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也只不過是個姑娘,兩行清淚緩緩落下,那人竟停止了動作。像是輕輕嘆了口氣,一方細紗覆在了十月的眼睛上,眼前白茫茫一片,依舊是什麽都看不到。她像條脫水很久的魚一樣,被那人翻過身來,十月心底一驚。
因為那人在褪她的衣裳。
她卻只能在心底叫嚣着發誓一定要宰了這個人。
衣衫被褪下,後背光溜溜地呈現在空氣中。
羅十月極度羞恥。
卻聽見那人起身,馬上又回來。後背被輕輕塗了什麽,涼絲絲的。那神經病在她後背上忙碌了好長一段時間,卻再也沒有半分逾越。十月心思百轉,一直在等着恢複體力。可恨這人身上也是那股甜絲絲的香味,直往鼻腔裏鑽,可她總不能不呼吸,是以,一個多時辰裏,她全程都是軟趴趴的。
那人好像忙完了,重新将衣裳給她穿好,也不将她翻過來,就那麽讓她趴着。
如此孟浪的行徑.....羅十月所認識的人中,實在想象不出誰敢這麽對她。腦中将可疑人篩了個遍,天音從小就騷氣,可是她了解他,以他的心氣兒絕對不會做這麽...低三下四的事出來;和尚就更不可能了,被她看兩眼都臉紅;周宗凡?那個黑臉木頭打死都不可能!
那究竟是誰?
羅十月頭昏,竟真的昏昏睡過去了。
等她醒來,房中的香味早就散了。動了動手腳,除了有些酸軟,行動不受限制。十月撐着床面坐起來,一把撕下覆在眼睛上的薄紗。自她有自保能力以來,頭一回被人這麽手無縛雞之力的輕薄,簡直怒不可遏,越想越氣,胸口因為動氣而劇烈起伏。
拿過銅鏡,她要看看那人在她後背上幹了什麽。這一瞧,卻當真叫她大吃一驚,光裸的後背上哪裏有傷?半點傷痕都沒有。
“怎麽可能....”
十月不可置信,反手輕輕按壓,傷口位置的疼痛提醒她這是真的。
這個人,這個人絕對是她認識的!也絕對了解她的遭遇!更清楚她的計劃!
他娘的,這是誰?
想到自己被輕薄,還有那股子甜味....
“姓天的混蛋!是不是你!?”
遠在城郊湖邊的天音,莫名其妙的打了個噴嚏。
墨笛忙替他披上鬥篷,“公子可是着涼了?”
天音将鬥篷拿開,他才吃了酒,這會兒身上燥熱着呢,“你看你家公子像是着涼的模樣?指不定是哪家的美人想本公子了。”
墨笛将鬥篷重新收起,“公子,我們要在這裏呆多長時間?月姑娘那邊遲遲不動手,會不會夜長夢多?”
天音懶懶散散地靠在柳樹下,眼尾傾斜,睫毛淡掃。天音長了一張天生的狐貍臉,一颦一笑都是風騷配風情,拿捏着那日從羅十月身上搶來的貔貅玉雕,哼哼唧唧,“擔心什麽,本公子幫她已經夠多了。任務是她的,我可不想再多管閑事,反倒讓人家嫌棄。有這時間還不如養一身懶骨頭,好好欣賞一番眼前的妙景,不久之後回了蕪水想見也見不到了。”
墨笛乖巧的應個是。
☆、良民只描寫脖子以上
天色将晚,丞相府各院陸陸續續掌了燈。悲翠園燈光大亮,朝三暮四備了熱湯浴,“姨奶奶,天色不早了您還是先沐浴吧,路七方才過來傳話說丞相公事已畢,說話就過來了。”
十月因着白日裏發生的羞恥之事,心情頗為煩躁,對于朝三暮四的話她只是淡淡的嗯了一聲,兩個丫鬟也不敢多言,以為她是為丞相的那一巴掌心情低落。
暮四呈上了一小碗杏露栗子羹、一份桃酥小點,請她墊墊肚子。她方才聽說前院好像已經傳過晚飯了,也不知相爺過來後姨奶奶還能不能有空進食。兩個丫頭一個挽了浴袍和披風,一個端了玫瑰幹花瓣和皂莢球進了浴房候着。
沐浴時十月沒讓朝三暮四伺候,一個人坐在浴桶中。水溫剛好,熱而不燙,霧氣氤氲,整間浴房朦胧溫柔。可是羅十月靜下來滿腦子都是今日那人的唇舌遺留的觸感。
她摸摸自己的嘴唇.....白日裏那個人溫熱的唇輕觸她的,小心翼翼地試探她的反應,之後膽子越來越大,将她的嘴唇啃咬一番竟然食髓知味,一路闖進了口中。那條濕滑的舌頭最初時是笨拙地,顫巍巍的,留下甜甜的味道。隐約間她貌似聽見那人發出隐忍的一聲呻/吟,繼而輾轉、碾壓、追戲......最後它不甘寂寞似的,由一條抻頭探路的小蛇驟然轉變成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嘯天龍,讓她在狂風驟雨中颠簸....
