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畢業
隔天。
當喻初薇看到同桌大咧咧出現在他們面前時,她伸手點了點額頭,糟糕,忘記給她帶若白寫的字了。
“學長也來了啊。”
偌大的禮堂裏,坐落了滿滿的學生和家長,初薇見到她一個人,便問:“你爸媽呢?”
“何止我爸媽,我爺爺愣是要來,拎着一大堆禮物去辦公室了。”李詩園捂臉,“本來都覺得我考不上政法,現在超了那麽多分,老人家驚喜過度。”
三人挑了個地方就坐,初薇在中間,剛一坐下就被同桌蹭着手臂,“東西呢?”
“忘了。”
“忘了?”
“抱歉抱歉……這樣,你把你家具體地址給我,給你寄過去。”
“這還差不多。”李詩園看着臺上還沒有開始,便壓低了聲音問初薇,“我微博上艾特你的你看了沒有,還有微信裏給你的那些公衆號?”
“沒有。”
“你怎麽能不看呢?這可是我辛辛苦苦收集起來的,肯定對你們有幫助。”
“你……”
“你得相信我,我還能害你不成?什麽第一次約會什麽事是一定不能做到、情侶之間最溫暖的相處方式是什麽、男生的哪些表現一定是真愛,還有什麽假矜持和真拒絕、男生有哪些軟肋一碰就碎的……對了,這其中有一篇博文叫做《身為女友的自覺》,其中內容涉及到方方面面,衣食住行,還講了男女房事的時候,女的要怎麽配合唔……”
喻初薇一把捂住同桌的嘴。
糟糕,即便現在她不轉身,也能夠感覺到若白的眼神正盯着她後腦和後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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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定、聽見了。
她松開同桌的嘴巴,打心眼兒裏覺得她像極了成熟版的曉螢,說起胡話來,臉不紅、心不跳,至少曉螢還沒這樣的水平,偶爾還會妥協于大家的眼神。
“害羞啊,有什麽好害羞的,你知道前段日子人民日報微博抽什麽瘋,連續好幾天發的都是關于男女性生活的內容,古今中外……別拽我,咱倆一個生物老師……”
“開始了開始了。”校長已經站在了講臺上,初薇打斷她的話,松了一口氣,靠回椅背坐好。偷偷用餘光去瞄若白的臉,發現他神色淡淡,沒什麽表情,心裏徹底放松了下來,正欲好好聽校長致辭,猝不及防耳邊想起醇厚低沉的男音。
“生物老師是誰?”
她就知道,他肯定聽叫了,即便園寶已經把聲音壓得很低了,即便周圍喧嘩得很多人在講話。
“咳,珍珍姐……”
“嗯。”
這樣清淡又聽不出喜怒的單音節讓初薇心頭一顫,總覺得有種心虛的感覺。
江珍珍其人,年過半百,也是若白的生物老師。帶離了他們那一屆後,因為兒媳懷孕,回到高二接手文科班,工作相對輕松,只有會考指标壓力而無高考壓力。這個老師工作二三十年,她的生物課,從來壓縮到一半的時間,另外的一半留做拓展延伸,所謂延伸,就是從生物角度解讀父母子女以及男女關系。
“咳……”初薇又不自在地低咳一聲,選擇以沉默來應對尴尬的局面。
“嘿……”同桌拿手肘碰了碰她。
“你又想說什麽?”
