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你跟蹤我。”倪相平平淡地說,沒有要讓他進來的意思,門只開了一條不大不小的縫。
“我想見你們。”
倪相平愣了愣,手死死抵住門把,秋嵩祺有破門而入的趨勢。
“海海睡了,你改天來吧。”
“我想吃河粉。”秋嵩祺自說自話,倪相平覺着兩個人對話不在一個維度。
反正秋嵩祺就是這樣,他從來只會說自己想說的,也沒有怎麽聽過別人說的話。倪相平心裏嘆息一聲。
“我沒有力氣給你做。你回去吧。我很累。”
倪相平把門關上,秋嵩祺不出意外地胳膊肘橫過來攔住門縫:“那我給你做。我給你做。”
他說着,另一只手從後背伸到倪相平面前,他拎了一袋菜,塑料袋是紅色的,橘黃色的燈光下讓倪相平想起來番茄炒蛋。
從下午到現在,他一直在醫院,還沒吃飯。給海海喂了粥之後,他累得根本不想動。
沈池安去世的噩耗讓他沒什麽精神做別的事,空閑的時間只有發呆。他沒有那麽悲傷,之前沒有陸承那樣。
畢竟很多年沒見了。感情或許是淡了點。
倪相平剩下的只有恍惚和對陸承的厭惡。
倪相平喉嚨滾動一下,盯着那一袋子菜,是有點餓,可是秋嵩祺能做什麽。
“讓我進去。”秋嵩祺語氣帶着撒嬌的滋味,倪相平把門打來了。
和他周旋,也挺累的。
Advertisement
“廚房在哪?”秋嵩祺問,還沒等倪相平回答,他就找到了廚房,然後進了去。
“你別真的……”倪相平想阻止他,九年來也沒看他下過廚。他今天如果是來報複自己就直說,沒必要拐彎抹角。
“我只會番茄炒蛋。”秋嵩祺尴尬地笑笑,從塑料袋裏拿出一個比塑料袋更紅的番茄,又取出一個雞蛋,“菜譜上說這是初學者必學的。”
“随你吧。”倪相平靠在廚房門旁,“我去洗澡。”
這種氣氛很奇怪。
倪相平泡在浴缸裏,熱氣蒸騰地撲在臉上,有很淺的玫瑰氣息。
他憋了口氣埋下半個腦袋,又探出來,深呼吸一口,昏昏欲睡之際,他才換了睡衣出去。
大半夜的,秋嵩祺跑到他家做飯,倪相平不得不承認,他有點動搖。可他知道這種事,偶爾經歷經歷就好。
秋嵩祺也不過是一時興起。離婚了就是離婚了,心裏再悸動也沒用。倪相平理智了些。
“洗完了?吃嗎?”秋嵩祺端着做好的番茄炒蛋站在浴室門口等他,把剛開門出來的倪相平又吓了個不輕。
“……你放那吧。”倪相平指了指沙發前的茶幾,秋嵩祺就放了過去。
“秋嵩祺。這麽久沒見,你轉性了麽。”倪相平擦幹頭發,拿起筷子扒一下番茄皮,丢進腳邊的垃圾桶。
這個番茄炒蛋面相很差,雞蛋碎小得單獨夾不起來,番茄沒去皮,而且沒有形狀,他不知道秋嵩祺怎麽切的。
以前也沒見他刀功這麽差。
“你又不在,我總不能喝西北風。”秋嵩祺如實回答,面露委屈,“我吃了整整四天的番茄炒蛋了。”
“嗯。委屈你了。”倪相平敷衍地說,心裏還是有點高興。
“那你怎麽回報我?”秋嵩祺笑着看他。
“我過兩天要去C城,麻煩你幫我帶一下海海。我會把全部要注意的事告訴你,就三天左右吧,不長。”倪相平聲音很平靜,吃着菜,也沒有感激之情,自己做了九年,也沒向秋嵩祺要過回報。
秋嵩祺真是一個小孩子,只有小孩子才會想在第一時間要甜頭。
但怎麽說,這也是秋嵩祺第一次做飯給他吃。
倪相平沉默一會,神飄得有點遠,把它吃得很幹淨,也不是因為餓,想好好珍惜一下秋嵩祺帶給他為數不多的愛……麽。
“海海?”秋嵩祺想都沒想就答應了,“不麻煩。”
“我就是怕你不麻煩。”
倪相平去廚房洗碗,秋嵩祺就跟着他:“真的不麻煩。我好想你們。”
“話說你去C城幹什麽?”秋嵩祺見倪相平洗着碗沒搭理他,又找了個話題聊,“見誰啊?”