只想想雙頰都發燙,十月深吸一口氣将自己埋入了水底,她得冷靜冷靜。
蕭弁過來的時候,羅十月獨自坐在梳妝鏡前。這一回,她沒有像上一次那般盛裝以待。半幹的長發散開,垂在身後,身上只着曳地紗,輕飄飄的,吹口氣都能魂散。只一個背影,竟讓人心生憐愛之意。
銅鏡中出現蕭弁的影子,相爺伸出一只手,自十月身後撫上她的左臉,那裏今日被蕭弁刮了一巴掌,那一巴掌挺狠,至今還有紅腫的痕跡。相爺的眼睛卻是看着鏡中人的,佳人粉黛未施,容顏素白,只朱唇着色,眉心婉約,相爺是男人,不能不承認他确實有想狠狠□□一番的沖動。撫在十月左臉的手,力道适中的揉捏,“還疼嗎?”
羅十月從鏡中瞥他一眼:你特麽讓我刮一巴掌試試。
蕭弁忽然将其打橫抱起,十月受驚于他的孟浪,猛一擡眼對上蕭弁的眼睛,他顏色陰沉,就好比暴風雨前的陰暗天境。
十月有些排斥,她就奇怪了,她方才明明沒有惹他,怎麽臉又黑了。
蕭弁将十月壓進被褥間,大男人身體重,羅十月一時喘氣困難。因着蕭弁今晚要在這裏過夜,朝三暮四兩個丫頭特意多鋪了兩層新棉褥子,躺上去綿軟的很。蕭弁的眼睛漆黑,盯着她的時候恍若兩灣深淵,深不見底,根本看不清深淵中藏着什麽。羅十月着衣不多,二人緊密相貼,這種毫無距離的尺度,讓她腦子裏忽然閃過那親吻過自己的溫柔唇舌。面對即将發生的事,十月有生以來第一次生出了些許畏懼。
心底想什麽,往往無意中就會表現出來,手上略微推拒。蕭弁卻忽然笑了,抓住她欲拒還迎的手,“怕了?你不是很能耐嗎?別用這種視死如歸的眼神看本相。”
他說的是。
箭都已經在弦上了。
兩條藕臂從廣袖中嬌媚而出,纏上蕭弁的脖頸,“誰說我怕了?丞相也知道我沒有別處可去,今夜跟了相爺...”指尖緩緩撫過蕭弁的耳畔脖頸,一路滑到他月匈口,沿路點火,眼兒媚,聲音也摻了清露,“....相爺可要好好...待人家。”蕭弁未動,眼神卻越來越晦暗,“那便讓本相瞧瞧你有沒有資本繼續留下。”
一聲嬌笑如春水入池,綻起水花,“那便來看~”
十月擡首主動送上紅唇,卻被蕭弁以手指壓下,“日後不要塗這些,本相不喜。”
十月心中一凜,唇上的口脂可是被她加了料的。忽然輾轉一笑,紅唇印在蕭弁的側臉上,對他挑釁一笑,“喏,不喜歡也沒辦法了。”
腰上忽然被大力一捏,蕭弁勾唇邪笑,“不知天高地厚,本相看你是不想活了。”
羅十月活脫脫的色/胚上身,學着天音的樣子,風騷地勾唇,“奴婢等着相爺讓奴婢死去活來....”
