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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23)

麽,夭夭都永遠是靈泉山上那個傻傻等待他的夭夭……

夭夭,原來你是恨我的。

“小胖子,你不是我的朋友了。”

這是他們最後的終結。

從此,夭夭心裏不再有個小胖子。

猝不及防地踉跄了一下,他聽到了。

夭夭不再屬于小胖子了。

不再屬于了。

不再。

風雪迷蒙了雙眼,寒氣侵入了心肺。

如此的徹骨冰冷。僵硬了全身,凍結了生機。

一步步相背着,走出她的世界。

或許在更早的時候,從離開靈泉山的那一年起,白悠就抽離出了夭夭的世界。

靖王府世子嫔柳氏,将門虎女,乃靖王親自為世子所選嫡妻。

嫁入王府後,跟随名義上雖被靖王幽禁多年,但實際上依然掌管王府內務大權的靖王妃學習掌家治府。婆媳間,雖無明顯不和,但私下多少有些龃龉。與信陽郡主姑嫂間,稍有嫌隙。

數月前,世子嫔送給歸義王妃的血燕窩有毒,雖然靖王大事化小,并未降罪于她,但柳氏一直心懷不安。加之後來隐約查探到了事情內幕,後怕之餘,心下更生不滿,差點就被別人借己之手殺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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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以,這口氣,她咽不下!

這日,靖王剛聽完王府長史禀完屬官事務,就聽人禀報“世子嫔求見”。

允了之後,就見世子嫔少見的面含薄霜而來,到了面前撲通跪下,開口道:“父王,兒臣今日發現了一件龌龊之事,事關我靖王府的聲譽,不敢有絲毫隐瞞,故來禀報。”

“噢?何事?”

靖王有些好奇,是何事能讓這個一向謹慎的世子嫔生了怒。

“來人,呈上來。”世子嫔命令道。

只見幾個下人擡得擡、捧得捧,送了不少珍玩貴重之器進來。靖王有些不明所以,但長史見此卻變了臉色。

“父王,你可認得這些是何物?”

“何物?”

出自皇家,一生見過無數珍寶的靖王并不覺得有什麽特別,不過是上乘的珍玩而已,看得出像是來自皇家內院的。

“父王,這些寶物皆是出自我靖王府的府庫,不少還是禦賜之物,卻被人偷偷盜賣出府,流落于市井當鋪之間。若非兒臣巧合之下發現,竟不知我靖王府如今成了他人的笑柄,人人都當我靖王府窮瘋了,連禦賜之物都敢典當。父王若不相信,可細看這些寶物的款識。”

世子嫔一口氣說完,聽得靖王胸膛起伏,拿起一對玉麒麟,果然有宮中玉作的落款,底座下還有靖王府獨有的标識。顯然這是宮中賞到靖王府的禦賜之物。

“父王,這只是其中少半。兒臣得知此事後,立刻命人四處探訪,竟發現由我靖王府出去之物遍布京都。兒臣回府召典寶核對府庫,細細盤查下,這才發現被盜賣出去的東西難以計數,查歷年來府中之賬,至少有幾十萬兩的銀錢不知去向!”

“兒臣細問府中諸管事者,無不回避此事。想來此事發生絕非一朝一夕,也絕非是一人所為,如此龐大的數目,如此藐視我靖王府威嚴,若非是位高權重,若非是衆人包庇,為何到了今日,父王、世子與我都不知曉!”

世子嫔不愧出身軍旅之家,說話铿锵有力,擲地有聲。一席話說的靖王氣血翻湧,怒不可遏。

“長史,你來告訴本王,世子嫔所言可是屬實!”

“殿下,還是不要問了。”

長史無奈跪下叩首。他跟随靖王多年,總管王府庶務,奈何終究還是要受制于人,誰讓自家不争氣的獨子有把柄捏在別人手中。

“好一個長史,枉本王多年信任你!”