“你和學長唔……”
初薇默嘆了一口氣,繼續捂着對方的嘴,在心裏發誓,絕對要讓這個人離若白遠遠的,否則,誰知道她會說出什麽樣的話來。
若白餘光看着兩個女孩的小動作,嘴角微勾。初薇能有這樣爽直又坦然的好友,他很高興。
曾經一度,他覺得初薇是不是患了嚴重的心理障礙,類似于社交的恐懼症。
因為,她從來都不談論學校裏的事情。
直到後來,他刻意路過高一的教學樓,刻意走到她的教室,看到她的同桌大喇喇靠在初薇的肩頭。
那個時候他就知道,他的擔心,是多餘的。
初薇和他一樣,生人勿近,但凡能有肢體接觸的,便已經是重要的人了。
所謂畢業典禮,不過就是上到校長,下到各優秀班主任輪番致辭,說一些或慷慨激昂、或溫情脈脈的話。
同學們看上去都興致闌珊的,覺得終于要來開高中這個火坑。
但是真的想來,這樣熟悉的學校,在這裏待了三年,多少都是有點舍不得的。
尤其,當背景音樂還是《送別歌》的時候,初薇能夠聽到周圍很多女生吸鼻子的聲音,連帶着,自己的鼻子都有點酸澀。
這時候,一只大手握住了她的手,指節硬朗,手掌寬厚,指尖微涼,掌心溫熱。
“不用難過。”他說,“學校的本意,不是讓你們難過的。”
“我知道……”她語絲悠長,像是想到了什麽事。
這不是喻初薇第一次參加畢業典禮。
小學的畢業典禮有父母作陪。
初中的畢業典禮,是若白等在校門口接她回家。
可這高中的畢業典禮,她也不是第一次參加。
兩年前,若白畢業的時候,她也來了。
因為初薇知道,若白小學的畢業典禮,叔叔阿姨在。
他初中的畢業典禮,結束在那年的道館挑戰賽之前,是哥哥和廷皓哥哥伴他一起。
但是高中,他從來沒讓叔叔阿姨操心了,可是身邊也好像沒有了旁的人。
所以,她是怕他難過,怕他孤單。
“……你當時還罵我胡鬧來着。”初薇低聲開口。
若白握着她的手用了幾分力,他知道她在說什麽,“你沒有胡鬧,是我說錯了。”他很難形容當時在學校禮堂外看到初薇時的心情。
同樣都是高考成績出來之後的第二天,別的同學身邊總有人陪着一起來,就算父母親人不來,也是三五成群作伴。
高中畢業,再怎麽樣也是大事。
他有要好的朋友和同學,但也的确是獨來獨往慣了。
小姑娘就站在灌木叢邊,穿着淡藍色的襯衫裙,隔着熙熙攘攘的人流,一下子就對上了他的目光,姿态清雅地沖他揮手,她說:“若白師兄,我也想看看畢業典禮是什麽樣子。”
“胡鬧。”他那個時候這樣說道。
現在,他理解了當時的心情。
那種心情,大概就是心裏柔軟到一塌糊塗,蔓延至肺腑。
若白最怕的就是別離。
很多人,都離他而去。
可是自始至終,還有這樣一個姑娘,陪伴在他身邊,不離,也不棄。
那年的畢業典禮,沒有憂傷,沒有惆悵,即便身邊的人,聽着那些動人煽情的話,眼眶紅紅的,但他依然沒有一絲一毫難過的心緒。
“謝謝你陪我一起。”
“嗯。”
“以後可以常回來看看。”
“一起嗎?”初薇擡頭。
“好,一起。”
從禮堂出來,初薇和若白兩人并肩而行,至于那個第三人,很有自知之明地道了一聲“我接我爸媽還有爺爺,就不和你們一起走了”,然後溜之大吉。
路過高三教學樓的時候,從臺階上下來很多老師,看樣子,是要去參加什麽會議。
不少學生和家長停下腳步攀談。
初薇迎面碰到了語文老師,主動停下了腳步,喊了一聲:“老師。”
“這就要走了?”
“我一直都有想要報考的學校,分數也符合,所以不用去風雨操場看各個高校的招生宣傳了。”
老師們一早就在班群裏說了,今天事情多,如果無事,也不用去辦公室一一道別了。要是真有關于報考志願的事,索性還有幾天,他們的電話,也是二十四小時為學生和家長開通。
況且,各式各樣的畢業照,年級的、班級的、個人團體的,四月份就拍了;那一本畢業證書只是與會考挂鈎,高考之前,便早早地發了;剛剛教務辦的蔣老師,也已經把網上填報志願的流程講得很清楚;
所以,還真的沒有其他事。
“是,你是考得不錯……”中年男人點着頭,把目光放在了自己學生身邊的少年身上,長身而立,身姿挺秀。明明是白天,卻像是風骨清高地像是在月下的荷花,氣質清遠。
這人是若白,他知道。
“陳老師。”若白點頭敬稱。
“今天是陪初薇來參加畢業典禮的?”
“是。”
“你在岸大讀書,念的是什麽?”
“英語。”
“英語……”男人念着,總覺得這樣西式又精英的專業,與眼前滿是古典氣息的少年不相匹配,“我還有總結會議要開,先走了。”
“老師再見。”
“再見。”
男人越過他們往行政樓走去,走了幾步,又往回看了看。
若白,他雖然沒教過,但是也認識。
岸高最出色的那幾個人,全校都知道。
而他之所以對這個男孩子印象特別深刻,大概,是由于辦公室裏老師常常閑談聊起的話題。喻初薇遞交上來的回執單上,家長簽名這一塊,多數都是若白的簽字。
這倒是奇了,他們一早都清楚那姑娘父母不在國內,所以家長會都是兄長過來開。但是那麽瑣碎平常的回執單,一張一張,竟是一個“師兄”的簽名。
男人看着一高一矮相偕的身影,恍若渾然一體。
他嘴角含笑,年輕人啊,真是越來越看不懂,可最後,也是看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