蕭弁渾身一顫,被她這風塵十足的勾/引當真勾出了火,眼底風雲變幻,猛然出手,帷幔緩緩落幕....
狹小空間內熱情似火,薄紗半落,露出圓潤小巧的肩頭,蕭弁循着這周身的香氣,埋入美人頸窩間,手上探入紗衣底部,緩緩爬上那光裸的脊梁。十月微微睜眼,分明地感受到蕭弁在她後背上的那一絲停頓,屆時她眼神清明,眼底劃過笑意:.....老狐貍。
蕭弁尋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眼底的凜冽慢慢後退,他擡首,伏在羅十月上方。眯眼看着這衣衫半落,眼神迷離,顯然正沉浸在魚/水之歡中的女子。這份火熱,着實讓正處血氣方剛年紀的蕭弁情不自禁,他退了自己的衣裳,任自己與她肢體/糾纏。
外面燭光靜好,十月明顯感覺到蕭弁與方才的試探不同,他動/情了,手上毫不留情的撕扯她身上那原本就單薄的紗衣,粉藍底色的肚/兜若隐若現。
羅十月雙手柔若無骨地撫在蕭弁的後背上:男人果然都不能免俗。
她輕笑,“相爺....”
夜色漸濃,摩诘寺中的僧衆正在做晚課。
懷覺一身素白,獨立在菩提樹下,月光如練,住持披一身月華,颀長的身姿宛若天外來客。可是今夜的懷覺顯然不似以往的溫和脫俗。他的眉心擰作一團,望着玄月的眸光深沉,有時他會問一聲身後的懷法,“什麽時辰了?”
懷法:“快亥時了。”
懷覺撚動手中的念珠,安撫那顆躁動不安的佛心:時辰還早....
從天降薄暮開始懷覺就一直站在樹下,直到現在,懷法忍不住提醒一聲,“主上,她那麽聰明,不會讓自己吃虧的。”
“她聰明,蕭弁就傻嗎?”
懷法閉嘴不言。
懷覺忽然開口,“你去盯着,若是萬不得已...就出手。”
懷法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讓他去盯着別人親熱?他皺眉, “.....主上。”
月華中的人淡淡開口,“以防萬一,保她性命即可。”
懷法松口氣,原來是這意思。那蕭弁死有餘辜,若是今夜就這麽死在了千裏雪手中,她也算是間接幫了王爺,可若是失敗,殺身之禍定然随之而來。
“屬下領命!”
懷法沒看到的是懷覺言語間,眼中出現的淩厲之色。
床/笫之間,衣襟大開,蕭弁赤紅了眼,雙手早就探入羅十月衣底。她認為時候差不多了,在他沉浸情/欲之時,朱唇尋上他的唇角,點點輕酌,媚/眼橫飛,準備再進一步時,蕭弁忽然捏了她的下巴,迷醉的雙眼黏在她的唇上許久。時間越久,羅十月心中越發着急,擔心被他看出點什麽。他是個謹慎之人,縱然已經這般模樣了,神志仍在。
不管了!
羅十月忽然翻身将蕭弁壓在身/下,化被動為主動,“相爺.....”
指尖點在那兩片薄唇上。
蕭弁額上鼻尖都出了汗,扶在她腰間的手掌越發滾燙,羅十月輕笑一聲,緩緩将自己壓下,眼睛盯在蕭弁的唇上。朱唇在上面輕點後離開,眼眸微動去看他,發現蕭弁也在看她之後,羞澀一笑。确認蕭弁不再排斥唇上口脂,棉絮一般的力道奉上自己的唇...
