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1)
冉冉的青煙在天空中飄蕩,一股股煙柱望不到盡頭,那是清晨的炊煙。煙柱下方,成片的樹木被砍光,原本茂密的森林現在多了一處很寬的空地,那裏豎着一排排木栅欄,還有一座座茅草棚,更有無數人頭攢動。
“人真多。”謝小玉喃喃自語着。
“這可不是門派間的打鬥,而是攻城略地的戰争。”麻子總算找到一個可以奚落謝小玉的地方了。
“土蠻別的不怎麽樣,就是會生。”吳榮華在一旁說道。在這支隊伍裏,他也是一個人物。
“我的計劃失誤,沒想到他們真的将北望城圍了起來。”謝小玉感覺腦子有些打結。
以前看兵書,經常有幾十萬大軍圍困城池,卻不是這樣個圍法。
北望城比不上臨海城,卻也是大城,長六十餘裏、寬四十餘裏,周邊還有十幾座衛星城,全長三百餘裏。在他的想象中,所謂的圍城應該是東一個營盤、西一個營盤,互相隔着五、六裏才對。哪裏想得到土蠻居然像造籬笆一樣,繞着北望城紮起一圈營地。
“看得差不多了,我們回去吧。”謝小玉嘆道。
藏身之處是離這裏五、六裏的一處山崖,上面有藤蔓垂落,非常隐蔽。
麻子走在最前面,在岩壁上拍了一下,堅硬的岩壁左右分開,露出一道縫隙。縫隙不大,只夠讓人側着身子過去。
裏面是一個很大的山洞,洞頂有顆珠子散發出亮光,其他人此刻都在山洞裏打坐。
謝小玉等人進去之後,麻子放開手讓縫隙恢複原狀。他還扯了扯旁邊的蔓藤,盡可能讓人看不出痕跡。做完這一切,他的身體猛地往下一沉,直接從土裏進去。
“情況怎麽樣?過得去麽?”李光宗最關心這件事。如果軍隊把他們當陣亡處理的話,消息一傳到臨海城,老礦頭那邊說不定會出變故。
“土蠻把整座城都圍了起來。”謝小玉搖着頭說道。
“這幫野人就是會生。”李光宗說了一句和吳榮華一樣的話。
“現在怎麽辦?”謝小玉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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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下沒有人反應,大家面面相觑。
“我們要是想得出辦法,要你幹什麽?”王晨懶洋洋地說道。
“我不在乎,這樣挺好。”趙博更顯得無賴。
他這話符合大多數人的想法。
這一路上,他們白天趕路,出發之前現蔔上一卦,找一個有争鬥卻沒有兇險的方向前進;晚上找一個地方躲起來之後,他們就向兩個大門派出身的人請教。一段日子下來,每個人都收獲不淺,最起碼把修練的功法梳理一遍,今後的方向也都清楚。他們巴不得繼續這樣下去。
“我可以潛進去報信,讓城裏的人接應我們一下。”麻子從土裏冒了出來。
“未必有用。這件事是我失誤,我沒想到土蠻的數量那麽多,裏面的人肯定不願意輕舉妄動。”謝小玉當初為了把人騙過來所以說得非常漂亮,現在目的達到了,他自然要換一套說辭。
“前三年也有這麽多土蠻參戰嗎?”李光宗問道。
衆人面面相觑。天寶州的人大多自行其是,對外面的事漠不關心,所以哪怕知道有城被攻破也都是毫不在意,沒人會仔細打聽。
