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論功?論罪? (1)
議事大堂上擺着六張雲榻,每一張雲榻上盤坐着一位道人,這六個道人全都梳着道髻,身披鶴氅,長須飄擺,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
稍微下面一些的地方還坐着一位官員。此人頭戴長翅烏紗,身穿绛紫色官袍,腰系玉帶,不是一品就是兩品,絕對是朝中重臣。
陳都護此刻只能在下首相陪。
“這一次能守住北望城,将土蠻拖住整整半年之久,都護大人功不可沒。回京之後,我必向聖上禀明此事,陛下肯定會論功行賞。”欽差搖頭晃腦地說道。
“在下哪有什麽功勞?全憑将士用心,上下一志,再加上聖上皇恩浩蕩,朝廷氣運昌盛,又有大人們運籌帷幄,最後憑着各位道長的大力,這才有此大捷。”陳都護為官多年,早已經變得圓滑許多,絕口不提自己的功勞,而是一個勁兒拍堂上衆人的馬屁。
正說話間,遠處突然傳來一陣吵鬧聲。
“這是怎麽一回事?堂外何人喧嘩?”欽差怒目而視。
立刻有一個軍士跑了出去,片刻後,他回到大廳,拱手禀道:“回大人,是軍法處的人抓拿三個逃兵,被幾個門派的掌門弟子所阻,因此發生争執。”
“豈有此理!”欽差猛地一拍桌案:“那麽多人抛頭顱灑熱血,居然有人臨陣脫逃!可惡、可惡!”
欽差的這番做派其實是替陳都護鋪路。他也知道仗打完之後朝廷和各大門派難免會起争執,此刻他要先下手為強。
他卻沒發現,旁邊的陳都護額頭上全都是汗珠。
并不是陳都護下令讓軍法處抓人,他可以肯定,又是手底下的人得了安陽劉家的好處假公濟私。
陳都護心中暗罵。他并不介意給那幾個人一些顏色看看,但是絕對不能在這個時候發難,必須等各大門派的人和欽差大臣離開天寶州才能動手。反正整個天寶州都掌控在他們手裏,根本沒必要急于一時。
現在他有兩條路可走——一條是秉公處置,等過了這段日子,再另外尋找機會收拾那幾個人;一條是借欽差的力量快刀斬亂麻。
陳都護還沒做出決定,就聽到身後有人禀報道:“那幾個兇人不好對付,個個魔功精深。此仗我們折損四位真人,一半是折損在他們手裏。”
“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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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功?”
“魔門弟子?”
堂中一陣冷哼之聲。
“什麽兇人?豈能容他們目無法紀?來人——”欽差大聲喝道。
還沒等他說完,雲榻之上一個道人耳垂抖動幾下,眉頭微微皺起,緊接着輕聲喝道:“慢。那幾個兇人既然殺了兩位真人,想必實力強橫,不知道他們殺了幾個蠻王?”
“這就是可恨的地方。都護大人也看不過去,但是為了大局考慮,大人給了他們将功折罪的機會,讓他們也殺幾個蠻王,沒想到這些人貪生怕死就是不肯。”身後那人立刻禀道。
他的話音剛落,陳都護臉色頓時白了,連忙在一旁說道:“他們也殺了一個蠻王。”
身後那人驚訝地看着都護大人,看到的卻是怒視的目光,下一瞬間,那人滿頭大汗。因為他剛想起來,謊言能夠騙過欽差、能夠騙過朝廷中那些大佬,卻騙不過此刻堂上這些修道之人,別說雲榻上盤坐的那幾位道君,就算四周站着的真君、真人,也一個個能掐會算。
果然只是彈指間的工夫,堂上十幾個人臉色微變,連雲榻上端坐的那幾位老道也一個個露出些許訝異。
“一個蠻王?”剛才說話的那位道君不鹹不淡地問了一聲。
“四死一逃,次一等的土蠻死在他們手裏不計其數,難得、難得。”另外一個道君連連點頭。
陳都護的臉色越發難看。四死一逃指的不會是普通土蠻,十有八九是蠻王,以那幾個兇人的實力确實可能做得到。
“我并不知道此事。”陳都護現在只想撇清。
“說來也巧。我師兄座下的一個弟子适逢其會,見證那三個人力敵蠻王的壯舉,依他說來,那三個人有兩個是大門派弟子,其中一個更不得了,曾經去九曜看過石碑,居然讓此子練出幾分真意。”那位道君撚指微笑,一臉贊許的模樣。
另外五張雲榻上的道君又露出一絲訝異之色,他們的手不由自主攏在袖子裏面掐算起來,片刻之後,一個個都默然點頭。
底下那些真君、真人也一個個開始掐算,可惜他們中的大部分人算了半天,也只是一片茫然,只有少數幾個人面露驚容。
九曜真意太過宏大,已經涉及到大道玄機,所以他們算不出什麽東西,只有那幾個精于此道的人算出此事非虛。
堂上一陣沉默,欽差和陳都護頓時感覺不妙。
欽差不是傻子,他現在已經明白這件事另有蹊跷,弄得不好,是各大門派布的局,此刻他們已經一腳踩進去,想抽身都做不到。
這時,突然外面有人匆匆忙忙跑了進來。
“報!外面有數千人馬來投,說是戊城守軍。”
這原本是好消息,但是在陳都護聽來卻十分刺耳。此刻主城裏也才一萬三千名守軍,他剛才拼命形容自己如何英勇無畏、如何身先士卒,總算保下這些士兵,現在小小的戊城居然有數千名守軍活了下來,這豈不是彰顯他的無能?
