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倪相平一路開着車,神還飄着,想着秋嵩祺那個态度,心裏說不上什麽感覺。
總算把婚離了,卻沒有想象中輕松,但心裏的石頭的确是落下來,不偏不倚地落在心窩裏,他想自己還是需要一段時間去磨平這塊石頭,這塊放了八年的關于秋嵩祺的石頭。
離婚和分手不一樣,婚姻和戀愛還是有點區別。
戀愛時分手更多的是難過和傷感,離婚給他的幾乎都是惋惜和無奈。
但是婚姻靠他一個人惋惜有什麽用,秋嵩祺的态度明朗的不像話——他不在乎,不過是象征性地挽留。
他差點沒注意到幾個紅綠燈,緊急剎了好幾次車,海海也朝前晃了好幾次。
車停在了治療中心,進去後一位穿着白色大褂的醫生出來迎他。
護士帶着海海進了治療室,倪相平便在外頭走了走。
治療中心一個星期來一次,裏面有許多自閉症兒童,有些年紀還很小,還要抱在懷裏,有些看上去已經十多歲了,可以自己獨立起來。
他看了看幾個翻弄七巧板的少年,會自己默默地笑起來。
看着他們,倪相平覺得秋海海也會有一天可以成為一個安靜的少年,不再害怕這個世界,也願意主動牽牽自己的手。
他站在那看得出了神,醫生笑了笑:“那幾個孩子可聰明了,七巧板和數獨比誰都要玩得好。”
“真好啊。”倪相平心裏羨慕。
“其實海海也很棒,他最近在學畫畫噢。”醫生将手裏的資料翻了翻,拿出一張畫,遞給倪相平。
倪相平高興地拿過一張塗滿了六七種顏料的畫紙,其實內容不太成體系,可是倪相平也能體會到,海海在畫畫的時候是快樂的。
顏色都是亮色系,紅的大概是太陽,藍的就是天空,只有一小塊黑乎乎的,他想,這或許就是海海在畫自己細細柔柔的頭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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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可愛。
倪相平浮起來一個幸福的笑容,醫生說:“只要堅持的話,就一定會有希望的,海海很乖,偶爾也挺壞,其實也是個搗蛋鬼。”
“嗯。”倪相平心裏開着花,在秋嵩祺那的不愉快一掃而空。
反正離婚前離婚後,他過的生活都差不太多,世界裏有海海就可以了,秋嵩祺世界裏有工作就可以了。
想想他今早說的那些話,和他昨晚說的,倪相平想,自己是該看開點了。
本就該這樣,井水不犯河水地各過各的。
阮熙給秋嵩祺打了無數通電話,他今天沒回來公司又聯系不上。
可公司這邊的人都在等他開會,戴博已經等得不耐煩了,連抽了兩支煙。
阮熙有種如臨大敵的緊迫感,在阮熙第十次告訴戴博沒聯系上後,戴博終于發怒了。
“不成體統!沒規沒矩!不開了!告訴秋嵩祺,這個合作項目到此終止。”戴博一甩旋轉椅。
阮熙含颔連說了幾聲“好”。
可戴博剛剛打開會議室的門,門口就站着正要走進來的秋嵩祺。
戴博怒視他一眼:“合作取消了,你回去工作吧。”
秋嵩祺沒吭聲,臉上浮着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的不悅,是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沉默。
會議室裏的人心都提了起來。
“取消?”秋嵩祺張了張口,戴博說:“開會讓全部人等你三個小時,你小子以為公司是你家開的?”
“我是遲了點,但不是讓公司做賠本買賣的理由。現在取消合作?行,你去問問我們要賠多少違約金。戴會長你也該成熟點。”
該成熟點,不要像倪相平一樣。
秋嵩祺炮語連珠,不給人插話的機會。
在場的人都知道秋嵩祺的話是對的,只是沒人敢說。
畢竟戴博要是怒了可以随便把他們這些小卒炒鱿魚了。
“那你自己解決!項目砸了我不會給你收拾爛攤子!”
“我什麽時候要你幫我收拾爛攤子了?再說了我什麽時候有過爛攤子?”
戴博被他這話說得呼吸都緊促,憋了半天,摔門就走。
秋嵩祺便進了來,掃視一眼坐如針氈的人,阮熙立刻替他把文檔播放出來,投影在大片的白牆上。
散會後,秋嵩祺向往常那樣回到自己的辦公室辦公。
電腦旁邊放着一部手機,手機上顯示的是倪相平的新家地址。
過了一會,他把地址删了。
一是因為看着心煩,二是因為他已經背下了。
“你也記下來。”秋嵩祺對坐在另一邊的阮熙說,“方便我安排你去找他。”
“記什麽……?”阮熙擡頭問,“找什麽?”