“應該沒有。我有一個朋友就是從子歸城逃出來的,他說那時候土蠻大概出動三十多萬人,不過他逃得早,土蠻後來有沒有增兵就不知道了。”最後還是王晨給了個不太确定的答案。
“這何止三十萬?都快超過一百萬了。”吳榮華嘟囔着。
沒有人質疑他的話。就和謝小玉的見識一樣,這位獵手對天寶州的熟悉絕對沒有第二個人能相提并論。
“我們這一路上殺的土蠻全都相當于練氣一、兩重的修士,整個天寶州恐怕連十萬名修士都沒有吧?”李光宗疑惑地問道,他早就覺得不可思議。
“別說十萬名,能不能湊出兩萬名都難說。”王晨和李光宗的關系不錯,所以在一旁答道。他很清楚別人不屑回答這種白癡問題。
“這沒什麽奇怪的。天寶州無處不在的瘴氣對我們來說是毒,對土蠻來說卻相當于靈氣,無所不在的靈氣,吃的東西也充滿靈氣,喝的水更是靈氣十足。”謝小玉越說越郁悶,這簡直就是太古時代的縮影。
其他人也心有戚戚焉。
“土蠻現在會修練,這次好像又玩起兵法,天寶州對他們來說得天獨厚,以後他們會不會越來越強?”李光宗越想越憂心。他本來以為臨海城很安全,但是現在不那麽想。
“這很難說。”王晨以前沒想過這些,聽到李光宗一提,他的心也揪了起來。
“我們還是先顧眼前吧。”謝小玉是個現實的人。
“可以等啊。我做過一段時間的獵手,我不會什麽瞳術,也不擅長追蹤,所以我就躲在河邊等,總有妖獸去河邊喝水。”趙博不算聰明,但是笨人也有笨辦法。
“機會是耐心等來的……有道理。”謝小玉點了點頭。
麻子有些驚訝地看着趙博。在他眼裏,這個人只比那幾個傻小子強一些,沒想到居然說得出如此高深的話。
“我們輪流出去放哨?”吳榮華問道。
“沒必要。”謝小玉不想這麽辛苦,再說那樣做挺危險的,進進出出很容易被發現。
麻子的腦子也轉得很快,立刻就說道:“可以做一個更大的耳朵,然後找一道縫隙,你們有一個人在那裏監聽外面的動靜就可以了。”
這一等又是好幾天。
修士的耐性确實不錯,沒什麽人說話,大部分時間都靜悄悄的,幾乎都在打坐調息。像李光宗、李福祿、趙博這樣比較大喇喇的家夥幹脆入定練功,他們居然不怕被人騷擾以至于走火入魔。
謝小玉獨自坐着,手裏捧着丹爐,不過此刻丹爐底下既沒有火,也沒有陽光,反倒有一團水汽不停從底下那九個孔裏吞進吐出。
這就是他從麻子那裏得來的煉丹術——凝液冷煉法。這種煉丹術居然不用火,而是用水煉丹,神奇奧妙之處和子午孕丹術有得一拼。
幾天下來,他已經體悟到這種煉丹術的真意。
以火煉丹是将藥材相融相混,化為一片渾沌,然後破開渾沌,重開天地,是大造化。以水煉丹之術是仿照天地初開之時,天地之間只有一片無盡原海,萬千生靈自原海中孕育而生,同樣也是大造化。
這兩種煉丹術,前者速度快,半日成丹,不過限制大,而且有可能失敗,即便子午孕丹術以文火煉丹,力求穩妥,也仍舊有可能失敗,十爐裏總有一、兩爐會報廢。後者速度慢,耗時長,他從麻子那裏學會此術,就開始煉制手中的這爐丹藥,到現在總算有了一絲結丹的跡象,不過此法不限時地,有空就可以煉上兩下,沒空就收起丹爐,讓丹液在爐裏自行溫養,而且一旦原液煉成,以後只要投入藥材,不需人煉,自然而然會有丹藥産出。
煉丹也是悟道。每一次煉丹謝小玉都會不知不覺入定,在定中體悟天地演化的奧妙。
