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争吵
“抱歉。”倪相平哭了一會,抹了抹眼角,輕輕推開秋嵩祺。
“所以,你什麽時候去C城?”秋嵩祺擡手替倪相平擦眼淚,倪相平卻偏頭避開了,他只好順勢捏一下自己的耳垂,蹲在倪相平面前。
倪相平望着他這些小動作,好像……柴犬。
他心裏好受了點,回答:“明天吧,我姐她不在這,所以,你帶一下海海。我很快會回來。”
秋嵩祺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帶好海海,但這時候問倪相平要怎麽做,估計他不會讓自己帶了。
既然是自己的孩子,那應該帶起來不會很難。倪相平平時好像也就是幫海海洗洗澡,帶他上下學,喂他吃喝,陪他睡覺……
秋嵩祺想了想,更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帶好。
“那我明天早上來接你去。”秋嵩祺說,“順帶送兒子去幼兒園。”
“明天他要去治療所。”倪相平站起來,秋嵩祺“哦”一聲,也就跟着他站起來,倪相平去把洗碗池清理了,秋嵩祺就在他旁邊看着。
“你是不是有話要說?”倪相平問。
“那個,我沒單獨帶過他。”秋嵩祺緊張地看着倪相平,生怕倪相平下一句就是“那算了”。
倪相平讓步得比誰都快。
“你也沒和我一起帶過他。”倪相平無奈地笑了笑。
“那……”
“有問題就打電話給我,只是,海海不吃辣不吃鹹的,你反正也不會做飯,帶他去館子裏吃就好,他沒那麽嬌貴。每餐之後都要按時吃藥,洗澡不能用花灑,要用浴缸……”
“等等。”秋嵩祺打斷他,掏出手機,點開錄音功能,“你再說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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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相平默默地擡起頭,眼神滞留在秋嵩祺臉上一會,他看上去很真誠,雙眼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赤誠地告訴自己,他真的對海海一無所知。
倪相平心裏嘆口氣,沒有将失落感表現出來,其實也沒有很失落,習慣就好。
他說:“我回頭發給你吧。”
“也,也行。”秋嵩祺應下。
他第一次覺得自己真的挺沒用的。
喪氣地把錄音功能關掉,屏幕跳到手機主頁,上面顯示淩晨兩點多。
“那個,相平,你去睡覺吧。”秋嵩祺順口說,“挺晚了。”
“好,那你走吧,明天見。”倪相平轉身離開廚房,沒等秋嵩祺出來,就把燈直接關了。好像沒這個人。
秋嵩祺愣神地站在廚房和客廳的明暗交界處,随後倪相平又不帶留戀地進了卧室,把門輕輕地關上。
“明天見。”秋嵩祺說完又去客廳坐了好一會,打量了一下倪相平住的地方。
不管是空間大小還是家具,都不如人意。倪相平以前和自己剛裝修房子的時候,對家具要求特別高,沙發要真皮,桌椅要紅木,杯子碗勺要陶瓷不要不鏽鋼。
可剛才他看見廚房裏的餐具都是不鏽鋼的,坐着的沙發是布的,而且好像還有點年代感,已經沒有了多少的彈性。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住的慣這裏。
秋嵩祺走之前抽了張紙巾,從桌上找到一支黑筆,在上面寫:真的希望你考慮一下重新搬家的事。那個公寓真的不錯。
天空慢慢亮起來,月亮和太陽好像要在一起出現的時候,倪相平不是醒過來,而是才睡着。
等太陽把最後一抹月光吞沒,倪相平就醒了。
陸承淩晨五點多給倪相平打了個電話,說他已經連夜安排好了葬禮的事宜。
一大早,醒來就聽見這句話,倪相平驀地感到心髒不舒服,或許是一晚沒睡好的緣故。
他還沒打算從床上起來,躺了一會,才洗漱了去客廳,看見了秋嵩祺留在桌面上的紙巾。
拿起來,把每個字反複看了幾遍,又放回原處。
随後就聽見有人敲門。
“相平。是我。”
秋嵩祺今兒來得真夠早。
倪相平頂着困意給秋嵩祺開了門:“你來了。海海應該醒了,我去看看。”
他剛起床,洗了臉刷了牙也沒能清醒過來。
