夫人面上帶了笑意的聽了薛氏的恭維話,先是随口謙虛了幾句,随後又偏頭望着自己的長女笑道:“我這個女兒,不是我誇,容貌雖然算不得頂好,但女紅針黹卻是好的。我身子素來又不好,所以家裏的中饋暫且都是由她管着。這些年我在一旁瞧着,她倒也是将宅子裏的那些事都管理的有條不紊,一些兒差錯都沒有出過。”
夫人之間彼此誇着自家子女的也不是沒有。但即便是誇着自己的子女,那也不過是說着諸如孝順、懂事之類的話,而如陳夫人這般,直接誇着自己的女兒女紅針黹,甚至于是主持中饋的能力,那其中的意思可就大了。
葉明月聞言,由不得的就擡頭望了一眼陳佩蘭。
只見這陳佩蘭生了一張容長臉面兒,穿着蔥綠色纏枝寶瓶妝花的褙子,白绫百褶裙,瞧着甚為的細巧幹淨。
聽得自己的母親這樣對着旁人誇自己,她由不得的就通紅了一張臉,正粉頸低垂,滿面嬌羞之色。
這處水塢統共也就這樣大,雖然戲臺子上正唱到了最精彩的地方,但如孫氏等人原就坐得離趙夫人近的很。這當會聽到了陳夫人說的話,孫氏由不得的就扭頭看了過來,面上皆是震驚和不可置信之色。而坐在她身邊的蘇瑩則是低下了頭去,緊緊的抿着唇。
且不說這國子監祭酒是從四品的官兒,離着三品大員的位置只差了那麽一步,但凡往後不出什麽大的差錯,這官位遲早也會往上升,前途自然是一片光明;只說這國子監祭酒可是管着整個國子監呢。朝中有多少官員是從國子監裏出來的?旁的不說,那在朝中的人脈誰能比得了?
而陳夫人同薛氏說的這番話,那意思也是再明顯不過的了。
薛氏一時也震驚了。片刻之後她方才回過神來,然後忙恭維着陳夫人:“您家的大姑娘自然是極好的。我方才剛見着她的時候,心中也是愛的跟什麽似的。”
陳夫人笑着點了點頭,随後便不再說這事,而是笑着同薛氏說起了其他的閑話兒。
方才在寧遠侯府門前,兩家人湊巧一起下了馬車。當時她便瞧見了騎馬相随在車旁的葉明齊,見他生的年輕俊秀,言談舉止又極是落落大方,于是便留了心。随後得知他父親是戶部郎中,他自己又是在年初的會試裏高中了兩榜進士,現下在翰林院為庶吉士,前途不可限量。可喜又沒有定下親事。且家中也極是簡單,只有父母并着一個嫡親的妹妹,并沒有許多其他大戶人家那樣烏煙瘴氣的事,所以她心中便極是中意葉明齊,想着要促成自家長女和他的婚事。于是這才有了剛剛她在薛氏面前露的這個口風。
但這樣的事,也就只好這般露個口風罷了。若是說的太細了,萬一對方父母不同意這事呢?不說她和老爺沒有臉面,便是于自己女兒的名聲也不大好。
大家都是聰明人,點到就好。若是薛氏也對自家女兒有意,往後自然會托了媒人上門來說這門親事,到時她再順水推舟的答應了就好了。
于是當下陳夫人不再就此事說些什麽,薛氏也并沒有就這事再說些什麽。
葉明齊的婚事,她自然是要回去與葉賢嘉商議的,并不好自己就這樣的私自做了主。
而孫氏這時則是面上的神情頗有幾分不自在。
她沒想到葉明齊竟然是這樣的搶手。
那可是從四品的國子監祭酒啊,官職比自家老爺還高。趙夫人到底是看中了葉明齊什麽?