水氣吸合吞吐,在丹爐裏流轉不定,爐裏的藥材同樣被混合在一起,不過它們沒有相融,而是産生新的變化。變化不是很大,幾乎微不可查,但是積累起來就可得出不同,此刻的藥液和剛剛投入藥材時完全兩樣。
這裏面蘊藏着萬物生化的奧義。
他正沉浸于這種玄而又玄的感覺,突然,一陣飛躍縱跳的聲音從頭頂上方傳來。
謝小玉捕捉到一絲狂喜和焦慮。
這兩種情緒并不是他自己的,而是從四周散發的神識中捕捉到的。自從他練了“七情迷心大法”之後,他就有了這種能力,能夠知道別人的喜怒哀樂。
知道有事發生,他連忙從入定中醒來,随手把丹爐收進納物袋裏。凝液冷煉法就這點好,想什麽時候停就什麽時候停,有空的時候再繼續煉。
下來的是吳榮華,只見他一臉狂喜,不停叫道:“有人攻擊土蠻的大營,現在土蠻全都亂了,正派兵過去阻攔。”
“确實是個好消息。”謝小玉站了起來。
這邊吵吵嚷嚷,那些打坐的人、入定的人全都紛紛醒來。
“可以進城了?”趙博問道,語氣中沒有絲毫喜悅。
“現在按照計劃行事。”謝小玉直接下命令,這比什麽回答都有力。
一群人紛紛讪讪地從地上爬起來,他們不想進城。
此時此刻,有些人已經明白謝小玉根本不想脫離戰場,否則憑他的本事,絕對可以帶着他們這些人逃到安全的地方。
可惜,現在明白已經晚了。一來,以他們本事也退不出去,至少不拉上吳榮華和王晨就沒這個可能;二來,他們都得了不少好處,現在跑路,于情于理都不過去。
和這些人的無可奈何相反,麻子和蘇明成顯得很是淡然。蘇明成本來就可以不用來,他是為了得到謝小玉的好感才跟了過來。上一次聽了謝小玉和麻子兩個人的對答之後,他若有所悟。
沒什麽地方比戰場更适合修練魔門秘法了。
明白過來的他趁着這幾天有空,偷偷做了一件事。
他讓最初的母蠱又生出一只新的母蠱。這次他打算采用七煞、七蠱、七魔的搭配。他也不打算多煉,像謝小玉一樣煉十二只子蠱就夠了,再多他怕承受不起,魔頭不同于毒蠱,這東西會反噬。
有了這番打算,蘇明成現在巴不得早點上戰場。
麻子也一樣,以前他還遮遮掩掩,總好像有什麽東西放不下,自從知道這個世上還有和他一樣的人,他便不再遮掩,半路上就把那顆首級煉成一件魔兵。
這一路過來,別人殺掉土蠻之後全部割去首級,為的是進城之後換取功績,只有他一心一意只殺人。被他所殺的人,渾身精血和魂魄用來喂養魔兵,屍骨化為灰燼,什麽東西都沒留下來。
現在他正巴不得多殺點人,将那件魔兵喂養的更兇更惡,所以和蘇明成一樣想早點進城。
他用力踩了一下地面,只聽到轟隆隆一陣巨響,山壁裂開很大的一道縫隙。這個地方反正要廢棄了,所以他也不在乎。
“披上僞裝。”謝小玉下命令道。
僞裝是半路上從殺掉的土蠻那裏弄來,看上去像麻袋皮,披在身上很是肥大。這東西是土蠻的铠甲,用深山裏采來的老藤九浸九曬編織而成,外面再裹上一層厚厚的獸皮,看似簡陋,卻連百子雷都擋得住。
穿上這套铠甲,只要不細看,還真能唬得過去。
“走。”謝小玉當先領路。
藏身之處離土蠻的營地并不太遠,一出來,衆人就看到遠處濃煙滾滾,塵土飛揚,東西角已經打成一片。
稍微靠近一些,遠處厮殺的聲音已經已經清晰可辨。
那片戰場在西南角,各個部落的土蠻全都抽調人馬過去支援,所以他們計劃攻擊的營盤只有一些放哨的蠻兵。
“起風。”謝小玉再次下令。