靖王惱怒,飛起一腳踹在長史胸口。吓得門外伸頭張望的人立刻縮了腦袋。

“何人在外面?”靖王怒問。

“父王,是兒臣傳了那典寶、庫卒及一幹執事在門外等待父王召見。”世子嫔答道。

“都給本王滾進來!”

門外一群人抖了抖,相互推擠着,磨磨蹭蹭不敢進去。

“錢峰聽令,誰膽敢遲疑,就地斬殺!”

靖王話一出口,門外衆人立即哭喊着争先擠進來,撲通通一個個跪下,口呼:“殿下,饒命啊,饒命啊。”

幹嚎聲一片。

“都給本王閉嘴!”

靖王一喝,方才還喊鬧的衆人立刻噤了聲,縮抖着不敢擡頭。

“說,誰指使爾等犯下此等膽大包天之事?”

衆執事轉着賊溜溜的眼睛對視,都不敢說。他們幫那人行事,也是從中獲了不少好處的。

“給本王拉出去,統統砍了!”

靖王真的怒了。

錢峰領了王府侍衛,上來就拖人。

衆人知道靖王這是來真的了,再也顧不得其他,一個個伏地哭喊:“殿下饒命啊,小人們逼不得已啊,都是王妃,是王妃脅迫我等犯下此事的……”

“王妃?這個賤婦!”靖王咬牙切齒,咆哮一聲,“把賤婦賀氏給本王押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 從被放棄的那一刻,夭夭就不喜歡小胖子了。

☆、驚世真相

自昙花一現的吉利王死于非命之後,草原陷入了紛亂之中。

草原各族分成了若幹勢力,相互混戰。曾經吉利王帳下的左、右大将各自為政,拉起一幫人馬。

托赤随着夭夭來到了京都城,咄祿則留在了草原上,跟着右大将四處征戰。他們這幫人馬追擊了娅麗娃拉起的一支東胡隊伍,雙方攻伐數月,最後娅麗娃被殺,人馬、牲畜、地盤被瓜分。

這日,咄祿悄悄來到了京都城,敲開了歸義王府的大門。

“可賀敦,左都尉來了,總算能見到咱們草原人了。”

烏娜高興地告訴夭夭。她與薩薩、托赤随着可賀敦住在昌國好幾個月了,真是想草原想得不得了。

夭夭愣愣地看着窗外,聽若未聞。

薩薩拉了拉烏娜,示意她不要再說了,她怕可賀敦再想起傷心事。

過了一會兒,托赤領着咄祿進來。

咄祿見了夭夭,行了一禮。

夭夭移目看了看他,太久沒有見到咄祿,好像是上輩子的事了,他以前天天跟在阿卓身後……

想到此,鼻子又酸了,阿卓的死好像就在昨天。

夭夭別開了視線。

可是咄祿卻偏偏要說那個他們都在回避的人。

“可賀敦,我從草原來只為一件事。一月前,我等圍攻東胡的娅麗娃公主,這個人你可能不記得,當年達罕王在世時,要王娶的東胡公主就是她,王執意不娶。娅麗娃就嫁給了谷瑞王的傻兒子,谷瑞王被殺後,她又嫁給了達罕王……”

衆人聽咄祿繞來繞去,面露疑惑。

咄祿心知衆人不解,繼續解釋:“就是這個女人,為了活命,臨死之前親口道出昌國靖王府的人,多年來一直送重金分別給達罕王和東胡,要他們将你趕出草原,伺機殺了你。後來,娅麗娃嫁給了達罕王,靖王府的人再次送出奇珍異寶和數不清的金銀錠子,承諾只要她殺了王,就會一直供給她錢財,向昌國朝廷請封她為胡族女王。看……”

咄祿從懷中掏出幾封信。

“這些都是靖王府的密信。有給東胡王的,有給達罕王、谷瑞王的,還有給娅麗娃的。娅麗娃這個狠毒的女人,她恨王,恨到連達罕王都一起毒死!根本不是納達爾下毒,是娅麗娃,是她嫁禍給納達爾的……”

什麽?夭夭原本無神的眼睛此刻驚愕地盯着咄祿的嘴,她聽到了什麽?