陳都護正想阻止,就看到一位白發長眉的道君将手一指,大堂中央立刻顯出一片影像,只見數千名兵卒正被一群修士保護着朝這邊而來。
“那裏為什麽有那麽多老卒?而且剩下的人個個傷殘,戊城守得這麽慘烈嗎?還是撥給兵馬的時候故意撥去一批老弱殘兵?”剛才那位道君問道,話語之中已經帶着一絲寒意。
“末将并不知情。這乃是末将馭下不嚴,軍中有人得了別家好處,所以故意陷害,真正可恨可惱。”那位都護大人狠狠朝着身後那人瞪了一眼。
“得了別家好處……是哪一家?”一位比較年輕的道君追問道。
陳都護當然不能承認自己是知情者,所以身子一轉,朝着背後那人一指,喝道:“你說。”
那人也滑頭,當然不想擔這個責任,立刻跪下回道:“小人也不知情,只是軍中多有傳聞,那幾個人兇悍跋扈,殺真人如同殺雞鴨豬狗,兩位真人死于他們之手,還有兩位真人受過他們的逼迫,所以鼓動在下出頭。在下一時不查,以至于上了大當,在下回去一定會查明此事……”
話還沒說完,陳都護手一揮喝道:“你不用查了。來人,給我把他押下去!”說着,又朝着旁邊一人指了指:“由你負責調查此事,我要知道是誰徇私枉法、擾亂軍心。”
被點名的是一個副将,此人的臉一下子變得煞白。
他當然知道這是做戲,但是都護大人、欽差大臣、各位仙長有資格演這場戲,他這樣的無名小卒插進來卻是找死,而他又不敢不接令。
這位副将退出大堂後,不停用巴掌拍打額頭。他知道自己有麻煩了,還是天大的麻煩。
他如果據實禀報,便是得罪都護大人,也得罪欽差大臣,順便得罪一群同袍,更得罪背後藏着的安陽劉家;随意唬弄的話,那群仙長絕對容不得他。
他正左右為難,突然看到一群士兵抱着一個個銅疙瘩往庫房走,那是用剩的赤霄紫光雷。
一看到這些東西,那個副将立刻想起和土蠻一起被炸死的人,他也聽說過,被這種東西炸死連轉世投胎的機會都沒有。
以前他沒什麽感覺,反正被炸的不是他,那兩次他都在安全的地方;但是此刻他被逼到絕境,感受完全不同。
想清楚之後,這位副将快步跑回大堂,一進去立刻單腿跪下:“小人請各位仙長主持公道。在下要彈劾安陽郡劉府五公子劉和仗勢欺人,賄賂軍将,陷害賢能;更要彈劾都護大人趨炎附勢,昏庸無能,殘忍刻毒。那劉和便是此事元兇,各司職軍官都被他收買。當初其他諸路援軍皆被土蠻伏擊,只有謝小玉、李光宗等人突破重圍闖入進來,負責名冊的軍官卻以他們誤期不至為由,欲借軍法為刀,殺他們幾人。此事被謝小玉、李光宗等人揭破之後,護法真人羅松也得了劉家好處,強行出頭,想擊殺謝小玉等人。但那羅松空有真人境界,本領卻稀松平常,反而被殺。都護大人心中惱怒,加上他也得了好處,所以将那幾人派往戊城,還只撥給兩千名老卒和五千名傷殘兵卒。而且此次大戰之中,都護大人在每座衛星城都埋下無數赤霄紫光雷。後來衛星城被破,他又在外城如法炮制。可憐那些守城的将士抛頭顱灑熱血,卻落得魂飛魄散的下場。都護大人口口聲聲說将士一心、上下一志,不知道命人埋下這些雷的時候,是否想過給他們留條後路?”