在他身後,十幾個人站成一排。身為修士,呼風喚雨的小法術肯定都會一些,這十幾個人禦風之術更強一些,現在又連手結成法陣,将威力提升百倍有餘。
眨眼之間狂風大作,樹冠被刮得嘩啦啦直抖,落葉和塵土随風亂卷,地上飛沙走石,讓人根本睜不開眼睛。
“走。”謝小玉一聲令下,第一個人低着頭、佝偻着腰,往前就沖。
其他人跟在他後面,在狂風沙塵的掩護下一路狂奔。
那些站崗放哨的土蠻被吹得東倒西歪,那漫天飛舞的沙塵更是讓他們不得不轉過身。
土蠻的營地很大,長就用不着說了,環繞着北望城,少說有三百餘裏,寬度也有數百丈,正對着北望城的那一邊挖了三排壕溝,還豎着兩排栅欄。
眼看着就要沖過最後一道栅欄,突然,遠處一個土蠻朝着這邊叽裏咕嚕一通亂叫。
“他要我們停下來。”吳榮華聽得懂土蠻話,立刻在一旁翻譯。
“沖過去再說。”謝小玉一點都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叽裏呱啦又是一陣聽不懂的叫聲,那個土蠻猛地擲出手中的梭镖。梭镖在半空中變成一條一丈多長、渾身漆黑的活蛇。
人群中頓時飛起十幾道光芒。這裏有四十幾個修士,三個人裏就有一個人出手。
那條蛇根本就沒機會飛近一些,離着還有幾十丈,就已經被攪成一堆碎屑。那個土蠻也一樣,被切成一塊一塊的。也不知道是誰淩空虛攝,将那顆首級收到手裏。
這邊已經動手了,那些土蠻又不是死人,立刻知道不對勁。
“嗚——嗚嗚——”一陣陣號角聲響徹四周。
“走,用不着遮遮掩掩了。”謝小玉甩手脫掉身上的僞裝。這東西礙手礙腳,還招風。他左手插入納物袋裏,将那片刀輪取了出來。
刀輪發出一陣刺耳的怪嘯,旋轉着飛了出去,飛到空中之後,立刻噴出一圈血色火焰。
這一圈血焰其薄如紙,就像刀刃的延伸,所過之處無論是樹木還是岩石盡數被攔腰斬斷,斷口處一片焦痕,人被斬到的話更加可怖,瞬間化為灰燼。
這就是将六顆魔頭合為一體煉成一件魔兵的好處。六顆魔頭是六片一畝方圓的火雲,範圍極大,但是威力絕對沒有這樣恐怖。
當然,這麽做的風險也高。以前如果有一顆魔頭反噬,還有五顆魔頭可以聽令,五顆魔頭足夠制服一顆魔頭;現在不同了,有一顆反噬,其他一起反噬,他必須靠自己的力量抵擋刀輪。魔門大法越是厲害就越是兇險,這是衆所周知的事。
不過魔門的東西确實有誘人之處。佛道兩門的法器全靠本身的力量駕馭,以他現在不到練氣六重的境界根本做不到。
魔門就不同了,能夠借來外力,境界低的時候也能用出極厲害的手段。
那片刀輪上已經隐然可見六尊神魔虛影趴在上面,刀輪轉動時發出的嗚嗚聲讓人煩躁不安,而且心驚膽顫。
這是斬殺數百條性命之後滋養出來的神魔化身。
虛影越清晰,這件魔兵的靈性就越足,兇威也越盛,還會生出不可思議的神通。現在,這把魔兵已經有了呼魂喚魄的能力。
刀輪在這片土蠻營地旋了幾圈,只彈指間的工夫,就将留守的土蠻殺了個幹幹淨淨。
就在這個時候,半空中傳來一陣怒嘯,一團烏雲飛卷而至,雲裏有一頭巨蛇若隐若現。
說是蛇,這東西底下長着四只爪子,爪上有三指,腦袋上隐隐約約可以看到兩個鼓包,已經有化蛟的征兆。
不過它身上散發的并不是妖氣,而是一股濃烈的魔氣。在它身後隐約可見一個上半截是人、下半截是蛇,樣貌猙獰的虛影。
一看到怪蛇的來勢,謝小玉立刻大喝一聲:“麻子!”