娅麗娃殺了阿卓?納達爾沒有下毒?

真相如風暴,來得太突然,夭夭所有的筋脈都在突突的跳動,千萬只黃蜂在耳朵裏嗡嗡作響。

根本不是納達爾,是娅麗娃!

納達爾,無辜的納達爾,可憐的納達爾,她親手錯殺了納達爾!

想起他臨死前那樣好看又讓人心碎的笑容,像阿卓一樣輕聲細語的安慰着自己不要哭。她到底做了什麽!

沒有為阿卓報仇,卻親手殺了無辜的納達爾,那是阿卓多麽疼愛的納達爾啊!

“可賀敦,你猜靖王府執意要殺你的人是誰?我還以為是靖王,抓到了一個信使我才明白,是昌國的靖王妃和信陽郡主!”

那個與娅麗娃聯絡的信使,正是當年咄祿曾在達罕王帳中見過一面的人。

咄祿之言如雷霆貫耳,霹靂當空。所有的一切都在轟鳴裏清晰了。

“娅麗娃原以為殺了王和達罕王,靖王妃和信陽郡主會信守承諾,向昌國朝廷請封。哪知她們翻臉不認人。娅麗娃不甘心,因此一五一十全說出來了……”

原來是她們,她們。原來有些人是永遠不會放過自己的。

娘親的陳年舊事,師父很久以前就告訴她了。她故意忘記了,不想記得,不想報仇。那些恩怨就想落在肩上的鳥屎,如何能與禽獸計較?

多少年了,她從來沒想過當年來到京都城會惹出那麽多的事。她從來沒想過要刻意去争奪什麽。師父說過,她腦袋有病,一半清明一半癡傻,不适合跟別人争。

她唯一想要過的就是白悠和樂伽,可是都沒有得到。

她只有阿卓,只有一個對她很好很好,想一直跟他待在一起的阿卓。

為什麽要搶走,為什麽要殺了她的阿卓,為什麽不願放過她!

“可賀敦,她們與你有舊怨,才指使人害死了我們草原英雄——吉利王!可賀敦,王死得窩囊啊,王是因為你才死的!都是因為你,你要為王報仇啊!”

咄祿單膝跪地,痛心疾首。

他在步步緊逼,吉利王的死,這個女人必須負責。若不是因為她,偉大的吉利王怎會在毫無防備之下,窩囊的死在了一杯毒酒之下!

他本可以成為草原上百年難遇的霸主的,成為草原上受萬民愛戴的汗王的,卻落得個窩囊身死的下場。一切都沒了!

夭夭的嘴唇翕動着,牙齒克制不住的上下打顫,僅有的一點力氣支撐她站起來,淚水蓄滿了雙目。

原來都是因為自己,阿卓才會被害死的,都是因為自己!

“可賀敦……”

薩薩擔心她站不穩,會摔倒。吉利王的死是他們心中的痛,可賀敦應該是最痛的那一個。

“可賀敦,你要為王報仇,為王報仇啊!王不能這樣不明不白死得窩囊啊!殺了靖王妃,殺了信陽郡主,為王報仇!”

咄祿的話語充滿了怨毒的仇恨和蠱惑。

“咄祿,別說了!”

托赤看不下去。他這是在逼可賀敦,可賀敦會發瘋的。

夭夭的嘴唇顫抖得更厲害了,整個身體抖得站不住,未說出一個字,大顆大顆的淚水先奪眶而出。她張着嘴,艱難地呼吸着,像一條擱淺在岸邊瀕死的魚。

“可賀敦,別再抖了。”薩薩被她抖得,淚水落了下來。

夭夭不停地搖着頭,眼睛沒有焦點,淚水争先恐後地湧出來。

她倒退幾步,避開薩薩靠近她。她害怕別人碰觸自己,她佝偻着肩雙臂抱緊自己,哀到極處卻仰頭哈哈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

她仰頭大笑着,滾滾的淚水順着臉龐滑落下來。

都怪自己,都怪自己,為什麽會害死阿卓?