那個副将說得慷慨激昂,實際上,他真正的想法在最後露了出來。
他之所以背叛,是因為陳都護将他架到火上烤。如果都護大人不做得這麽絕,給他留條後路,他也不會像現在這樣把一切都抖出來。
“你……”陳都護覺得眼前發黑,此刻他後悔莫及。
欽差大臣臉色同樣難看,要不是各大門派的人都在堂上,他肯定會下令将這個副将拖下去淩遲處死。
“原來是安陽劉家五公子。”最年輕的那位道君撚着胡須微微一笑。他沒上副将的當,将矛頭指向陳都護,反正這位都護大人也不會有什麽好下場,朝廷丢臉丢到這樣的地步,肯定饒不了他。
“那位劉公子能代表安陽劉家的意思嗎?”旁邊的一位道君插嘴問道。
此人和安陽劉家有點關系,所以明着是責問,實際上卻是替安陽劉家開脫,他輕輕一句話就将罪魁禍首安陽劉家摘了出來,同時也隐含着劉和只是個小孩子,沒必要和小孩子一般計較的意思。
那些道君、真君、真人們全都明白他的意思,但是誰都不會捅破。安陽劉家不同于朝廷,只是一個地方上的世家,用不着太在意。再說,這些世家和各門派有着千絲萬縷的關系,各門派的掌門弟子要不是門中長老的親眷,要不就是豪門世家的子弟,可以說,各門派正是靠這些豪門世家才能插手凡俗之事。
不過那位道君除了幫安陽劉家開脫,也是逼迫欽差大人表态。劉家五公子并不能代表安陽劉家,但是陳都護卻肯定代表着朝廷。都護大人埋下赤霄紫光雷,炸死的不只是軍中将士,更有治下的子民和征召前來的修士。殺那些将士是不義,殺治下的子民是不仁,做出這種事是不智,做了這些事之後還為自己邀功是不恥;至于故意害死那些接受征召的修士,已經用不着擺上臺面了,有不仁、不義、不智、不恥四頂大帽子扣在頭上,別說一個都護,即便改朝換代都有足夠的理由。
“你……你……你枉費聖上對你的信任!來人,将他的官服剝掉,押入大牢!”欽差大人也算有急智,瞬間就做出決定,棄卒保車。說着,他朝旁邊一使眼色。
這位欽差大臣身旁站着四個黃門。這四個人不是簡單人物,全都是大內修道有成的太監,個個都有真人的實力。此刻其中一個人飛身上前,一把制住陳都護,先用暗勁閉住他的喉嚨,讓他說不出話,才從容不迫将他的官服扒掉,然後反剪雙手,押了下去。
堂上那些修士都知道暗中那些手腳,不過誰都沒點破。
這是最好的選擇,反正各大門派也沒有改朝換代的意思,點到為止,讓當今皇帝知道別太過分,适時夾起尾巴,這就已經夠了。
随着數千名老卒和傷兵的回歸,北望戰役終于畫上句點。
幾天之後,十幾艘飛天船降落在北望城東面的一片平地上,僥幸活下來的士兵們等候在那裏,他們将乘這些飛天船前往其他城市。
現在北望城還有接近兩萬名士兵,其中戊城的老弱殘兵就有五千多人。以北望城的現狀根本養不起這麽多士兵,所以只能分散到別的城市。
有幾艘飛天船已經起飛了,那呼呼的扇葉聲顯得異常刺耳,謝小玉就在那艘飛天船上,居高臨下俯視着這座殘破的城市。
從上面可以看到戊城,那裏不只變成廢墟,還冒着濃煙,滾滾岩漿噴湧而出。
“你忘了将那口火眼填了。”謝小玉朝着麻子說道。
“這能怪我嗎?你差我做這個做那個,我忙得過來嗎?”麻子死不承認自己的失誤。
“燒了就燒了吧,反正也沒什麽東西可留戀的。”法磬湊了過來:“我現在只擔心半路上會不會又有土蠻伏擊。”
“你還會在乎這些?”麻子掃了法磬一眼。
他們這些人全都今非昔比,如果再碰上土蠻伏擊,十有八九會直接殺下去。實力不一樣,把握自然也不一樣。
“我怕耽誤時間。”法磬嘆道:“不知道回臨海城要多久?不會又要一個月吧?”
