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回憶（1）
寫下第一段話之後，慕芍音絞盡腦汁思考了将近五分鐘，才終于打出了第二句話。
“不好意思啊，我這麽突然地離開你，也對不起我用這麽老土的方式跟你告別，實在是這些年被你虐怕了，十分懼怕你的王霸氣場，我有點怕如果我當面講出告別的話，你會把我抓起來就在空中來個三百六十度旋轉接，然後團成一團用力扔出去。”
恩，這個開場不錯，幽默又不失風趣，肯定可以大大緩解沈禦在看到這封信時憤怒的情緒。芍音滿意地盯着這段話點了點頭，接着寫下第三段話。
“至于我要離開你的原因，請放心，我不是得了什麽絕症，也不是移情別戀，而是……怎麽說呢？唉，我這種複雜的心态還真是有點難以解釋，那不如就從我們剛認識的那天講起吧，也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初次見面的時候？反正我是永遠都忘不掉的。”
芍音本想接着寫下他們初次見面的情景，可是想着想着，回憶就在這裏開了閘，讓她不禁一點一點陷入了自己的回憶漩渦裏去……
和沈禦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慕芍音十六歲，正在Y市一家重點高中的重點班裏讀高二。盡管如此，她卻并不是個好學生，當初能考進這所學校，完全是由于她中考時無比詭異的超常發揮，可是考進學校之後她就原形畢露了。因此自從進入這個班級後，她在班上的成績排名就非常穩定——如果不是倒數第一，那就絕對是倒數第二。
也不是芍音不夠努力，而是她曾經十分努力了也沒有任何效果，最後只好挫敗地認識到自己就是腦子不好，比不上其他同學。因此，當班上的其他同學都在為了心儀的大學努力讀書學習時，芍音則坐在教室的最後一排，用鉛筆在課本的空白處畫畫。
現在仔細回想一下初次見到沈禦的那天，其實也就是很平常的一天，頂多就是那天的陽光比平常更燦爛了一點兒。那應該是高二開學之後沒多久，語文老師兼班主任劉芸在上第一節課之前，走進教室裏示意大家安靜下來，然後說道：“咱們班今天轉來了一個新同學，希望大家以後能跟他好好相處。”
教室裏頓時響起了一陣竊竊私語，不同于動畫片和電影裏學校天天都有轉校生的劇情，其實在現實裏，一般情況下大家是很少能見到轉校生的。
因此大家都有點興奮，幾個女生更是小聲讨論道：“也不知道是男的女的。”
“如果是男生，拜托一定要帥啊！咱班的帥哥實在太少了！”
芍音聽到這話不禁偷笑，心想世界上哪有那麽多帥哥啊。
然後她聽到講臺上的班主任接着說道：“沈禦同學原來就讀于B市的Q大附中，學習成績一直非常優異，現在我請他進來。”
同學們的私語聲頓時更大了，Q大附中哎！那絕對算得上是全國最好的高中之一了，這個人竟然是從Q大附中轉來的，那學習得多好啊！
芍音不禁也被勾起了一點興趣，放下了筆擡起頭，打算看看這個轉來的學霸究竟是何方神聖。
就在她擡頭的那一剎，一個高大颀長的男生從教室門口走了進來，他身上穿着白色襯衫和黑色長褲，鼻梁高挺，眼眸深邃如星，略顯冷淡地平視着班上的其他同學，窗外的陽光照進來打在他身上，勾勒出他輪廓分明的側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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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室裏突然安靜了兩秒，緊接着就爆發出一陣更為劇烈的私語聲。
尤其是班上的女生已然激動得不行了，芍音的耳邊全都是“哇塞好帥啊”、“我的天長得好像明星啊”、“咱班終于有個除了左鴻以外還能看的男生了”之類的議論。
“大家安靜一下。”班主任提高聲音說道，臉上帶着略顯無奈的微笑，她怎麽會不懂學生們在激動什麽，“現在請沈禦同學給大家做一下自我介紹。”
于是教室再度安靜下來，所有人都盯着講臺上的英俊男生，半秒的沉默之後，沈禦開口說出了他在這個班的第一句話：“大家好，我是沈禦。”
這麽短，就完了？芍音不禁微微挑了挑眉，心想果然現在的帥哥都喜歡裝酷，沒意思沒意思。旁邊的女生怎麽還在大呼小叫啊，哦對了，還要給這個沈禦分配座位，難怪她們這麽激動，也不知道沈禦會坐在哪兒，反正肯定沒自己的事兒，學習好的學生都是坐前排的。
芍音拿起筆準備繼續畫畫，誰料這時，她忽然聽到班主任說道：“沈禦，你的座位在這一排最後的那個空位，那個短頭發女生旁邊。”
芍音愣了一下，最後一排，短頭發女生？這不就是自己嗎？
等她愕然地擡起頭時，沈禦已經站在了自己面前，他面無表情地指了指被芍音用各種雜物霸占的整張雙人課桌，漠然道：“麻煩你把這邊的東西收一下。”