只要撬開他的牙關....
只要撬開他的牙關,他就會吃進口脂,這條命就是她的!
就在她三心二意時,身子猛然被翻過。十月微怔,卻見蕭弁面色潮紅地壓下來,“本相從來不喜歡被女人壓....”
他主動要來吻她,羅十月心中一喜。
眼見着就要唇齒相依....
“相爺!相爺!”房外響起了路七焦急的聲音。
蕭弁倏地放開了她,“什麽事?”
羅十月頓時如遭雷劈。
作者有話要說: 木錯,俺改書名了,以免總被誤會成武俠文-_-||。書名廢沒救了,新書名還是基友給取的,蟹蟹基友,麽麽噠
☆、大師父抱
路七在窗外急道,“相爺,太後懿旨突然到了,就在前廳。”
被攪了好事的蕭弁心情好不到哪裏去,臉上陰雲密布,看了羅十月一眼,立馬翻身下床。眨眼的功夫,十月就聽到帷幔外傳來房門輕合的聲音。
好...可...惜!
今夜為了應景,朝三暮四還特地為蕭弁和羅十月點了紅喜燭。紅燭靜靜地呆在原地,本本分分地燃燒,滴下幾行清淚,俨然此時羅十月的心情寫照。十月成大字仰躺在被褥上,雙眼呆愣愣地望着床頂,“....準備了好久的盛宴,都是心血啊....”
就這麽失之交臂了....
差一點,就差一點啊!
聞訊進來的朝三暮四隔着帷帳只看到床上裹着被子翻滾的姨奶奶,二人相視一眼,默默地退了出去。
這事兒還是讓姨奶奶一個人待會兒吧。
蕭弁接了懿旨後就連夜入宮了,也不知道是什麽事這麽着急。白月齋的劉氏本就坐立不安,一想到今夜相爺要收了千裏雪那個女人,劉氏恨得手心發癢。
直到第二日,蕭弁依舊沒有回府。相府中的人該做什麽便做什麽,有條不紊。羅十月一早起來脾氣格外差,她反手摸了摸自己後背的傷處,那裏被遮掩地很好,根本看不出皮膚的損壞。她盤算着,這易容能堅持多久。傷口不宜長時間遮蓋,不然會越來越嚴重,可是任務尚未完成。
一想到昨夜就差那麽最後一步,真是想捶死自己,搞那麽多花樣幹什麽?直接上不就行了?還有那個太後,娘的早不來晚不來,偏偏要趕在點子上!
兩軍交戰,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她這已經是第二回了,按三而竭的說法,再有下一回那豈不是兇兆?
十月拍着額頭,滿臉頹喪。
用過早膳,暮四喜滋滋地跑來,“姨奶奶聽他們說,四季園裏的蓮花一夜間竟全開了,紅鯉戲蓮,好兆頭呢。蓮花那不就是您嘛,各位姨奶奶都去四季園賞蓮去了,您要不要去瞧瞧?”
朝三好奇,“真的?一夜全開了,那得多美。姨奶奶去吧去吧。”
羅十月也是個坐不住的,心底正煩悶,“去看看也好,反正閑着也是無聊。走吧。”
主仆三人趕着熱鬧去了四季園。院子裏的蓮池非常大,蜿蜒如披帛,天然地點綴了紅鯉戲蓮,比起蜀繡更勝一籌。蕭弁果真是個會享受的。十月走走看看,池中有蓮,碧波倒映出她的影子,倒影中也印出一捧小小的紅蓮,一時間竟分不出是人襯托了蓮還是蓮點綴了人。
美的相得益彰。
園中很熱鬧,相府中的女人們素來無事,這種奇景自然不會放過。
劉氏也在其中,衆星拱月一般被通房、侍妾圍在中心。一群女人竟圍着劉氏的名字拍起了馬屁,“姐姐的名字正是個蓮字,而這池中蓮一夜盛放,錦鯉嬉戲,奇景妙不可言。這豈不是就在暗示姐姐不日将有好運而至嗎?”