法磬現在一心想趕快回到臨海城,然後拿上東西去落魂谷。
落魂谷中那門庚金靈眼可以讓謝小玉和蘇明成踏入練氣十重,對他來說意義更大,那絕對是最好的修練之地。
“應該會快一點,這一次沒必要站站停靠,不過最快也要半個月。”謝小玉大致估算一下。
“真無聊,這半個月裏什麽都不能幹。”法磬異常郁悶。
“你沒事幹,我們卻可以修練,哈哈哈。”趙博在一旁得意洋洋。他五行屬水,飛天船在雲層上行進,可以汲取雲層中的靈氣修練。
此刻在飛行船的一角早已經布設一座聚靈陣,四十幾個人聚攏在那裏。他們全都和趙博一樣五行屬水,有幾個人已經盤腿修練起來。
飛天船上還有一百五、六十人只能眼睜睜看着,有些人幹脆眼不見心不煩,也打起坐,另外一些人則拿着鐵筆練習畫符。
“我要修練去了,我落後其他人太多。”趙博故意氣法磬。
“我也修練。”蘇明成從納物袋裏取出十幾支陣旗。魚龍幻變陣可以招雲聚霧,和那座聚靈陣相輔相成,效果可以提升百倍。
蘇明成能借用雲中靈氣修練,是因為《劍符真解》非常特殊,不拘于任何一行。謝小玉是按照正常劍修之法從金行下手,他卻是以蠱為體,金、木兩行同修。金生水,水生木,這兩行都和水息息相關,所以得了這套陣旗之後,他早就有心金、水、木三行同修。
蘇明成這麽做,讓謝小玉也有些心動。他當然不會選擇幾行同修,劍修一道講究純粹,只能一條路走到底,蘇明成是沒辦法才走這條路,他有《六如法》這部無上大法,當然要走正路。
不過,他可以借這漫天的雲氣練劍。
想到就做,謝小玉同樣也掏出幻天蝶舞陣。這套陣旗比魚龍幻變陣更齊全,總共二十一面,全部展開之後,飛天船四周立刻被一團淡薄的雲霧籠罩在裏面。這團雲霧範圍很廣,鋪開後有五、六裏,不過很淡,從飛天船裏面仍舊可以看到頭頂的天空和腳下的大地。
找了一個地方坐定,謝小玉将三百六十枚劍符全都打了出去。他沒動那把飛劍。飛劍裏潛伏着魔頭,不出則已,出必殺人,如果沒有魂魄血肉喂它,很可能會反噬。
三百六十枚劍符迅速散開,轉眼間化入雲霧中。
劍符的消耗極小,但是三百六十枚劍符加在一起積少成多,還是有點吃力。不過當它們化入雲霧之後,謝小玉立刻感覺到一陣輕松。
果然劍符、劍陣和陣法融為一體之後,消耗轉嫁到陣法上。陣法的本質就是模拟大道的軌跡,借天地之力。
平心靜氣感悟着其中的奧妙,謝小玉漸漸轉動起劍陣。
之前和那個蠻王交手的時候,他無意間領悟《天變》的真意,可惜那時候他沒空多想,現在他終于有時間了。他要像那位創出《彌天星鬥劍陣》的前輩高人一樣,創造出一套屬于他的絕世大法。
謝小玉早就想好了,他的《天變》沒必要追求磅礴的氣勢。他不想依樣畫葫蘆,只想演繹出他看過的天。
天在他眼裏是變幻不定的,時而萬裏無雲,時而烏雲密布,時而大雨瓢潑,時而雪花飛揚。但是天的變化很有限,東西也不多,只有雲、雨、雪、雷電,頂多再加上龍卷風、沙塵暴。