一晚沒睡的後果就是腦袋昏沉沉,說話聲兒都帶着啞,像風吹樹葉的沙沙聲。
“沒關系,我等等就好。”
秋嵩祺倒是目不轉睛看着倪相平,心跳加速。
他的确很久沒看過倪相平這副模樣了。倪相平穿着白色的睡衣,睡衣看起來是棉的,洗的多了衣擺就卷了起來,褶皺也多,褲子是黑色的短褲。
手臂內側比外側白一點,看着就很柔軟,或許是白淨的事物容易讓人産生美好的幻想。
像雲。
很多年前,秋嵩祺做部門經理的時候,時間安排不自如,早晨很早就要走。
倪相平本來是比他晚上班,但還是會跟着他一起起床,在秋嵩祺走之前,給他打好領帶,糯糯地窩在秋嵩祺懷裏依依不舍地撒會嬌,踮起腳尖夠着了秋嵩祺的下颔吻上去,和他告別。
倪相平是溫潤的,秋嵩祺沒有再合适詞形容他,此時此刻,他好像看到了幾年前的倪相平。
也有可能倪相平一直就這樣,也不存在幾不幾年前。只是秋嵩祺從來沒有陪他起過早床。
這麽久了,也就忘記了倪相平的溫和。
秋嵩祺也不清楚倪相平為什麽總是這麽早就送海海上學,孩子小,應該不會想要起早床。
他一直覺得是倪相平不願意和自己多待一會。既然他不願意,秋嵩祺就沒逼過他,賭氣一樣,之後早晨幹脆不搭理他了。
各睡各的。各起各的。
再晚一點,就是各做各的。晚上秋嵩祺也回來得愈發遲,基本見到倪相平時不是已經睡了,就是在即将睡去的時刻。
“拿着。”倪相平在秋嵩祺發愣之際,給他一張卡。
上面赫然幾個大字:太陽幼兒園家長接送卡。
下面有一張海海的照片,他瞧了好一會,他還沒見過——原來還有接送卡這種東西。
之前倪相平好像也給過他幾次,但都弄丢了,以為不是什麽非要不可的東西。他沒在意過。
所以這張卡看上去挺新的,卡面還能反光。秋嵩祺猜着是補辦的。
海海的照片應該也是近照。柔嫩的臉幾乎要占據照片的八成。
“我微信發給你了一些要注意的事情。如果有什麽問題的話,你就打電話給我。”
“你,沒有拉黑我啊。”秋嵩祺卻有點驚訝。他一直不敢發微信給倪相平,怕他已經拉黑了自己,發了也白搭,免得讓自己心存僥幸。
要是知道倪相平沒有拉黑自己,也就不用非得等他接電話了不可了。
“從來都沒有。”倪相平聳聳肩。
秋嵩祺語塞,心裏罵自己一句,自己大概是小人之心。又有點暗喜。
倪相平見他一大早就杵在客廳發呆,只好一個人去了卧室。
“海海醒了啊。”倪相平發現海海已經坐了起來。
秋海海的睡眠質量并不好,起得往往比倪相平早,本來這個年紀的孩子都要貪睡一些,可是海海總是因為一點小動靜就醒了。
問過治療所的人,他們說這是正常現象,八成自閉症孩子都有睡眠不好的問題,除非他們特別累了,否則很容易醒過來。所以要格外注意海海的睡眠環境。
但是海海情況總歸是好點,只是喜歡早起。
倪相平替他疊好被子,海海醒了就安靜地坐在床邊上,純粹地發呆。
他瞄一眼海海,和客廳裏的秋嵩祺如出一轍。
秋嵩祺不久後從卧室門進來,過來幫倪相平将海海的睡衣換了。
“其實也不用這麽早,幼兒園應該沒開門吧?這才六點。”
“海海一般起得比我早。”倪相平雲淡風輕地說。
秋嵩祺怔了怔:“怎麽可能?他還這麽小,都說小孩子睡覺一般十多個小時才夠。”
“你忘了他有自閉症麽?雖然我很不想說,但他就是這樣。”
“所以你這幾年都是……”
“沒什麽,習慣就好。”倪相平笑了笑,“海海早上起來很乖的,你也別擔心,他不會吵着你,你要是這幾天起不來也沒事。”
“我不是這個意思……”秋嵩祺說。
秋嵩祺捏了捏海海的手臂,又仔細看了看他,好久沒見他,秋嵩祺是想念這個兒子的。
只是有時候不知道該想念什麽。和海海的接觸真的太少了。對他的了解約等于沒有。
海海好像是胖了。頭發也長長了。細黑細黑的,秋嵩祺撫上去揉了揉。
倪相平一個人把他照顧得很好。
秋嵩祺頓了頓手,才将他的頭發順好。
倪相平會不會很辛苦。
秋嵩祺想着想着就心疼倪相平。
心裏罵自己一句沒用。
昨晚近距離見到倪相平,他就覺得倪相平瘦了很多,眼神裏都是帶着倦意。
但海海呢,他覺着海海的臉比之前還要有光澤。肉又紮實了一點。
小孩子長身體長得真快。
四年了,海海從那麽小長到這麽大了。自己卻好像喝斷片的人,沒有參與過他的成長。
“相平。”秋嵩祺看着海海喊了一聲倪相平。
“嗯?”倪相平将被子疊好了,放在床頭,回過頭看向他。
“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