“對呀對呀,相爺素來疼愛蓮姐姐,這回百蓮盛放。看樣子,過不了多久這好事定然會發生在相爺與蓮姐姐身上。姐姐高升了可不要忘記咱們姐妹呀。”
.....
好話誰不喜歡聽。劉蓮先前還是心情很好的樣子,等她看到了不遠處的羅十月,眼神便變得刻薄了。撥開衆人,一搖一曳地走到了羅十月眼前。她知道昨夜裏相爺匆匆入了宮,可是入宮之前呢?那麽長的時間裏,想幹點什麽幹不成?
十月本是坐在廊凳上,伸手撩池中水。眼底忽然就出現了一雙繡花鞋,不用看也知道是誰,不過今日她沒心情跟她吵嘴架,她還陷在昨夜裏的頹喪中沒出來呢,“池中蓮花正好,劉奶奶不欣賞一番嗎?”
劉氏擺袖往前一步,“本來是在賞的,可是有些人一來,興致就被敗壞了。”
十月撩一捧池水,逗得那魚兒遠遠地游開,然後仰首對着劉氏宛然一笑,“确實,我也有同感。”
劉氏眼尖地看到了十月脖頸露出的紅痕,她自然清楚那是什麽。心底登時冰涼,指甲掐進手心裏,“不要以為相爺單就對你特別,男人只不過圖一時新鮮,等他厭倦了你還不是一樣被踹開!就像昨日那般。”
羅十月把弄着手中的細水,漫不經心道,“那就不勞你費心了。不過,昨日,我們很好。”十月想起三番兩次被黑衣人跟蹤,眼神清冷,“不過,我倒是想提醒劉奶奶。有些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凡事小心着點,別到時閃了腰,甚至...”十月逼近劉氏,“害了卿卿性命。”
“你——”
“姐姐不要跟她一般見識,氣壞了自己的身子。咱們姐妹誰不知道,這些年來只有姐姐的地位一直穩如泰山。”距離劉氏最近的一名黃衣女子勸到。
可是卻不知道觸了劉氏哪一片逆鱗,只聽“啪——”一聲脆響,那說話的黃衣女子被劉氏擡手打了一巴掌。
黃衣女滿臉不可置信,捂着被打的側臉,立馬紅了眼眶,“你為什麽打我?”
劉氏卻一臉怒容地甩袖離開了。
羅十月挑挑眉,看那啜泣的黃衣女一眼:真會說話。
自始至終,侍妾的身份不變,這可不就是地位穩如泰山嗎!
四季園一游,閑散已久的女人之間又有了新的舌根可嚼。羅十月卻在兩日後的晌午收到一支飛來袖箭,“铮”一聲釘進桌面,入木三分。袖箭上插了一張紙條,上面只有六個字:三十裏外茶陽道
最讓她震驚的是紙條的右下方,印了一枚小小的蓮花。
十月趁朝三暮四不在身邊立即将袖箭收起來。
會是誰?黑衣刺客,還是.....劉蓮?
借故打發了院外的朝三暮四,回房換了一身利落衣裳,一躍便翻上院牆,閃身就不見了影蹤。而就在這時,悲翠園外另一道身影也随之一閃追出,遠遠地跟着。
三十裏外的茶陽道是鄄京城牆外的一條近郊小道,少有人經過。十月循着紙條上的地點摸過來,發現這裏只不過是尋常的一條小道。在遠遠的盡頭挂起一面幌子,大大的寫了個“茶”字,是一處涼茶小攤,大概是賺幾個路人的茶水錢。眼下正是沒人的時候。她仔細打量了附近,除了近處的疏林密草和遠處的莊稼,沒其他能藏人的地方。
忽然,身後的草木“唰”一聲響動,羅十月耳尖微動,警鈴響起。雖只有一瞬,但明顯聽出來那不是風聲。更何況方才根本就沒風。
捏緊了指間銀針,一步步逼向草叢。
近處林木稀疏,草不過膝。羅十月将附近有可能藏人的地方查了個遍,連個鬼影子都沒看到。眉頭越擰越緊,眸光逡巡着四周。
一聲蟲鳴将息,身後長發被突然襲來的勁風掀起。羅十月倏然轉身,眼疾手快,幾乎是同一時間手中的三枚銀針齊唰唰打在了她眼前的樹幹上。
她皺眉,沒人?