起手式肯定是雲,因為一切變化都從雲開始。随着謝小玉的心意轉動,飛天船四周的雲層或聚或散,變幻不斷。
謝小玉連名字都起好了,第一式就叫“彌雲”。
第二式也想好了,《天變》的第二式是“落星辰”,他要變的話,只有雨最貼切,雨同樣也是由天上落下。
《天變》第三式是“天崩”,他能想到的是驚雷,可以将“如電”融入進去。
下一式是“地裂”……謝小玉還沒想好,他決定跳過這一式,等到以後境界提升再想辦法彌補。
再往下是“大火起”,他想都沒想,直接換成“大風起”。
第六式是“塵遮日”,這個更加簡單,換成“雲遮日”。
第七式根本就用不着改,仍舊是“暗無天”。
第八式其實也不用改,現在一年中有兩個月天寒地凍,不過比起太古元年之後那數萬年的冰封期,現在的冬天根本不能相比,所以想了半天,謝小玉決定換成“天寒”。
最後一式“寂滅”是《天變》的終曲,也是整部《天變》的高潮,他同樣也還沒想好如何改動,反正他的《天變》不會以“寂滅”告終,或許會反其道而行,走造化之道。不過如果要那麽做,他必須先領悟造化之道再說。
訂好綱領,理清主幹,謝小玉開始填入內容。
這不是短時間裏能夠完成,每一種意境他都得感悟,單單一個雲就沒那麽簡單。
雲千變萬化,即便最普通的白雲也有厚薄之分,或厚如棉絮,或薄如輕紗;還有疾緩之分,有的快如奔馬,有的一動也不動,而且雲看上去輕柔綿軟,卻包含雷電之力。
坐船很容易讓人忘記時間。
飛天船行進在雲層上,也沒什麽景色可看,所以修士們打坐的打坐、畫符的畫符,全都忙着修練。
突然遠處一道銀光飛來,眨眼間落在飛天船上。
麻子一直在打坐,所以立刻清醒過來。
看了看洛文清,麻子羨慕地說道:“真想早一點成為真人,能夠禦器飛行實在讓人羨慕。”
“你眼光太高,如果能降低一些要求,你早就是真人了。”洛文清不愧是掌門弟子,很懂得說話的技巧。
不過這話也有道理。以麻子的資質,如果不是為了有個更高的起點,早就可以踏出最後那兩步,哪裏會像現在這樣卡在練氣九重?
“他在幹什麽?”洛文清轉頭看了角落裏盤坐着的謝小玉一眼。
此刻,謝小玉渾身上下都被一團迷霧籠罩,這團迷霧連着舷窗外的白雲,看上去說不出的詭異。
“還能幹什麽?這家夥正整合一身所學,想學前人那樣演化出自己的《天變》。”麻子話中滿是酸味和苦味。
洛文清沒什麽反應,因為他已經猜到了,剛才只是确認一下,反倒旁邊的人全都被吓了一跳。
“你不是說這家夥在修練嗎?”法磬的反應最大。
要知道《彌天星鬥劍陣》是他的傳承,他練了十幾年還只在門邊打轉,根本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夠跨進去,謝小玉練了才幾個月,卻已經領悟其中的真意,這讓他情何以堪?