“不見誰。”倪相平心裏又沉下去,想着沈池安,揪心地疼。
秋嵩祺抓了抓褲子,不知道倪相平在想什麽,不知道不見誰是見誰。
“我想問你個問題……”
“嗯。”
“今天接海海的人是誰。”秋嵩祺聲音低下去好幾個調。
沈池安。
倪相平才發現自己根本說不出這個名字,搓着泡沫的手頓在那,流水嘩嘩地響,把泡沫打得稀碎。
秋嵩祺看倪相平這般,這種反應算什麽意思,他着急了:“他是誰?你說話。”
“一個朋友。”倪相平把水龍頭關掉,呼吸慢慢有些困難,有一股快要沖出喉嚨的酸澀,堵在心口,他感覺要悶壞了。
倪相平這下想起沈池安,才知道自己真的很難過,只是沒有地方發洩出來。
沈池安和自己相識十多年,從大學到社會,都可以說是無話不談的人。
後來沈池安出國,他也一個人難過了好一陣子。
好不容易他回國了,卻永遠地離開了這個世界。
倪相平越想,眼睛就腫脹得厲害。似乎眼裏塞滿了密密麻麻的細沙,不用風吹,就澀得生疼。
“什麽朋友?”秋嵩祺還在緊追不舍。
“你別問了!”倪相平煩躁地将不鏽鋼碗一丢,洗碗的水池裏激起水花,飛濺得很高,秋嵩祺臉上便多了幾抹半透明的泡沫。
“我……”秋嵩祺疑惑地欲言又止,不明所以地看着倪相平,“我只是……”
倪相平彎下身子,手撐着洗碗池,努力忍着不讓自己哭出來:“求你了,別問了……”
下一秒,倪相平就感受到自己臉頰燙燙的,眼淚還是滑落下來,他的肩膀在抖,卻幾乎聽不見哭泣的聲音。
沈池安死了。他腦子裏就一直徘徊這一句話。
“相平……你,你別哭啊。”秋嵩祺慌了神,他還沒有見倪相平這麽哭過,剛進來時還好好的,怎麽說哭就哭了。
他趕緊過去,擡了擡手,想抱住他,最後猶豫半晌,只是撫慰地順着倪相平的背,也不會哄人,就吓得胡言亂語:“你,你這碗還沒洗完啊,別哭別哭,好好洗碗,我不問了不問了。”
倪相平低着頭,眨幾下眼睛,眼淚才稍稍收起來些。
秋嵩祺還在這裏,他知道自己不能失态。
“別哭了老婆。”秋嵩祺一邊撫着倪相平,語氣意外地柔和了起來,在倪相平耳邊像吹着氣球。
倪相平聽了哭得更是泣不成聲,手撐不住臺面,緩緩蹲下,坐在了地板上。秋嵩祺也跟着他蹲下來。
他看倪相平哭,就好像在看自己的心髒被人一刀一刀地切開細細密密的口子一樣。
秋嵩祺還是沒忍住,抱住了他,有些別扭地摸了摸倪相平的腦袋,他的頭發絲很軟。秋嵩祺心裏雖然還是很介意倪相平到底在為了誰哭,但自己也知道這醋吃不得。還是別問了。或許有什麽別不好的事。
倒是像這樣,他輕輕抱着倪相平,感受到了久違的溫度,和倪相平身上寡淡的味道。
倪相平在他面前幾乎不怎麽哭,秋嵩祺只記得他向倪相平求婚時,倪相平哭得稀裏嘩啦的。
倪相平或許是很容易就掉眼淚的人,秋嵩祺知道他看電影能哭得比主角還厲害,但秋嵩祺不知道倪相平因為他哭了多少次。
“你還是多哭一點吧,讓我多抱一會。”秋嵩祺在他耳邊低喃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