夭夭扶着腕上的手環,這是當年她同意跟阿卓來到草原,阿卓親手為她戴上去的。這麽多年了,手環都舊了,卻一直沒有摘下過,但是她的阿卓卻不在了。

“哈哈哈哈……”

夭夭笑到淚水咽進了肚子裏,大口大口地換着氣,心裏的悲傷卻沒有減少一分一毫。

“可賀敦,你別笑了。”

托赤、薩薩、烏娜看着她,語帶哀求,卻不能阻止她停下來。

“呵呵……”

夭夭的聲音漸漸小下去。她指着托赤腰上的匕首:“這個,給我。”

“可賀敦,你要做什麽?”

托赤按住身上的匕首,防備她奪刀而去。

“可賀敦,我的給你!”

咄祿利落的拿下腰上的刀,扔給夭夭。

“咄祿,你瘋了!”

托赤大急,他看到夭夭接住了匕首,用力地抽出了利刃,锃亮的匕首映着她木然的面容。

“好。”

夭夭看着銳利的鋒刃,說了一個字。

“可賀敦,你要幹什麽!”

托赤着急。千萬不要做傻事。

夭夭側過身去,朝門走去,又回頭看了他們一眼,微微地笑了。倏然間,她像平地裏突起的一陣旋風,飛速地跑了起來。

“可賀敦,你去哪裏?”

咄祿一把拉住托赤,喝道:“不準追!讓她去!”

一句話吓得連打算追過去的薩薩、烏娜都不敢擡步了。

“愣着幹什麽!快去追!”

托赤一聲吼,薩薩、烏娜這才連忙追出去。

“咄祿,可賀敦要是出了事,王在天上不會饒恕你的。”

咄祿心裏的怨,他知道。但這些事不該由可賀敦來承擔。若是知道他會如此逼迫可賀敦,他寧願不讓他說出來。

“這個不祥的女人從一開始就連累了吉利王,如今她該為王做些事情了。托赤,要不是她,草原怎麽會成為現在這樣?王怎麽會死?”

當錢峰領着侍衛,請靖王妃去面見靖王時,她正心情甚好的與信陽郡主品茶。

一見錢峰出現,頓時臉色不愉。

“何事?”

“殿下請王妃過去一趟。”

靖王妃冷着臉:“沒空!”

“屬下奉了殿下之命,如果王妃不去,侍衛會押着王妃過去。”錢峰不卑不亢地道。

“大膽!”信陽郡主怒道。

“殿下之命不可違。”

作為靖王府侍衛長,錢峰并不懼眼前這兩個女人。

“你!”

信陽郡主無話可說,想到靖王一向的不容違逆,對靖王妃道:“母親,女兒陪你一起去看看。”

靖王妃這才點頭,與信陽郡主奔前堂而去。

前堂,聽到消息的洛世安也過來了。他看着地上跪着的王府執事們,以眼神相問世子嫔。世子嫔只是搖了搖頭,不願多說。

洛世安正疑惑間,就見錢峰走了進來,向靖王複命:“殿下,王妃與郡主帶到。”

靖王妃一看到在場的典寶、庫卒和諸執事,心裏就明白了。信陽郡主的臉色也不好看起來。

“殿下,何事找妾身?”

靖王妃瞪了世子嫔一眼,索性連禮都不行了,無所畏懼地問道。

“賤婦,你來告訴本王這是何事?”

“妾身不知。”

事到如今,靖王妃心灰意冷,早不把靖王放在眼裏。

“來人,讓賤婦賀氏跪下,掌嘴!”

夫妻情分全無,早就恩斷義絕。

“父王,不要!”

