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猝然心動
原本當沈钰知道葉明月叫的那聲玉哥哥不是他之後,他是想立時起身就走的,可是随後鬼使神差般的他又沒有走,反而是繼續的坐在那裏一面喝着茶水,一面聽着葉明月同蘇玉在說話。
他們兩個人的聲音雖輕,但沈钰耳目聰敏,自然還是能将他們說的每個字都聽的清清楚楚。而随後他聽得葉明月在屏風後面嬌聲細語的一次次的喚着玉哥哥,沈钰心裏的那份感覺真是不曉得該如何形容。
先前他想着葉明月的那聲玉哥哥叫的是他,他心裏一面嫌煩的同時,一面還暗搓搓的評價過,這小姑娘叫钰哥哥的聲音倒是歷來所有那些叫他钰哥哥裏面最動聽的。實在是如同微風振簫一般,幽鳴可聽。可是結果卻是他自作多情了,原來人家這聲玉哥哥叫的根本就不是他。
沈钰不自覺的就慢慢的捏緊了手中的茶杯。而這時他便聽得葉明月起身說要走了,他想着待會兒她出來看到他坐在這裏,指不定的她心裏會怎麽想呢,于是他趕忙的放下了手裏的茶杯就閃身出了酒樓的門。
只是好巧不巧的,一出門就看到葉明齊和蘇璟正站在外面廊檐下的陰影裏說話。
目光瞥過葉明齊,沈钰便曉得這個年輕人是葉明月的哥哥,那夜他在廣覺寺裏也見過的。
沈钰對葉明齊的印象是,這個年輕人雖然身上有一股子不畏強權的意思,但可惜為人性急,是個愣頭青。
他本不欲與葉明齊有什麽交集,便是目光瞥見了也只當沒看見,照樣能擡腳就走。但是蘇璟在那裏就不一樣了。
若是他太擡腳就走,豈非倒顯得他有多忌憚蘇璟似的?
于是沈钰腳步一轉,望着葉明齊和蘇璟那邊就去了。
自打沈钰出門的那一剎那,蘇璟也看到了他。這當會見着他走了過來,雖然兩個人也算得上是總角之交,彼此之間極是熟悉,但蘇璟還是按着下級官員見上級官員的禮節,恭恭敬敬的對着沈钰行了禮,口中說着:“下官見過沈大人。”
沈钰身上現下不僅有正三品昭武将軍的封號,同時還是正三品的錦衣衛指揮使,但蘇璟卻只是個從六品的翰林院修撰,不論從哪一方面來說,蘇璟見到沈钰的時候都應該恭敬行禮,口稱下官。
但沈钰心中卻覺得有些不大舒服。
他和蘇璟自從分別做了瑞王和景王的侍讀之後,因着兩個人才氣相當,于是彼此都有些瞧不上對方的意思。後來兩個人十三年那年更是相約一起去鄉試,并約定好了,到時誰能中了解元誰就能走從文這條路,而另外一個則往後再也不能參加科舉了。結果蘇璟中了解元,他屈居第二,于是次年他便單槍匹馬的從軍去了。
原本這次回來,他有着正三品的職位在身,而蘇璟不過是一個從六品的翰林院修撰,沈钰心中自然是得意的。可是現下見着蘇璟這般毫無芥蒂,神色如常的對着他行禮,口中更是自稱下官,沈钰卻覺得心裏極其的別扭。
到底是出外游歷了六年,竟是将他渾身那些尖銳的棱角都給磨平了,沈钰一面心中有些自嘲的想着,一面平平緩緩的就說着:“蘇大人,不用多禮。”
Advertisement
既然他蘇璟要客套,那他便陪着。
蘇璟微微一笑,直起身來。
葉明齊也是一眼就認出了沈钰正是那夜廣覺寺中的指揮使大人。
他心中認定了那夜是沈钰自那和尚的手中救了葉明月,于是這當會見着沈钰,他忙搶上前來對着他深深的作了一揖,口中說着:“多謝指揮使大人那夜救了舍妹。下官心中一直感恩,只是一直未曾遇見大人,不能表達葉某心中的謝意。”
這時他一擡頭又看到了葉明月,忙開口喚着她過來。
沈钰目光微微的往那邊一瞥,便見着葉明月原是想轉身回酒樓大堂的,但是這當會被葉明齊叫破了,她便僵硬的在原地站了片刻,随後才慢吞吞的如同一只蝸牛般的往這邊蹭了過來。
沈钰收回了往那邊瞥的目光,繼續眉目凜冽的站在那裏,仿似方才他的目光壓根就沒有往那邊瞧過一樣。
而葉明月慢吞吞的走到葉明齊身邊過後,葉明齊便笑着同她說道:“圓圓,快來見過沈大人和蘇大人。”
又拉着她同沈钰道謝,說是要她親自過來感謝沈钰那夜的相救之恩。
葉明月聞言真的覺得有些牙酸。
那夜原就是她想制止葉明齊的沖動而特地的撒了一個謊,但葉明齊卻還真的當了真,連這當會見着沈钰了還要她親自過來道謝。
謝他個大頭鬼啊!