這東西除了麻子的移山換岳,沒人擋得住。
“你倒是會使喚人。”麻子罵了一聲,不過他知道只有他能擋。
他猛地站定,雙手飛快結印,嘴裏念念有詞。
轉瞬間,一座很小的山峰在他指掌之間若隐若現。這就是移山換岳的法門。
在天空中,那條怪蛇“昂昂”連吼數聲,緊接着噴出一口毒煙。這口毒煙如同滾滾雷雲,黑壓壓地籠罩大半天空,速度看似很慢,但是翻滾之間已經到了衆人頭頂。
如果真的被噴中的話,這四十幾個人全部都別想活,甚至連屍骨也別想留下,方圓數裏之內也會盡成死地。
幸好,麻子及時把手中的山峰虛影打了出去。剎那間,半空中多了一道一模一樣的虛影,只不過規模要大無數倍。
這座山峰浮現在毒煙的前方,兩方猛地撞在一起,同時崩散開來。
那座山影是大地精氣所化,被撞碎之後立刻化作無數黑沙四處亂飄,那黑色是被毒染上的顏色。這些黑沙落到什麽地方,四周的樹木花草立刻枯萎,眨眼間化為飛灰。
飛散的毒物更加恐怖,落到什麽地方就立刻飛起一團黑煙。那是樹木岩石被瞬間腐蝕成黑色的粉末。
麻子也不好受,硬擋這一下,只覺得五髒六腑全都挪了位置,一口鮮血噴了出去,旁邊的兩個人連忙撈起麻子擡着就走。
不過,有麻子擋了這麽一下,謝小玉總算有機會出手。
他手裏一直扣着一枚玄冥陰煞迷心毒符劍蠱,指尖不停往外流血,劍蠱已經吸得飽足。
這是血祭之法,是用自身的精血逼出魔頭所有的潛力。
手指一震,劍蠱疾飛而出,因為吸足了血,所以碧光中還隐現一條血色長練。
劍蠱命中蛇魔,剎那間,謝小玉心頭劇痛,他知道劍蠱完蛋了。
操縱那頭蛇魔的不是土蠻巫師就是蠻王,實力相當于真人,這一擊無異于以卵擊石。
不過他沒失敗,他達到了目的。
劍蠱雖毀,裏面潛伏的心魔卻沒有被滅,心魔無孔不入,無聲無息侵入蛇魔的體內,那條怪蛇猛的一掙,始終壓制着它的魔咒松動了。
魔門秘法雖然強悍,但是缺點不少,這也是魔門最終被佛門取代的原因。
魔頭狡詐,除了反噬,還會逃跑,所以真正駕馭魔頭的行家絕對不會讓魔頭脫離自己的視野範圍。
他賭上土蠻對魔門秘法只是一知半解。
他賭對了。
幾乎在他射出劍蠱的同時,那片刀輪也被他招了回來,現在心魔發作,刀輪也到了。
刀輪上的六個兇神虛影全都顯露出興奮的神情,他們感覺到誘惑,不需要完全吞噬蛇魔,只要吸上一口,足以讓他們受用不盡。
這一刀從斜下方斬入。
天空中那片烏雲一下子被噴吐的火焰撕破,狂噴的火焰把方圓數百丈全都烤得發燙。與此同時,刀輪還發出刺耳的尖嘯聲,那聲音讓地面上的很多人都痛苦地躺倒在地,更有一些人惶然地四處亂逃。
蛇魔仰天驚嚎,那聲音充滿惶恐和驚懼,下一瞬間,它調轉頭,朝着南面破空而去。它的速度極快,眨眼間就消失在天際盡頭。
半空中,一截黑漆漆的東西包裹着無數黑色煙霧掉落下來。
蘇明成的眼睛一亮,袖袍一展,大片蟲雲飛了上去,把那個東西卷了回來。
這麽多人裏只有他有這個本事。
不過就算他也不敢碰那東西,只能用蟲雲卷住,随着他一起飛。
那是一截尾巴,有六尺多長,對于怪蛇來說這只是尾巴尖,這東西通體烏黑,上面不停地散發着黑煙,一路上,黑煙不停冒出,将地面上腐蝕出一條很深的溝壑,毒性可想而知。