“啧,算了,你還是去找找有沒有城區內的房子可以租給人住的。”
秋嵩祺左思右想還是決定大發慈悲給倪相平換個房,城郊太偏僻,萬一自己想去也不方便。
“哦,好的。還有別的要求嗎?”阮熙不清楚什麽叫租給人住的房,難不成還有租給動物的。
“沒有了。”
“……嗯,我這就去看看。”阮熙嘴角抽了抽。
秋嵩祺看來,婚是他倪相平要離的,離了就離了吧,反正總不能把孩子裏的血給抽一半出來然後告訴他“這孩子也跟你沒關系”。
他總可以再去找倪相平——借着看孩子的名義——當然不是現在,現在就算倪相平來找他,他也不一定會想見。
莫名其妙地就被離了婚,莫名其妙地家裏少了兩個人。
他需要時間去緩口氣。
需要時間想想這到底是誰的問題。
秋嵩祺擅長從工作裏面找問題,那他覺得自己自然也可以從離婚這件事上找問題。
找到問題就解決它,複婚也不是什麽難事。
想了許久,最後把電腦“啪”一下合上了。
怎麽想,倪相平都是在沒事找事才和他離婚。自己不過是說了幾句氣話,倪相平總是喜歡把這些話當真——再說了,他要是不想和自己離婚,自己就不會說這些話了。
所以,是倪相平的問題,他遲早後悔。
秋嵩祺轉了個方向看着窗外,慢慢聚集了烏雲,他垂着眼簾盯着這天看了很久。
心裏不暢快,堵得慌。
忽然收到了一個老友的電話,才強行打斷了他混亂的思緒。
“秋總!”對方膩歪地叫了他一句,秋嵩祺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電話那邊的人是陸承,他的高中兼大學同學。
“別惡心我,我現在很煩。”秋嵩祺低着嗓音,陸承便收斂了些:“你怎麽煩了?你還有煩的時候啊?”
“不然呢。”秋嵩祺無奈道,“找我什麽事?”
“今晚喝一杯去?我今天生日,請了一幫老同學,咱聚聚。”陸承陰陽怪調地說着,雖然秋嵩祺習慣了他這幅德行,但今天還是想罵他。
“你能不能別這麽惡心大壽星?”
“哎呀,你好壞。不說了。記得來,我把地址發給你。”
“我不……”秋嵩祺還沒拒絕,對方就挂斷了。
秋嵩祺沉重地吐了口氣,背往椅子上一仰。
傍晚時分,倪相平帶着海海回家,出來時看到了天空密布着黑雲,動作加快了點,抱起他三步并作兩步地就進了車。
如果下雨,就會不妙。玫瑰在風雨中的氣息會更濃烈。而且他還沒來得及摘除秋嵩祺的标記。
城郊有點遠,開車過去花的時間會很長。
倪相平便找出随身帶的抑制藥片盒子,揭開蓋子,心裏漏了一拍。
空了。是什麽時候空的?
他沒想過自己會犯這種馬虎,可能是這幾天忙着離婚搬家給疏忽了。
他又加快了車速,按了好幾次喇叭。
下班高峰期的人流和車流比倪相平想象得多,眼看車子要堵在路上,倪相平心裏愈發慌張。
他見縫插針地穿梭在緩慢挪動的汽車中,才擠到紅綠燈線前。
“啪嗒啪嗒”兩聲,幾滴雨掉落下來,倪相平漸漸感受到了胸腔傳來的燥熱。
他可不能在車裏就發情,更不能在大馬路上。
他有些欲哭無淚,強忍着發燙的身子,越來越多的雨滴打亂他的節奏,綠燈一亮,他便狠狠踩一腳油門,奔騰向北。
雨漸漸起了長勢,倪相平很熱,落下車窗,車內的玫瑰氣息很快就散開了,同時也有一陣風雨飄落進來。
海海冷不丁地打了幾聲噴嚏,倪相平才清醒些。
但是雨沒有收斂,開始猖狂地落下,倪相平這才發覺自己後腰已經濕了大半塊。
二十幾分鐘後,倪相平把車停在了新住宅樓下,拎起海海就往樓上跑,每走一步都被衣服的摩擦折磨一下,褲子和衣服都濕了。
腺體腫脹起來,連帶着下半身也在作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