芍音有些手忙腳亂地将旁邊空位上的東西抱起來，一股腦兒塞進自己的抽屜裏，看着沈禦端端正正坐在了自己旁邊，然後從書包裏一樣一樣取出文具和課本，整整齊齊擺在了桌子上。
從始至終，這家夥看都沒看自己一眼。
芍音将求助的眼神抛向班主任，想跟她傳達“老師你把座位安排錯了”這個信息，然而後者只是對她安撫地一笑，便開始上課了。
芍音至今都深刻記得，那節語文課自己上得有多麽如坐針氈。身邊這個男生的氣場實在是太強大了，盡管他什麽都沒說，什麽都沒做，只是認真地坐在那裏聽老師講課，可是芍音卻覺得渾身難受，連畫畫都畫不好了。
那節課結束之後，芍音迫不及待就找到了班主任，跟她說：“劉老師，你能不能把那個沈禦調去別的地方啊？他坐我身邊我好難受啊。”
“不行。”劉老師認真地對她說，“我是專門讓他坐你旁邊的，沈禦的成績特別好，他在你身邊也能幫助你提高成績。芍音，老師知道你們都不喜歡聽這種勸解的話，但已經高二了，你再不努力一點，以後是考不上好大學的。”
芍音嘆了口氣，說道：“老師，我知道你為我好，但我的水準我自己清楚，我再努力也考不上大學的。你把沈禦放在我旁邊，只會害了他。”
“千萬別這麽想，老師相信你有潛力，只是還沒挖掘出來。”劉老師拍拍她的肩膀，說道，“以後有不會的問題就請教沈禦，他人很好，肯定會幫你解答的。”
那個冷若冰霜的家夥會理我才怪吧！芍音忍不住在心底吐槽着，他就差在腦門上貼個條子寫上“別煩我”了好嗎？
不過既然木已成舟，芍音也只好認了。她想通了，反正自己只要和沈禦井水不犯河水就成，他好好學習，自己開心畫畫，應該也能勉強度過高中的剩下兩年。
接下來他們就一直保持着這樣的狀态，整整一個月，芍音都沒有跟沈禦說過哪怕半句話。倒是班上的其他女生找過沈禦聊天，不過他真的對誰都一個樣子，永遠擺着那副冷冷淡淡的臉，女生問他不會做的數學題吧，他也會回答，只是當那些女生故意擺出沒聽懂的樣子想讓他多講一遍的時候，沈禦就會忍不住露出“你是大腦沒發育好嗎這都聽不懂”的表情，讓那些女生尴尬又羞窘，慢慢的慢慢的，女生們也就不敢再主動找他了。
芍音則完全沒打過沈禦的主意，倒不是她故作清高什麽的，而是她知道，沈禦是肯定不會理會自己的。那個時候的她留着一頭亂糟糟的短發，厚厚的劉海遮住了她的大半張臉，遠遠看去就像腦袋上頂着個掃把一樣，她的衣服也總是泛黃發舊的，走到人群中絕對會立刻被淹沒，一點都不特別。
芍音記得自己剛上高一進入這個班級時，還曾經因為土裏土氣被班裏幾個家境好的女生嘲笑過，不過芍音天生就是個爆脾氣，誰敢怼她她就千百倍地怼回去，再加上後來她又跟左鴻成了好哥們，那以後就沒人敢對她說三道四了。
所以她一直都對自己的認知很清楚，也不對高攀不上的東西抱有多餘的奢望。她只想安靜地畫自己想畫的東西，等高中順利畢業後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她已經打定了主意，絕對不跟沈禦有任何的交流，免得自取其辱。
但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一個月後的某天，兩人還是有了一次對話。
那天高二組織了年級月考，由于安排考場非常麻煩，所以對不太重要的考試，學校一直是讓同學們直接在自己的教室裏完成的，大家也不用刻意隔開坐什麽的。
而無論對于任何考試，芍音都秉持着放飛自我的态度，随便在不會做的試卷上寫一寫塗一塗就完了。因此她二十分鐘就解決了試卷，趴在座位上正打算睡覺的時候，耳邊卻忽然聽到一陣筆摩擦紙面的聲音。
芍音沒壓抑住好奇心，忍不住轉頭朝沈禦這邊看了一眼，這才發現他的中性筆好像是壞掉了，他正焦急地把筆在草稿紙上劃來劃去，試圖讓它重新恢複工作，那只筆卻怎麽都不出墨了。
芍音注意到他只有這一支筆，她盯着自己筆袋裏的幾只中性筆，在心底糾結了很久，最後還是無奈地拿出了一支遞到他面前，壓低聲音說：“喂喂，別劃了，你的筆肯定是筆頭的滾珠掉了，用我的吧。”
身邊的男生頓了一下，從她手裏接過了筆，輕聲說了一句：“謝謝。”然後就繼續在試卷上奮筆疾書。
把筆給了他之後沒多久，芍音就後悔了，因為她剛剛太緊張，竟然把自己最喜歡的一支中性筆給了沈禦！那支筆上印滿了草莓的浮雕圖案，芍音一直很喜歡它的設計。她非常想把筆拿回來，再給沈禦換一只別的，卻又怕他覺得自己的舉動像個智障，因此只能痛苦的忍了。
算了算了，等考試結束再把筆要回來也不遲。當時芍音這麽想着，然後……然後發生了什麽啊？
想到這裏，芍音猛地從回憶裏掙脫出來，她撓着自己的頭發，忽然覺得哪裏不對——
等等，後來自己那支筆呢？考完試之後，沈禦好像沒有還給自己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