洛世安求情。世子嫔趕緊拉了下夫君,站在他面前悄聲細語地說了些話,不讓他上前去。

靖王一聲令下,侍衛們相互看了幾眼,有些遲疑卻又不敢不從。

信陽郡主見此,喝道:“大膽,我看你們誰敢!”

“還不動手?”

靖王底氣十足,一個眼神就看得侍衛們壓力倍增。罷了,豁出去了。

一個侍衛走到靖王妃身邊,連踢幾腳,靖王妃膝蓋吃痛,跪倒在地。

“啪,啪……”另一個侍衛連掌了兩下嘴。

“放肆,住手!”

眼見得靖王妃真的被掌嘴,信陽郡主用盡力氣地阻攔。

靖王示意,一個侍衛攔住了信陽郡主。

“滾開,都給本郡主滾開!”

“父王,看在孩兒的份上,不要這樣羞辱母親了!母親,快說實話吧。”洛世安哀求。

“呵呵。”靖王妃臉現紅痕,看着靖王不屑地笑了。

“再掌!”靖王命令。

“啪,啪……”侍衛又連掌了兩下。靖王妃臉被打偏了,發上釵環飛出去。

“住手!住手!都給我住手!父王,我說!我來說。”

見靖王果然狠得下心懲罰靖王妃,信陽郡主終于忍不住跪下去。

“父王,我說,府庫的銀兩被我拿去了,東西也是我當的。不要再打母親了!”

信陽郡主跪行來到靖王妃身邊,哭泣而問:“母親,母親,疼不疼?”

靖王妃搖了搖頭。

“你拿去做了什麽?”

靖王無心理會這母女深情。錢財是小事,重要的是這麽大的事,他竟然從不知道。

若哪一天,整個王府都被搬空了,他是不是還被蒙在鼓裏!滿府裏知道此事的人這麽多,竟然沒有一個人願意告訴他。

“拿去,拿去……”信陽郡主猶豫了,事情已經持續幾年了,她知道遲早會被發現的,但沒想到是今天。

靖王妃神情嚴肅,阻止她說下去。

“接着掌嘴!”

正在猶豫的信陽郡主一聽此話,立刻護着靖王妃:“別打了,我說!銀兩都被我送到西胡去了,送給了西胡達罕王和各個王子了,就是他們幫助大昌除掉了吉利王,解了大昌的心頭之患。我此舉,對大昌有利,完全是忠君愛國之舉……”

“你說什麽?再說一遍!”靖王一字一頓咬牙切齒。

聽到信陽郡主之言,洛世安愣住了。

作者有話要說: 像靖王妃和信陽郡主這樣的偏執狂,真的存在現實生活中。不知道什麽時候起,他們就恨你入骨了,每時每刻都像吞吐着紅信子的毒蛇,蠢蠢挑釁着要一口咬死你。

☆、飄零——正文完結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大雪下了幾日,眼瞅着該停了,偏偏又飄起來了。

靖王府的門正原打算偷懶去喝點酒暖暖身子,卻聽外面有人不停地叩門,心想誰會在這樣的天氣裏來拜訪。

開了門,見門外站着一孤身女子,沒好氣地問:“找誰啊?”

女子沒有出聲,徑自要走進來。

“哎,問你呢,找誰?”守門的不耐煩想轟她走。

門正卻喊了聲“慢”,他仔細看了幾眼女子,如果沒有記錯的話,這不就是當年殿下的義女,南平郡主?當年嫁去了胡地,現在成了守寡的歸義王妃。

夭夭神色呆然,直愣愣地往裏走。

門正湊上前:“郡主……不,歸義王妃,可是找我家殿下?小人給你帶路……”

門正前面帶路,夭夭一路無言跟着,很快就到了靖王等人所在房外。

此房內信陽郡主正孤注一擲地不吐不快。

“……父王,這些年你心裏只有那個賤人,可有想過女兒?可有将母親放在眼裏?我們是父王名正言順的嫡妻嫡女,憑什麽那賤人一來就搶了我們的寵愛去?母親這幾年獨居之苦,父王可曾知道?女兒這幾年活得不如意,父王可曾關心過?憑什麽那個賤人活得比我們快樂,為什麽她那麽好命要什麽有什麽?”