“你的運氣不錯,這是你的機緣。”
謝小玉将刀輪招了回來,轉頭對蘇明成說道。當然,他也不會忘記麻子,麻子出了大力。
“你不煉毒,用不了吧?我用別的東西和你換。”說着他從納物袋裏抽出一根很長的筋。這東西被盤了起來,看上去像是一捆繩子。
這正是他在落魂谷裏遇到那條巨蛇身上的蛇筋,他改練劍修,拿這東西沒用。
麻子眼睛發亮。雖然這根蛇筋比不上那截蛇尾,不過謝小玉說得沒錯,他用不了那截蛇尾。
“不夠。”麻子不打算便宜謝小玉。之前他被敲過一筆,現在打算反敲回去。
“再加這個怎麽樣?”謝小玉把蛇骨也掏了出來。原來的蛇骨有十幾丈長,現在已經煉過了一遍,變成只有一丈長,拇指粗細,骨質越發晶瑩如玉。
麻子越發心癢了。他之前煉的魔兵是一把魔刀,适合遠攻,正想煉制一件近戰的兵器,一看到這條蛇尾,他立刻想起門派裏的一件有名的法器。
“為什麽沒有蛇牙?”麻子仍舊貪心不足。
“老蘇,你把那截蛇尾分成兩段,給他一半。”謝小玉不打算繼續談下去了。
“好吧、好吧。”麻子連忙阻止。東西雖好,也要能用才行。他練魔功,只是借魔功催發本身道法的威力,并不是徹底重修,底子還是原來的功法、他是難得的戊土之體,修練土行功法得天獨厚,而毒大多是木行之物,木克土,除非腦子抽筋他才會修練毒功。
“你打算煉哪種法器?裂地,還是趕山?”謝小玉看到北望城就在眼前,心頭一松,有興趣問別的東西了。
麻子的臉抽動一下,又被謝小玉揭了老底,讓他很郁悶。他一直猜測着謝小玉的師門,可惜始終沒有頭緒。
“老蘇,麻子的門派有兩種法術非常有名。都是長鞭,看來他懂得怎麽煉制。我記得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你用的就是長鞭,你有本事的話就自己說服他,過了這村可就沒那個店了。”謝小玉很懂得提攜自己人。
蘇明成心中大喜。他很清楚謝小玉的眼界有多高,能讓謝小玉看上眼的東西不多,麻子師門的這兩件法器既然受到謝小玉的推崇,肯定不簡單。
北望城是座大城,這裏曾經也和臨海城一樣熙熙攘攘、人潮攢動,但是此刻大街上靜悄悄的,來來往往的全都是身披铠甲的兵卒。
天寶州別的不多,唯獨礦多,特別是鐵,所以每個兵卒都配備一副鐵甲,這種在中土不可能做到的事在這裏卻輕而易舉。
和臨海城一樣,北望城有內城、外城之分,內城有八個城門,東北面的叫天陽門,天陽門外就是都護衙門。衙門放着一張長桌,後面擺着一張交椅,一個身穿重甲的軍官坐在交椅上,桌子旁邊戳着一塊木牌,上面寫着“登錄處”三個大字。
李光宗知道這裏就是登記名冊的地方,徑自走了過去,手裏捧着一疊文書。
那個胖軍官原本懶洋洋一臉沒睡醒的模樣,取過文書就往旁邊一扔,讓一旁的師爺處理。不過,當他擡起頭來看了李光宗一眼,懶意立刻消失。
随手翻開一份文書掃了一眼,胖子軍官猛地一拍桌子,朝着身後一招手,然後朝着李光宗和後面的謝小玉他們指了指,大聲喝道:“把這些人全都給我拿下!”
