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風平
喻初原剛剛跟着老師下了手術,回到科室就聽說,急診那邊送來了很多重傷患者,需要各科會診。一打聽才知道,市立體育館門口的廣場上發生臨時建築的坍塌,繼而又有好幾起車禍發生。
他一路過來的時候心頭狂跳,就怕這其中會有松柏的人。
結果到了急診三樓,傷患者、醫護人員、陪同家屬,紛紛攘攘中,他看到了熟悉的弟妹。
一男一女面立而站,兩個人都低着頭。
女孩低頭看鞋子和地磚,少年低頭在看她。
“若白……”他幾步到了他們身邊,“豆丫,你們沒事吧?”
喻初薇擡起頭,一身白大褂的兄長面露憂色,她搖着頭,“哥,你放心,我沒事。”
“你呢?”初原問若白。
“沒事。”
“你們真的确定沒有事嗎,若白?”兩人身上的道服有些褶皺和塵土,神色異常冷淡,尤其是若白,陰沉着臉,像是冰天雪地中一朵被凍住的蓮花,嘴唇隐隐發白。
“确定。”初薇開口安慰,“哥,我們真的沒事,我不會讓若白師兄出事的……”
“喻初薇。”若白的聲音冷淡到了骨子裏,像一把浸透了冰雪的飛刀“嗖嗖”飛來,“你不要命了,知道那些鋼筋砸在你身上會有什麽後果嗎?”
初薇擡眸看他,卻是一語不發。
從事故發生以來,若白除了一開始問了她一句“有沒有事”後,便再也沒有同她說過話,渾身像是散發着濃濃寒意。
她委屈。
不知道自己哪裏惹他不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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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略帶小心和忐忑。
所以——
她反複咀嚼師兄剛才的話。
他現在是在怪她救了他嗎?
“那你有想過砸在你身上會有什麽後果嗎?”喻初薇反問,直逼他的眼睛。
若白目光沉沉看着她,面容肅冷。
一陣鈴聲打破對峙的焦灼。
他從背包裏拿出手機,看了一眼來電顯示,走到一邊去接電話,兄妹兩人只聽見他叫了一聲,“廷皓”。
“你們當時就在那個建築物下邊?”初原問她。
“嗯。”
初薇把情況說了一遍,講了若白怎麽護她,她又怎麽反過來護他。
喻初原聽着,有些微愣,但很快反應過來問題出在哪裏,對妹妹溫聲開口,“沒事,若白沒有生你的氣。他只是在後怕,怕你真的出事。”
“可是……”初薇輕輕說道,“我也怕啊,我也怕他出事。”
初原将大手放上女孩的頭頂,目光越過她去看少年挺拔隽秀的背影。
他動容,若白會在第一時間保護初薇;他也動容,初薇能在第一反應下保護若白。
怪異的念頭滑過心房,初原來不及抓住。
“對了哥……”初薇說,“秀琴被汽車刮到了,有些骨折和挫傷。”
“嚴重嗎?”
“醫生說不嚴重。”
話音剛落,胡亦楓打着哈欠從病房裏打開門出來。
喻初原這才聽見,他們旁邊的病房裏,響着熟悉的松柏弟子的聲音。
“咦,初原師兄,還正要給你打電話,進去看看秀琴吧。”亦楓說道,“醫生都說不嚴重了,大家夥兒在裏面還一個勁兒揪着護士不放。”
初原松了一口氣,摸了摸妹妹的腦袋,轉身進了病房。
這時候,若白結束了電話。
“誰打來的?”亦楓問他。
“廷皓。”
“噢。”亦楓點點頭,“知道得還挺快啊,方廷皓說什麽?”
“組委會、建築公司、司機,都會擔責。”
“當然該擔責任。”亦楓懶洋洋地開口,“我看這事兒是要鬧大的節奏。多米諾骨牌啊,得虧是沈檸教練被烏泱泱一群人圍在中間,要不然,還指不定要掀起多大的狂風巨浪……現在秀琴傷了,比賽肯定不能打了,換初薇上嗎?”
初薇一愣,在急診裏只顧着陪秀琴做檢查、打石膏,她都忘記了比賽這樣要緊的事。
只聽若白淡然開口,“讓百草上。”
“百草?”亦楓有些驚訝,看了一眼同樣訝然的初薇,“你可想好了,後面比賽很難打,真讓百草上?”
“就她了。”
“你是對我生氣所以不讓我上場嗎?”初薇急忙伸手拉住若白的胳膊,為自己的行為做解釋,“難道就許你保護我不受傷,就不許我保護你嗎?就像你本能地要護住我,那也是我的本能,你怎麽能夠責怪我?”