“我才是堂堂的皇家郡主,她算個什麽東西!當年她下賤地勾引我的夫君,嫁了胡人還勾着我夫君的魂,我恨不得将她千刀萬剮!”

“那胡人對她百般寵愛,我的夫君卻整天對我冷言冷語,沒有一個好臉色,父王,你可知道女兒這些年過的是什麽日子……”

信陽郡主說着說着,淚水憋不出地流了下來。她怨,她怒,她恨,她壓在心裏這麽多年了,往日裏懼于父親的威嚴,今日終于有機會說出來了。

洛世安見父親臉色鐵青,又見妹妹傷心難過,兩下為難,只得低低勸道:“信陽,不要再說了。”

“不,我就要說。”信陽郡主才不願罷休,“只要她活得好,我和母親就永遠沒有好日子過!她不是仗着胡人寵愛嗎?她不是勾引我的夫君嗎?我看她成了寡婦還怎麽活!我就是要她沒有夫君、沒有容身之地,我要看着她生不如死!”

信陽郡主歇斯底裏,狀似瘋癫,握拳頓足。

“父王,本來我成功了,那賤人活得比我慘。但是你為什麽那麽偏心?為什麽還要把她接回來?你不知我的夫君想着她嗎?你不知道我恨不得将她千刀萬剮嗎?上次要不是你,還有你……”

信陽郡主猛然手指向世子嫔。

“要不是你們,那賤人已經死了!都怪你們,都怪你們,我要殺了那賤人,我決不讓她活着……”

信陽郡主凄厲地喊叫,聽得世子嫔不禁皺起了眉頭,她一點都不想同情這個女人。

“你!你!你!”靖王連說了幾個你,氣得說不出話來,信陽的話固然有幾分在理,可是這一切又怎能統統怪到夭夭身上。

“你要怪就怪本王,全都算在本王身上,你怎麽這般歹毒的心腸,她是你的妹妹啊,是你的妹妹啊,你,你母親,你們為何要幾次三番害她!”

“我才沒有這樣的妹妹!她是個賤人,賤人,早就該死的賤人!她的賤人娘搶了你對母親的寵愛,她還要來搶走原本屬于我的寵愛。你,哥哥,樂伽,你們統統都對她好。我忍了這麽多年,她為什麽偏偏陰魂不散?她不是命硬嗎,不是有男人護着她嗎,我就殺了她的男人,我就是要吉利王死,我就是要她生不如死!……”

信陽句句誅心,字字帶毒,帶着要咬碎撕碎的可怕力量,惡毒的吐露每一個字眼。

“夭夭……”

靖王、的目光飄向了門口,意外又擔心地喊出了一個名字。

“父王,你說什麽?你還在想那個賤人!賤人賤人賤人!”

信陽郡主見靖王這個時候竟然還在喊那個賤人的名字,簡直氣急欲瘋。一回頭,卻見那賤人正站在門外。

信陽郡主不敢置信地閉了下眼睛又睜開,果然是她!扒了皮、抽了筋她都認得的賤人!

“是你,賤人,你來得正好!”信陽郡主氣急敗壞地走向夭夭,伸出長着銳利指甲的手要去抓她。

“啊!”