都護衙門外面站着一排士兵大概二十幾個人,全都身穿重甲,手裏持着連弩。聽到長官的命令,他們立刻将連弩前端擡起,一排冷森森的箭頭指着李光宗。
這東西就是為了對付修士而打造,一扣機扣就萬箭齊發,讓修士根本來不及施法。
李光宗雖然今非昔比,被那麽多箭矢指着,仍舊覺得背心發涼。
“你有什麽理由拿我?”他瞪着這個胖軍官怒道。
“這上面寫得明明白白,你們七天前就該到了。軍法無情,過時不到者,斬!”胖軍官威風凜凜地說道,下巴微微擡起,斜眼看着李光宗。
李光宗回頭朝謝小玉看去,現在只能由謝小玉拿主意。
謝小玉興致勃勃看着這個長得像豬的軍官,好半天,轉過身來朝着衆人搖了搖頭嘆道:“我失誤了,不但低估土蠻的實力,也高估這邊的實力。有這樣的白癡在,就算兩邊實力相當,這邊也必敗無疑。”
“你……你說什麽?你不但誤了期限,還妖言惑衆!小的們,給我放——”胖軍官手指移向謝小玉。
然而他的話根本來不及說完,一個人突然出現在他的身後,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将他舉了起來。
抓人的正是法磬,他的遁法快疾詭異,抓個普通人自然輕而易舉。
那些士兵投鼠忌器,一時之間不知道要不要放箭。
“我沒說錯啊。北望城上上下下如果都是像你這樣的豬頭,怎麽可能守得住?”謝小玉一步一步踱了過來,臉上滿是讓人毛骨悚然的微笑。走到胖軍官面前,他不疾不徐地問道:“你得了什麽好處,以至于不計生死替人家辦事?”
“你敢!我是朝廷命官,你想造反嗎?”胖軍官吓得發抖,卻還硬撐。
“我們是修士,和朝廷互不相幹。修士就算受到征召,也是客卿身份,哪條軍令約束得了我們?至于早到晚到更是笑話。北望城早已經被徹底封死,外面的援兵一個都進不來,我們能過來絕對是振奮人心的好消息,你為了私利居然置戰局于不顧,實在該殺。”謝小玉陰沉地說道。
所有的人都以為他只是說說罷了。沒想到他一把抓住那個軍官的脖子猛的一扯。
剎那間鮮血飛濺,那顆腦袋硬生生地扯了下來。
所有的人都驚呆了,包括那排士兵。
謝小玉掌力一吐,那排士兵全都飛了出去,手裏的連弩更是飛得遠遠的。
“你膽子未免太大了!”衙門裏響起一聲怒喝,一群人從裏面跑了出來。這些人大部分身着甲胄,明顯是軍中将士,不過他們可不是普通人,而是修士。
“你為什麽不說他的膽子大?一個蝼蟻般的人物居然不把修士放在眼裏。”謝小玉針鋒相對地反問。
“他仗的是軍隊的勢,是朝廷的勢,怎麽樣?這個回答可以吧?”剛才發出怒喝的是一位将軍。此人頭頂金盔,身穿金甲,背後披着一條猩紅披風,看上去四十歲上下,嘴下一縷三尺長髯,四方的面孔看上去頗為威猛。
“按照你的意思,只要有朝廷撐腰,一個凡人可以随便冤枉修士,可以随便定修士的死罪?只要是朝廷的意思,就沒人能違背,即使有人假借朝廷的意思也沒關系?反正有朝廷罩着,修士算什麽東西?各大門派又算老幾?”謝小玉剛才那句話實際上是設下陷阱,為的就是這番誅心之詞。
沒人會說各大門派淩駕于朝廷之上,同樣沒人敢說朝廷淩駕于各門派之上。前者是“會”,後者是“敢”,因為答案明擺着。
如同人有生死輪回,朝廷也有盛衰更替,壽命短的朝廷不過幾十年氣運;壽命長的朝廷也僅僅數百年光陰,超過千年的一個也沒有。