雙腳略微分開,身體隐隐呈半防備半攻擊姿态。
“既然閣下已經來了,何必還要做起縮頭烏龜?”
應聲回答她的竟是“哇——”一聲孩子的嚎啕大哭,羅十月猛然回頭,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一個四五歲男童趴在地上哇哇大哭,看樣子像是摔倒在地的。這種荒郊野外哪裏來的孩子?她沒有放松警惕,只是一步步緩緩上前。
就在她心生警惕的時候,有一個人出現在小道上,雙手将孩子托起。用雪白的廣袖替孩子擦擦眼淚,輕言細語哄着,說也奇怪,那孩子竟真的不哭了,伸手抱着他的脖子不撒手,小小聲的啜泣着。
那是多日不見的懷覺,十月看得有些發愣,他怎麽在這兒?
懷覺很有耐心,把孩子抱在懷中,輕輕搖晃,拍着小孩的後背。着實有些父親的樣子,不過如果懷覺沒有出家,他這個年紀應當是幾個孩子的父親了。
十月遠遠的站着。
看着看着,那小孩忽然就扭過了身子,看到她後,小眼神驟然大亮。
就在羅十月莫名其妙的時候,孩子張開兩只小胳膊就喊,“娘——”
“娘——”
羅十月懵!
懷覺也轉身看過來,一陣小旋風卷過,在他們之間。遠遠看去,太像一家三口。
懷覺抱着孩子,遠遠地與孩子一起看着她。,那一雙青山遠水般的眼睛,永遠有說不盡的溫柔,竟給人一種心慌意亂的錯覺,十月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她看見懷覺對小孩說了幾句什麽,然後那孩子伸着小手更高興的喊,“娘——娘——”
懷覺抱着孩子站在暖風中看她,十月被釘在原地,滿頭黑線:我什麽時候有這麽大兒子的?
躲在暗處的周宗凡狠狠地擰了眉,呆得位置不好,視線被一叢矮樹擋住了,他看不到男人的樣子,但是那女人就是千裏雪沒錯!嘴裏罵了聲娘。相爺那麽英明神武的人竟被這個女人騙得團團轉,孩子都這麽大了!林間有隐約異響,由遠及近,周宗凡立即閃身離去,他知道這裏面藏着的不只是他一個高手那麽簡單。
走近了才看清,懷覺唇邊嵌着和煦的笑,點漆黑眸專注的目光叫人一陣慌亂。
“施主,好久不見。”
小孩歡快地從懷覺身上爬下來,徑直越過十月,噠噠地奔向羅十月身後,“娘——”
一布衣女子眼中噙淚,抱起失而複得的孩兒,“狗蛋你跑哪兒去了?吓壞娘了。”
“狗蛋摔倒了,大師父抱。”
羅十月看看那母子倆,再看看白袍僧人,想想自己.....
十月指了指離去的女子,“.....他娘?”
懷覺立在她對面,那一身容姿,恍若水中月。眸中含笑,溫潤無雙,“施主真聰明。”
輕風将那一對母子的談話送來。
“蛋兒啊,你手裏抓的是啥?”
童言最真,只聽那孩子道,“娘,大師父讓狗蛋對着那個姐姐大點聲喊,聲音大就獎勵松子糖。這個糖可好吃了,娘你嘗嘗......”
羅十月,“.......”
懷覺師父嗓子突然不大好,咳個不停,面色緋紅,“咳咳咳.....今兒這風有點涼,施主應當多穿幾件衣裳出來才是。”
.............