只聽信陽郡主一聲慘叫,手捂住右臉,血從指縫間流出來。

夭夭手裏赫然亮着一把匕首。

“賤人,你敢傷我,來人,給我殺了她!”信陽郡主痛急,邊捂着臉後退邊命令。

“殺了她!”靖王妃跳起。

“誰敢!”靖王一聲高喝,無人敢動手。

夭夭仿似來自地獄的索命使者,死死地盯着信陽郡主,帶着滿身肅殺之氣一步步走向她。

信陽郡主怕了,脊背發涼,連連退後,喊着“別過來別過來”,退到了靖王妃身後,連喊“母親,救我。”

洛世安見夭夭持利刃逼近母親、妹妹,欲上前援手。

世子嫔拉住他,指了指靖王,低聲說:“世子,小心傷到你!”

靖王妃攔在女兒面前,喝道:“賤人,站住!你再敢向前一步,本王妃與你同歸于盡。”

夭夭停住了,死氣沉沉的眼睛落在近在咫尺的靖王妃身上。

靖王妃昂首回視她,她不信這個賤人敢在衆目睽睽之下把她怎麽樣,她要是立刻跪地求饒,興許還能留她個全屍。

夭夭看着靖王妃的得意、蔑視,木木的臉上露出了一絲莫測的笑意,一瞬間眼鋒狠轉,眨眼間手中匕首起……

“啊——”

只聽一聲要刺穿耳膜的慘叫聲響起,夭夭手中的匕首狠狠地□□了靖王妃的胸膛,用力推到最深處。

“啊!”信陽郡主吓得一聲尖叫,整個人向後跳去,靖王妃随之倒在地上。

夭夭握住匕首狠狠地抽出來,在信陽郡主“啊啊啊”的尖叫聲中,再次刺進靖王妃的胸膛,再抽出來,再刺進去,再抽,再刺……一次一次,毫不手軟。

衆人被眼前的狠烈震驚了,頭腦發懵全身發麻,如被定住,愣愣不動。

饒是上過戰場殺過人的錢峰,都被夭夭狠厲快準的行動給震住了。這是那個小丫頭嗎?

靖王被夭夭的舉動弄得滿腦子嗡嗡。曾經那傻兮兮的小丫頭,如今是要殺人嗎?

洛世安完全是魂飛了的狀态,從看到靖王妃倒下的那一刻,他就覺得眼前一切都在旋轉,思緒、理智找不到可以着落的地方。

世子嫔感覺不适地閉上了眼睛,她明白眼前發生了什麽,但不是她能阻止的了。

就這樣,發愣中的滿屋子人竟無人能及時攔阻住夭夭。最終讓衆人回過神來的,是信陽郡主令人頭皮戰栗的慘叫聲。

夭夭滿身滿臉都是血,握着被鮮血浸泡得滑膩膩的幾乎要握不住的刀,嗖的閃身就到了根本無處可避的信陽郡主眼前,手上用力,再次狠狠捅入肉裏。

信陽郡主起初還能尖叫,伸出手想抓住夭夭的匕首。怎料根本不是心痛入魔的夭夭的對手。刀刀入體後,信陽郡主連尖叫聲都沒了,只有汩汩流出的鮮血。

“住手,不要再殺了。”看着母親與妹妹橫屍眼前,洛世安涕淚同流,無力地喊道。

“夭夭,住手!”靖王顫抖着想要阻止她。

“殿下,小心。”錢峰上前,深怕靖王被誤傷。

世子嫔一眼瞥見血肉模糊的靖王妃屍體,幾乎要嘔吐出來了。

“住手,住手,我叫你住手。”洛世安聲音嘶啞,帶着哭音。抽出侍衛的刀架在夭夭脖子上。

瘋障入魔的夭夭終于停住了,手裏的匕首铛聲落地。

她慢慢地轉過身來,無懼架在頸上的刀,微眯着眼睛看着洛世安。她已經成了一個血人,白色的狐裘上濺滿鮮血,格外觸目驚心。

洛世安的手顫抖着,他擡眼看了眼妹妹,信陽郡主已是只有出氣,沒有進氣的份了。

夭夭無視頸上的刀向前走,洛世安微微退了一步。夭夭繼續走,洛世安繼續退,但刀始終架在她的脖子上。傷痕出現了,血混着別人的血一起滑落下來。

“你,你好狠的心哪!”洛世安咬牙切齒地從胸膛裏吐出這句話。

“安兒,放下刀!”