“我是怕打擊你。”麻子撇了撇嘴。
“你恐怕是自己受到打擊吧。”法磬反唇相譏。
“我不會沒事和變态比。”麻子倒也幹脆承認自己差了一籌。
現在麻子的心裏覺得很平衡,因為他知道謝小玉已經坐在火山口。這個家夥玩過頭,将六欲天魔的投影分身召了來,請神容易送神難,和這比起來,什麽安陽劉家、栽贓陷害都只是小意思。
“你怎麽過來了?那邊應該還在分贓吧?”麻子和洛文清聊了起來。
洛文清對麻子還是挺客氣,所以徑直在對面座位上坐下。
“我不需要管那些事。師父派我來這裏只是為了歷練一下,順便長點見識。想要長見識,跟着你們一起是最好的辦法。”說着,洛文清朝謝小玉看了看,言下之意就是這已經讓他長了見識。
“你也看過那九塊石碑,應該有所感悟吧?”麻子一直想問這件事,以前沒機會。
“哪有這麽容易。”洛文清苦笑了起來。
“如果你學了《彌天星鬥劍陣》或許會有所感悟。你有什麽可以和我交換?”旁邊的法磬立刻問道。
他早就想結識這位璇玑門的掌門弟子。因為謝小玉當初說過,他想回九曜派認祖歸宗必須滿足兩個條件——第一要修練到真人境界,第二要結識幾個強有力的朋友。
“我當然感興趣。”洛文清早就知道《彌天星鬥劍陣》是法磬的東西,他同樣想找機會和法磬搭上關系:“我有一套《星光劍法》,是星宿海無想峰的不傳之秘,可惜只是一部驚世密錄,比你的《彌天星鬥劍陣》應該有所不如。”
“換了。”法磬一口答應,心中異常欣喜。
《彌天星鬥劍陣》畢竟是殘本,法磬很明白自己的斤兩,他不是謝小玉,不可能靠自己補全,所以當初謝小玉要他換蘇明成手裏的《劍符真解》,再換麻子手裏的兩部秘笈,他都照辦。嚴格說起來,《星光劍法》比《劍符真解》加上《天符寶箓》更适合他。
洛文清也很高興。這部《星光劍法》根本就不是他的,而是出發前蔡師叔給他,讓他想辦法和法磬交換。
這就是大門派的底蘊,随随便便就可以拿一套超品功法出來。
兩人皆大歡喜,洛文清順便還指點一番。他這樣做,多多少少有和謝小玉比較一下的意思。
洛文清有着自己的驕傲。他在門派裏是年輕一輩中的第一人,璇玑派家大業大,用不着擔心擺不平那些天縱奇才,所以沒有把天才往藏經閣塞的習慣。
這同樣也是底蘊,更是氣度。
不只是在門派裏,即便在整個中土,同輩裏也只有四個人比洛文清更勝一籌,另外還有七、八個人和他差不多。所以洛文清雖然随和,骨子裏卻極傲,總覺得只有這十幾個人才有資格和他結交。
但是當他認識謝小玉和麻子之後,他的想法變了。
這兩個人天資未必比他和那十二個人差,只是沒機會且一直被打壓,所以名聲不顯。
特別是謝小玉更讓他意識到一件事——可能璇玑派裏還有比他更強的人物,只是他們低調,不想引人注目。所以不知不覺中,洛文清将謝小玉看成對手,起了比較之心。
麻子自始至終都在一旁看着。等洛文清向法磬講解完了,他才不冷不熱地說道:“在教別人上,你和他比,還差了那麽一點。”
“哦?說來聽聽。”洛文清并沒生氣,反而挺感興趣。
“你解釋得太正統,完全是道門的風格,他卻不是。佛門、道門、魔門、旁門他都有涉獵,所以他能因材施教,還會讓人觸類旁通。他當初教這家夥的時候,先讓他跟王晨學觀天象,然後再學演算,最後才幫他梳理這部傳承。”麻子解釋道。
法磬在一旁點了點頭,他也有這種感覺。
“涉獵百家,觸類旁通……”洛文清自言自語着,若有所悟。
此刻,他有些明白師父讓他來天寶州的用意了。
他有絕佳的資質、超凡的悟性,各種條件都不錯,所以修練速度很快,實力也很強,但是師父始終說他格局不夠,會限制他将來的成就。
以前他不太明白,現在他有點懂了。
“臨海城已經到了,請各位做好準備,船馬上就要降落。”
頭頂上傳來的聲音打斷洛文清的思緒,同樣也讓衆人回神過來。
最先回神的是李福祿等人,這幫小子顯得異常興奮,跑到船舷邊往底下張望着。
“娘、姐,俺們回來了!”李福祿扯開嗓子大吼起來。
李光宗沒有阻止,他知道兒子這是發洩。能活着回來可不容易,雖然他們出發之前就有準備,但是打仗這種事誰都預料不到結果。