☆、你這個滑頭和尚
懷覺一陣幹咳,除了偶爾一聲鳥鳴,再沒人理他。向來驚若天人的懷覺師父落得莫名尴尬。
十月乜着眼看他。從之前的事看來,她知道這和尚并不是像表面這般出塵脫俗,能幹出這等事更能看出這和尚不純粹,于是口氣一改從前的随性,沖沖的,“你不在寺裏念經養傷,跑這裏幹什麽?”
繼而,羅十月将懷覺從頭打量到腳,“該不會是你把我叫出來的吧?”
懷覺竟也不臉紅了,避重就輕,“難為施主還記挂着貧僧的傷,貧僧養傷多日已無大礙,出來走走更有益。倒是施主,貧僧記得施主出身大戶人家,這個時候不在府上,跑到這荒郊野外做什麽?”
有三兩農夫扛着鋤頭經過,好奇地看他們一眼。
十月的目光将周遭逡巡一圈,信口胡謅,“沒什麽,跟你一樣閑得慌,出來透透氣。”沒什麽異常,蓮紋刺客既然引自己出來,為何又不現身,是不是跟和尚有關?方才的掌風是誰,是他嗎?
懷覺會心一笑,好像很相信,“既是這般,施主不如随貧僧回寺中。前些日子遠方好友托人送來些許好茶,貧僧素來與施主有緣,便拿來做個人情,贈與施主嘗一嘗。”
這個和尚明明就是白月光一樣的存在,又白又潤,知禮識趣,實在讓人懷疑不起來,也讓人不願意将他往壞裏想。縱然他身份有異,但從來沒有加害過她,她的性命還是懷法救的。可她依舊想知道,這和尚到底想做什麽。
反正你裝我也裝。
她點頭,“好啊。不過,家主太小氣,我連個煮茶的紅泥爐都沒有。”
懷覺面上帶笑,邊走邊說,“施主若不嫌棄,可以将貧僧的帶回去用。”
“跟你要什麽,你什麽都說好。那你幹脆把寺廟送我吧。”
懷覺笑,“阿彌陀佛,出家人四大皆空,寺廟本就是屬于衆生的,貧僧何德何能能夠獨有?施主乃是衆生之一,摩诘寺自然也歸施主所有。”
十月瞥他,“大道大義信口撚來,口才真是了得。”
懷覺依舊滿目溫和,是個慈悲的僧人,“阿彌陀佛,施主此言差矣。”
羅十月挑眉,“又怎麽錯了?”
“那不是大道大義,我佛慈悲,佛門以普渡衆生為己任,應當視為大愛。”
跟個一絲不茍的和尚讨論道還是義,注定她不會勝出。兩人腦子不在一個水平線上思考,十月索性不再搭理他。
茶陽道名字聽着好聽,其實越往東走越崎岖,漸漸上了山道。腳下坑窪不平,有時不小心還能被絆一下。走這種山道的時候一定要注意腳下,不然的話很有可能會跌下山溝裏。再往前,深一些的山溝底下矮樹層生,看不清底部的真面目,與山崖無異。
懷覺走一段就出言提醒她,“施主當心腳下...”
話音剛落,羅十月就聽見方才說話的人“啊”一聲矮身下去。
“和尚——”十月本能的伸手去拉他!
崎岖不平的山道上坑坑窪窪不少,懷覺不小心一腳踏進了凹下去的石坑,腳脖子歪了下,身子猛地打個晃子,眼見着就要滾下山坡去。
十月本以為能把他拉起來,誰成想,這家夥力道竟然這麽大!不但沒把他拉起來,反倒是把自己拽下去了!
羅十月的頭被捂在懷覺的懷裏,一路翻滾,滾過雜草層生,翻過蟲鳴鳥叫,最後在坡底停下來。還沒從懷覺的懷裏抽回腦袋,十月就聽見懷覺一聲痛苦的悶哼。
她趕緊起身,只見單手捂住胸口面色痛楚,“是不是撞到傷口了?”