靖王不忍再看到兒女相殺。

“世子,快放下刀。”世子嫔着急勸道。

“父王,她殺了母親,殺了妹妹,父王……”洛世安全身開始顫抖,他怎麽敢相信眼前的這一切,兩個活生生的親人,眨眼間血淋淋地躺在地上。

“孩子,放下刀。”靖王走近他,握上洛世安舉刀的手,慢慢地将刀從夭夭的頸上移開,攬住兒子的後背。

“父王……”洛世安一聲哭腔,頭靠在靖王肩上啜泣起來。母親死了,妹妹死了,他該為她們報仇的,可是他下不去手啊。

“好了,好了,孩子,沒事了。”靖王哄着此刻脆弱的兒子,看着夭夭平安地向外走去。

沒有人上前攔下夭夭,反而瑟瑟地避着給她讓路。事發突然,方才他們竟然無人敢出來攔阻,此刻人死屍橫,怵然在目,他們無人敢出頭。

夭夭無視所有人,帶着滿身的鮮血一步步走出去。

樂伽奉母親之命,來靖王府接久住不歸的信陽郡主回府。雪花紛飛,風疾而旋。擡頭看見前面幾個下人慌亂地跑過來。

“何事如此慌亂?”樂嘉攔住一個下人問道。

“将軍,殺,殺人了。”下人答了一句連忙跑開了。

樂伽看着那人的背影,覺得奇怪,靖王府的人今日瘋了?再一擡頭,樂伽的心猛然沉了下去。

盡管風雪彌散,缭繞如煙,但樂伽看得清清楚楚。雪地裏走來一個身着白狐裘的女子,但是從頭到腳她的身上都被鮮紅色覆蓋着,紅白色對比鮮明。

樂伽閉了眼睛再睜開,确認是她沒錯。她低着頭,踽踽而行,似是對周邊的一切失去了感知。

樂伽深吸幾口氣,鼓起勇氣快步上前,口吻關切:“發生了何事?你怎麽變成了這樣?”

夭夭沒有看他,也沒有說話,繼續走自己的路。

“你受傷了嗎?要到哪裏去?”

夭夭不理,低着頭默默地向外走。

“不行,你不能這樣出去!把我的披風披上,我送你回去。”這樣出去是要出亂子的。樂伽解下披風,就要為夭夭披上。

夭夭避開了樂伽的手,披風掉落在地。

“你……”

看着這個拒絕又倔強的背影,樂伽想起了那一年他送她出府。

他還記得扶着她的那一刻,她的手臂顫抖了,他能感覺到她的依戀,那一刻他的心中是有一絲悸動的。如今,她拒絕的意思如此明顯,他只能失落地看着地上不斷被雪花覆蓋的披風。

原來,有些東西失去了,就永遠找不回來了。

大塊大塊的雪花落下來,但依然蓋不住夭夭身上的血跡。她頂着白茫茫的一頭雪,赤腳走在雪地裏。

街上無人,出了靖王府,她不知該向何方去,只能一直不停地走。

她多想在某個拐角,看到她的阿卓突然笑盈盈地出現在那裏,她一定會像只小兔子蹦進他的懷裏。阿卓會把她冰冷的雙手捂在胸膛,喂她喝下熱乎乎的羊奶,抱着她叫“本王的可賀敦”……

可惜,不會了。

永遠不會了,她的阿卓不在了。

熱乎乎的液體自眼眶裏湧出來,滑過夭夭臉上的血跡,留下兩行清晰的痕跡。

慶安十五年冬,歸義王妃發瘋,赤腳奔走于風雪之中,不知所蹤。

同日,靖王妃與信陽郡主染惡疾,母女皆暴斃。

作者有話要說: 正文完結了,後面還有幾個番外,等閑了再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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