謝小玉也已經停止打坐。他朝洛文清點頭示意之後,轉身對衆人說道:“大家恐怕都有自己的事要處理吧?我們幾個人要去礦業會所,可能要待上一、兩天,兩天後我們就回落魂谷。你們可以過來和我們會合,也可以直接去落魂谷。”
衆人齊聲答應。
最早跟着謝小玉的人全都得了不少好處,境界至少提升一重,實力提升得更多,所以他們都打定主意繼續跟着謝小玉。之後加入的修士也有不少人打算跟着謝小玉,他們并不住在臨海城,要先回一趟以前住的地方。這一來一回少則十幾天,多則一、兩個月,謝小玉不可能一直在這裏等候,只能叫他們自己過去。
“匡”的一聲響,艙門打開,李福祿他們幾個全都等不及,快步跑到外面。
“大哥,要不要叫車?”二呆大聲問道。
“車有俺們跑得快?”李福祿回道。看了看擁擠的馬路,這裏是起降點,特別熱鬧,馬路中間各種車子特別多,兩邊也全都是行人。
他不耐煩和行人搶道,幹脆跳上房頂,踩着房頂的瓦片往城裏跑去。
那幾個小子緊随其後,也一個個跳上房頂。
“我們先走一步。”謝小玉無奈地朝着衆人拱了拱手。
李光宗也一抱拳,然後飛身上房。他比那幾個小子厲害得多,只見他腳下虹光流轉,腳尖輕輕一點,身體就平飛出去數十丈遠,頗有些騰雲駕霧的感覺。
“媽的,這家夥也如此厲害了。”趙博瞠目結舌。他還清楚地記得剛剛見到李光宗他們時,李光宗只是一個練氣三重的新丁。
“所以我們都要更加努力,否則全都會被超越。”吳榮華腦筋非常清楚。經歷北望城一仗,他越發渴望力量,修士沒有力量的話,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我要重修,現在還來得及。”一個後來加入的修士終于下定決心。當初他請謝小玉指點過,謝小玉告訴他,他修練的功法有問題,想有所成就,只能全部重來。
誰都不舍得辛辛苦苦修練來的修為,更不想再吃一遍以前的苦,所以他一直猶豫不決。但是此刻,李光宗那飄然遠去的身影讓他徹底明白,路如果走對的話,修練起來不會太慢。
“我也要重修。”另外一個同樣情況的修士也下定決心。
謝小玉早就跑遠了,他不疾不徐地跟在李光宗後面。
臨海城很大,從起降點到內城區坐車要跑半個時辰。不過,此刻的李光宗他們都不是普通人,紛紛施展起遁法在屋頂上飛掠,而且走的是直線。
臨海城同樣也有一座內城,不過這裏的內城比北望城的內城大得多。那原本是臨海城的老城區,當初第一批人到達天寶州的時候就是在這裏定居,三百多年過去,現在這裏已經變得無比繁華。
內城同樣也有一圈城牆圍攏着,李福祿他們剛靠近城牆,一股駭人的氣息就迎面而來,他們真氣頓時變得紊亂,不得不跳到地上。
“不要以為自己修練過幾天就可以為所欲為。來到這裏,你們全都把尾巴夾緊一些。”城頭上的一個老軍頭笑着朝李福祿說道。
李福祿也不生氣,他還沒養成修士的傲氣,反而朝老軍頭擺了擺手,打了聲招呼。不過他也沒停下,徑直朝着礦業會所而去。
內城有守城門的士兵,不過這些士兵不敢阻攔李福祿等人。
李光宗稍微晚了一步。他比兒子知禮,遠遠就跳了下來,不過同樣也沒停下,身影一晃就進了內城。
此刻他歸心似箭,想早一些見到妻女。
礦業會所就在內城中央,和各個衙門緊挨在一起。
這是一幢六層的樓房,外觀并不起眼,只是一幢木造房子,四四方方,外面是一排排窗戶,窗戶很大,裏面的房間有的拉着窗簾,有的敞開着,看上去很是淩亂。
不過一進到裏面感覺完全不同,可以說別有洞天。
整座礦業會所占地才一個街區那麽大,但是裏面非常空曠,比北望城的內城不遑多讓。
這裏同樣有湖、有假山、有亭臺樓閣,完全按照園林布置,一點都看不出是位在鬧市之中。
李光宗卻沒心情欣賞這裏的風景。他拉住一個會所的仆傭問道:“何永祿何礦頭住在什麽地方?”
“何永祿?”那個仆傭稍微一思索,馬上就想起來:“你問的是他啊!看到那邊角落裏的房子嗎?他就住在那裏,六樓丁巳號房。”
“謝了。”李光宗一拍那人的肩膀。
李福祿等人耳朵都尖,早就聽見了,二話不說就往那邊沖。
剛上六樓,他們就聽到一陣哭聲。
“是俺娘的聲音。”李福祿一下子就認出來了。
“嬸子怎麽了?有人敢欺負她?”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