若白抽回自己的手。
是本能。
危險來臨的時刻,想要保護初薇的平安。
這是他的本能,他無法解釋。
可是初薇的舉動——
他也知道那是她的本能。
因為太快。
速度太快。
快到他根本來不及反應,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被她死死地摁在地上,她要用她整個身體替他擋住砸下來的鋼筋支架,這原本,是他要做的。
他怕啊,要是今天沒有幸運,初薇會受傷,為了救他而受傷。
初薇這樣的本能,讓他覺得心裏像是什麽地方被擊中了,又塞滿了什麽東西。
“還有一個月就要高考了。”他說,“你需要好好複習迎考,最後的階段了,別松懈下來。這是一開始就說過的。”
“可……”
“如果你在賽場上受傷,肯定會影響。”若白打斷她的話,“而且,你該相信我的判斷。”
對他來說,師弟師妹們的健康才是擺在第一位的。
松柏的輸贏确實重要。
但,不會有初薇的發展重要。
喻初薇看看若白,他神情淡淡的,仿佛秀琴的受傷也沒有太多幹擾到他的情緒。
無論什麽時候,松柏的大師兄都是這般寵辱不驚。
究竟什麽時候,她可以在他的臉上,看到一樣的色彩呢?仿佛事故發生後他的那一抹慌亂,是她的錯覺。
初薇終是點頭,“好,就讓百草代替秀琴上場吧。”
秀琴的傷帶給松柏不小的沖擊。
一天之內,如同坐過山車般經歷大喜大悲。
好在秀琴受傷并不嚴重,只要安心靜養就沒什麽問題。
在若白宣布由百草接替秀琴出戰接下來的比賽時,衆人除了驚訝和面面相觑,也沒說什麽多餘的話。
秀琴的反應也很平常,像是早就猜到了這樣的決定,拉着百草的手,細聲囑咐起來。
賢武道館。
一襲香色旗袍的女人品着手裏的清茶,眉目韻致絕色,“這個監控視頻,你已經看了第三遍了。”
“我知道。”方廷皓從畫面中擡頭。
“這麽關心這件事,那兩個……”沈檸問他,“是若白和初薇嗎?”
“是。”
沈檸放下手裏的茶杯,看向筆記本裏第四次回放的監控,淡笑着評價說:“初薇的速度夠快啊。”
方廷皓不可置否,按下了筆記本,往後一靠,靠在了沙發椅背上,道服裏的背心貼着後背,一股濕涼蔓延至全身後消散。
“還沒問你呢,煙急火燎地跑回岸陽,是為了哪一個?”
“什麽哪一個?”
沈檸徐徐開口:“喻初原,喻初薇,若白。”
“都是。”
沈檸淺笑不語,一室靜默。
她本來以為廷皓和初原關系最特殊,長輩、元武道、婷宜,很多因素混雜在一起,讓他對他有着一份執念;卻沒想到,他和若白的關系也那般要好,想來他們的情誼,要更加純粹一點。
只是那個初薇,沈檸想,幸好廷皓拿人家當成單純的青梅竹馬,否則,還真争不過若白。
“師兄!”
聲音隔着門就傳來,進來的人是申波,神色有些匆匆,“沈教練也在啊。”
“好久不見,申波。”
“找我什麽事?”
申波推了推眼睛,俊秀的臉上有些猶豫。
“有事就在這兒說吧。”
聞言,申波走到廷皓面前的沙發上坐下,組織着話語,開口道:“你剛回來那會兒找我調查的事情因為碰到伯父的阻礙,所以沒查成功。但是我今個兒在外面吃飯的時候遇到一個人,你應該有興趣想要知道。”
“說。”
“以前尖峰道館的一個男弟子,和同學在聚會,喝多了。他四年前退出的元武道,說是當初被人狠狠教訓了一番,無力反擊,從那以後對元武道心灰意冷,再也沒碰了。這還不算,他又絮絮叨叨說了,說那連續幾個月裏,很多練元武道的人都被同一個人上門單挑……我主要覺得,這個時間點比較敏感,剛好是你讓我查的之後的事情,所以挾了他問情況。他——”申波看着大師兄的臉,把話說完,聲音凝重了幾分,“他承認他那個時候受人唆使,帶人在路上堵若白。”
“多少?”方廷皓黑眸微眯,幽深冷峻。
“兩次,一次七個人,一次五個人。”
“就兩次?”
申波直言:“他說他就幹了兩次,至于其他人,他就不知道了。”
“後來教訓他的人是誰?”
“不清楚。”申波回答,“只說大晚上闖入,看不清對方的臉,實力差距太過懸殊,絲毫沒有反手的餘地。好歹尖峰那時候也是一流道館,可這件事居然就這麽被壓了下來。”
方廷皓眉心微蹙,閉着眼像是在想什麽事情,而後睜開,嘴角上揚,輕輕念着,“原來是他……”
“誰?”
廷皓朗聲,“這件事情你就不用管了,已經過去了。”
“過去了?”申波摸不着頭腦,“已經找到了突破口,順着這條線下去,那幫人都能翻出來。”
“不用。”方廷皓回絕,“有人已經出過手了,若白的事情,算是解決了。”他站起身來,眼裏絲絲清明,“走吧。”
“去哪兒?”
“訓練啊。”
沈檸安靜地看着兩個少年出去,走到窗邊,看着外面碧澄澄的藍天。
岸陽這個地方,每一天、每一年要發生多少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