葉明月待要不對沈钰道謝,可架不住那謊已經撒下了,旁邊葉明齊又在催促着她,說不得也只能捏緊了手裏的白絹團扇,屈膝對着沈钰行了禮,語氣幹巴巴的說着:“多謝沈大人當日出手相救之恩。”
只是說着這話的時候,她心裏那叫一個憋屈啊。恨不能将手裏的團扇照着面前這個人的臉上就直接招呼過去了。
但沈钰那厮則是站在那裏完完全全的受了她這個禮不說,而且還冷漠着一張臉,微微的點了點頭,淡淡的說着:“舉手之勞罷了,葉姑娘不用多禮。”
言下之意就是他應承了那晚他救了她的事。
但這原本不過是她對着葉明齊撒的一個謊而已,所以這個人的臉到底是有多大啊,竟然能将這謊話應承的這樣臉不紅氣不喘的,他都不會害臊的嗎?明明那晚要不是那個和尚出手将她推了一把,她可是就會成為這個人的刀下之鬼了啊。
葉明月抿着唇,緊緊的捏緊了手裏白絹團扇的湘妃竹柄,指骨有些泛白。
這時就聽得蘇璟在一旁笑道:“我以為沈大人只會殺人,原來也會救人。”
語氣中的調笑意思就有些明顯了。
這才是以往自己相識的那個蘇璟,與他說話行事從來就是針尖對麥芒一樣的毫不相讓。
沈钰就淡淡的望了蘇璟一眼,而後漫不經心的說着:“我還以為蘇大人只會掉書袋,沒想到也會奚落人。”
一旁的葉明齊就有些尴尬了。
面前的這兩個人,一個看着光風霁月般的清俊,一個看着隆冬冰雪似的凜冽,沒想到湊在一塊了,說起話來竟然是這般如同小孩子似的毫不相讓。
葉明齊就擡手摸了摸鼻子,然後給葉明月介紹着蘇璟。
葉明月元宵那夜初見蘇璟的時候只當他是個從此與自己再不會相見的路人,而她又是那樣對陌生人戒心甚重的一個性子,所以那會她言語态度之間自然是會對蘇璟冷漠。但是現下她曉得他與自己哥哥同在翰林院供職,說起來與哥哥也是同僚,她便不好再對他冷漠以待了,否則只會叫哥哥在中間難做。
于是她便微垂了頭,屈膝對着蘇璟行禮,軟語溫聲的說着:“小女見過蘇大人。”
沈钰敏、感的察覺出了葉明月對着蘇璟說的這句客套話可比方才她對自己說的那句溫軟的多了。
而這時就又聽得蘇璟含笑的聲音在說着:“葉姑娘,咱們又見面了。”
一個又字......
葉明齊當先就在旁邊奇道:“怎麽,蘇大人與舍妹曾經見過?”
蘇璟笑着點頭:“元宵那夜曾與葉姑娘有過一面之緣。那次幸得葉姑娘提醒,不然蘇某的玉佩可就被偷兒給偷走了。”
“原來圓圓那夜說的那個人就是蘇大人你啊。”葉明齊面上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那時我問着圓圓那人是誰,她卻只說她不識得。若是早知是蘇大人你,葉某一定當時就要去拜會一番。”
蘇璟唇角蘊了絲笑意,卻沒有做聲。
其實那夜他在酒樓的樓梯上便看到了葉明齊,也曉得他是葉明月的哥哥。随後他入職翰林院,某一日與葉明齊偶遇,也是立時就認出了他來。
而沈钰這時在一旁就想着,我呢?我呢?他們兩個人之間聊的這麽高興,好像沒我什麽事了嘛?
他想擡腳就走,但是一側眸,就看到葉明月面上帶了淺淡的笑意,正垂頭安靜的站在一旁。
夏日的夕陽也是輝煌絢麗的。空中漫天的紅雲似要燃燒起來一般,煊紅的夕照将萬物都染上了瑰麗的色彩,同時也将葉明月周身都籠上了一層胭脂色。
她就那般面上帶了淺淺的笑意,手中拈了白絹團扇,垂眸斂目的站在那裏,白皙如玉的肌膚在霞光的映襯下仿似暈了一層桃紅色,實在是豔麗不可方物。
沈钰猝不及防的察覺到自己胸腔裏的那顆心好像漏跳了一拍。
他頗有些倉皇的收回了目光,冷肅着一張臉,目光平視着前方,再不肯去看葉明月一眼。
而這時葉明齊和蘇璟也是寒暄完了,正彼此拱手作辭。
葉明齊又同沈钰拱手作辭,沈钰淡淡的點頭應了,随後葉明月也開口客套疏離的同着蘇璟與沈钰作辭,随後便轉身提着裙角上了馬車,葉明齊則在馬車外面騎馬相随。
葉明月一上了馬車,立時就唰的一聲放下了面前的車簾子。
因着已是夏日,所以車簾子已經換成了透氣輕薄的湘妃竹簾。有夕照自竹簾之間細小的縫隙裏面漏了進來,鋪金灑翠一般,灑在了葉明月的臉上。
只是這張瑩白若玉的臉上現下卻滿是懊惱之色。
葉明月盤膝坐在馬車車廂裏鋪着龍須草織成的席子上,一面用手揪着手裏白絹團扇的扇面,一面心裏只想着,今天正是太倒黴了。好不容易的出一趟門,竟然能巴巴兒的碰到那個煞神。早知道今兒出門之前就該看一看黃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