懷覺面色泛白,他微微擺手,“...無妨,施主不必擔心。”
羅十月怒,“無妨無妨,你嘴裏除了無妨還說出什麽有用的話?到底是不是撞到傷口了?嚴重嗎?你臉都白了。”
懷覺緩過一口氣才開口,“....是有一點,貧僧緩一下便好。”
那傷還是替她擋的,十月可不覺得自己是忘恩負義之人。當下就要伸手檢查,“我看一下。”
懷覺擋住衣襟,“施主不可....”
十月看見懷覺的手背上不少擦傷,血漬淩亂,應該是方才他以手護住她後背的緣故。十月心口一窒,随即移開眼,
“你是出家人,你四大皆空,你六根清淨,自己說的話都忘了?遮遮掩掩。那我不看,你自己看看嚴不嚴重,嚴重的話...大不了我背你爬上去。”娘的,她是女孩子都沒他嬌羞。
大不了我背你上去....
懷覺聞言,稍稍松開抓住衣襟的手,低聲道,“那...施主看吧。”
羅十月一看他那泛紅的嬌弱表情,再聽他那被逼就範似的語氣,就好像她強搶良家少男!
頓時氣不打一處來:臭和尚你能不能正常點?!剛認識的時候你特麽可不是這樣身嬌體弱易推倒的面嫩大姑娘啊!還有,老子雖然行事不拘小節,但老子才是女的好嗎?!
眼見着天不早了,蕭弁也不知什麽時候回府,萬一回府找不見她那就糟了。
十月深吸一口氣,忍了!
她伸出懷覺眼中的“魔爪”,想了想還是意不平,又抽回來,“算了,你自己檢查!”
懷覺依言解開僧袍,果然傷口的繃帶映出了大片的血跡,可他沒出聲,正打算将衣襟重新整理好,卻忽然被羅十月伸手擋住,“和尚,你不要命了?你是想讓我內疚死嗎?”
羅十月很想仰問蒼天,最近過得這是什麽混亂日子?
懷覺坐在原地,十月跪在懷覺身前,彎腰替他處理複發的箭傷。真是幸好,自從受傷以來,她身上總會悄悄帶上些許傷藥粉以備不時之需。這個決定果然是英明的,眼下這不就派上用場了!
懷覺老老實實坐地上,任由羅十月将他的繃帶拆開,上藥,再重新纏起來。
因為角度問題,十月要彎腰垂首,懷覺略微擡頭。師父的眼睛不自覺的就會撞上那兩片曾經品嘗過的朱唇,其中的柔軟與馨甜,懷覺一直不曾忘記,甚是懷念。
十月要給繃帶打個結,繃帶兩端之前被特意剪過,有些短,打結有些困難,她時不時的低頭,垂眸道,“和尚別動。”
懷覺眸光微閃,在她低頭下來的那一瞬,臉面微揚,身子不經意間前移半分。
呃——
羅十月頓時瞪大了眼睛,清清楚楚的看到了自己敦實地吻住了懷覺的鼻梁....
四目近距離接觸,眨巴兩下,四排眼睫毛打架。
羅十月:老爹.....救命。
十月耳根赤紅,懷覺滿臉通紅。
四周鴉雀無聲。
羅十月一寸、一寸....慢慢撤離被自己“侵犯”的那張聖潔的容顏,“.....”
懷覺猶如受驚野兔,目光無處安放,“施主你怎麽可以.....貧,貧僧可以當做...當做什麽都沒發生..”
一只烏鴉慘叫,飛過頭頂。
羅十月有些傻眼,“....什麽意思?”我又不是故意的!
懷覺眼神閃躲,竟不敢直視她,“意,意思是..施主不必對貧僧負責。貧僧畢竟是出家人,這樣有違.....”
見他要把一個“意外”歪曲成“蓄意而為”,羅十月暴脾氣上來,連聲指責,“要不是你那麽用力拉我,我會掉下來嗎?不掉下來,會發生這事嗎?你這個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