随後她又扭頭望了望坐在自己身旁的蘇瑩。
蘇瑩依然是低了頭坐在那裏,瞧不清她面上現下是什麽表情,只能看到她細膩白皙的側臉。
孫氏心裏就又想着,縱然葉明齊這樣的搶手,連趙夫人都想要将自己的女兒嫁他,可那又怎麽樣呢?她家老爺可是宛平蘇家的分支族人。現任禮部尚書,兼着東閣大學士的蘇文德蘇大人就正是宛平蘇家的人。且敘起關系來,他還是自家老爺的族兄呢,他豈有個不幫自家老爺的理兒?所以往後自家老爺的官職肯定還能再往上升一升。再者,葉明齊是二甲第二名,為庶吉士又怎樣?她兒子可是探花呢,現下就已經是正七品的翰林院編修了,葉明齊如何能比得上?所以蘇瑩是必然要嫁一個高門子弟,往後能給他們蘇家帶來助力的人家。
想到這裏,孫氏心裏的那點子不舒服就煙消雲散了。她轉而又低聲的呵斥着蘇瑩:“你這樣縮肩含胸的坐着,叫旁人見了,成個什麽樣子?還不快擡了頭起來,坐直了身子好生的聽戲呢。”
蘇瑩低聲的應了一聲是,随後便擡了頭,一臉平靜的望着前面的戲臺子。
孫氏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随即便也擡了頭望着前面的戲臺子。
薛氏還在同趙夫人閑聊着。周邊也坐了幾位夫人,許是坐着的時候長了,一直看戲也挺無聊的,這當會聽得薛氏和陳夫人在閑聊,于是她們幾個便也湊了過來,你一句,我一句的一起說了起來。
就有一個穿了湖藍色織銀絲牡丹團花對襟褙子的夫人,姓吳的,斜睨了一眼林氏,目光中有着很明顯的不高興的意思。
原因很簡單,因着林氏現下身上穿的褙子也是湖藍色織銀絲牡丹團花的。
兩個人竟然是撞了衫。
誰都不喜歡有人同自己穿了一模一樣的衣裙,更何況還是在今日這樣衆家女眷雲集的場合。所以頭先這位吳夫人看到林氏的時候,面上的神情就已經是很不好的了。但那時候畢竟礙着徐老夫人在場,她也不好說什麽。可是現下徐老夫人因着坐的時候長了,已經由着丫鬟扶了自己暫且下去歇息着,這位吳夫人立時就覺得時候到了。
于是當下她将林氏好一番打量之後,随後目光便停在了林氏的發髻上。
林氏的發間戴了一對點翠勾蓮壽紋的簪子,又有一支點翠雲頭步搖,長長的一股三叉珍珠步搖垂了下來,瞧着極是華麗。
吳夫人目光盯着林氏頭上的這幾樣首飾仔細的瞧了好一會兒之後,忽然就開口笑道:“這位是武安伯世子的夫人,林夫人?”
林氏見吳夫人問到她,忙面上帶了得體的笑意,回道:“是。”
她自然也一早就注意到了這位吳夫人身上穿着和她一樣的褙子,心裏也是不自在的很。
她的長女葉明雲畢竟嫁在了寧遠侯府,所以今日徐老太太七十大壽,她也是早先多日就想着要穿什麽衣裙,帶什麽首飾了,為的就是不想失了臉面。便是身上的這件湖藍色織銀絲牡丹團花的對襟褙子,也是她狠了一狠心之後,才讓人趕着做了出來的。今兒不過剛上身,但沒想到這樣還會有人和她穿了一樣的褙子來寧遠侯府。
方才她早就已是察覺到有幾位夫人望着她和那位夫人在背後偷笑了。這當會又聽得這吳夫人跟自己搭讪,她其實私心裏真的不是很想理會,可又不能叫人說她失了禮數,所以少不得的也只能煞着性子答應了。
她心中正自不耐煩,這時忽然就聽得吳夫人在扭頭笑着和周邊的幾位夫人笑道:“林夫人頭上的這幾支點翠首飾是在哪家首飾鋪子裏買的?怎麽我瞧着不像是真的點翠,倒像是仿的?林夫人可別教人騙了才好。”
林氏一聽她說這話,面上立時就煞白一片。而旁邊衆位夫人的目光也立時朝着她發髻間的這幾樣點翠首飾望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