那些滅亡的朝廷,有的是因為君王昏庸,官吏腐敗,以至于民不聊生。最終官逼民反;不過,也有一些是因為惹怒某個大門派,所以被暗中滅了。
四千年前有一個還算不錯的君王,在談論一位赫赫有名的女仙時,言語之中帶了一絲猥亵。這件事被有心人傳出去,結果那個君王國破家亡,自己也被活活燒死。
從那以後,君王們對待大門派絕對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那個将軍頓時被問住了。
“軍隊裏自有軍法。”旁邊的一個軍官說道。
“軍法之中陷人于罪,一旦查證不實,是否該反坐?”謝小玉來之前專門研究了一下軍法,對方既然想和他說這個,他來者不拒。
那個軍官啞口無言,軍法上确實這麽寫,而且反坐的原則是罪加一等,那個胖子陷人死罪,罪加一等就是腰斬。
“那也該由軍法司審問,證明其有罪,然後再加以處罰,如何能濫用私刑?”那個軍官立刻回道。
“說了半天還是那個問題。朝廷的人得罪修士,還是得由朝廷處置,修士沒有權力處置。”謝小玉笑嘻嘻地說道,他又繞回來了。
那個軍官磕巴了兩下,不敢回答了。
這本來就是朝廷和門派之間的死結,平時沒人會去碰這個禁忌,普通人也不敢得罪修士。如果有人硬要這麽幹,那麽被宰了也是活該。
“怎麽證明他在誣陷你們?”那個軍官只能另外找一個突破口。
“他倒是沒誣陷我們,我們是從臨海城過來的援軍,飛天船在半路上遭到了伏擊,我們當時商量了一下,有兩條路可走,一條是就地潛伏,等到北望城開戰之後土蠻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這裏,我們再趁機離開,前往任何一座安全的城市。可惜我們沒那麽幹。我們冒着巨大的風險來到這裏,一路上還殺了不少土蠻。”謝小玉摘下腰上的那個皮袋子,猛地一抖,三十幾顆首級咕嚕嚕地滾落下來,最差也是飛天夜叉一級的。
其他人也紛紛解下皮囊,一顆顆腦袋被倒了出來,眨眼間就堆起了一座小山。
“殺到後面,我們都裝不下了,只能扔掉那些差勁的。”謝小玉用腳撥了撥那些首級,雖然裏面也有一兩顆普通的貨色,不過數量确實不多,明顯是挑揀過的。
謝小玉掃了一眼四周。
四周看熱鬧的人有不少是被征召的修士,他們有的住在這座城裏,有的住在附近兩座城,這些人同樣對官府沒什麽好感。
這就是他需要争取的力量。
“沒想到九死一生沖進了,這頭豬卻說我們延誤期限,全都該斬。”謝小玉的神情變得冰冷。
“這只能說他食古不化,呆板固執,不能說是刻意誣陷。”那個軍官不想弱了自家的氣勢,只能繼續硬撐。
“你的意思是我錯了,他有沒有陷我于死罪,要由你來判斷,或者說,要由朝廷來判斷。”謝小玉厲聲問道。
那個軍官滿頭大汗,話又繞回來了,而且開始針對他。
他當然不敢承認,這會要命的。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只不過……只不過……”
“好了!”将軍喝道,這件事越描越黑,只能說死了的家夥是豬腦。
他正打算說兩句好話,把這件事帶過,突然聽到遠處傳來一聲冷哼。緊接着,一個清瘦枯幹,長發飄擺,頭上插着道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