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比賽開始的時候,卡列寧終于結束了他的客套話,他回到安娜他們這邊。
謝廖沙拍了拍座位說:“您下次別那麽晚。”
“怎麽了?”卡列寧坐下來問道。
“您的兒子剛才正和我們說您有多關心安娜呢。”李吉亞笑着說。
卡列寧不明白這中間出了什麽事,不過還是說:“關心自己的妻子是對的。若人人都能照顧好自己身邊的人,上帝就不用操心這麽多事情了。”
李吉亞毫不掩飾的笑了起來,培特西用扇子遮了一下表示也在微笑。
“啊,比賽開始了,我們現在不應該更關心誰會贏得冠軍嗎?”培特西說。
衆人的視線都放在賽馬場去了,槍聲響起,駿馬飛馳,加油聲起哄聲開始變得鬧哄哄的起來。
卡列寧低頭詢問安娜:“一切都好?”
安娜看向對方,笑了一下,點點頭:“一切都好。”
卡列寧放心心來,開始專心觀看比賽。
“快看!沃倫斯基伯爵超過兩個人了!”李吉亞喊道,培特西很快拿起了單邊望遠鏡以便看得更清楚一些。
又過了一會兒,培特西微微翹起唇角用女人們才能理解的語氣暗示道:“現在是兩個人的角逐了。”
“啊,我親愛的卡列寧,您認為誰會獲得勝利呢?”
卡列寧不疑有它,他拿起單邊望遠鏡看了一會兒,現在賽馬場上所有人的希望幾乎都壓在沃倫斯基伯爵和馬霍京伯爵上了。
與他而言,顯然沃倫斯基伯爵獲勝對于政治上是更有益處的,沃倫斯基現在風頭正勁,在圈子裏人緣也非常好,幾乎可以說是女性圈子裏必不可少的那一撥人物的領頭人,但私心來說,他可沒興趣給正欲追求他妻子的人加油鼓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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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理智告訴他,如果一個男人的妻子被衆多男性欣賞并且追求,說明妻子的魅力非凡,一個理智的具有身份地位的男士應該覺得驕傲,可從感性上來說,他不願意。
“我看這要看上帝的旨意了。”卡列寧放下望遠鏡淡淡地說。
李吉亞并不意外,因為她了解卡列寧,他對于賽馬這種運動并不熱衷。若他來到這兒,多半還有更多別的理由。但培特西不一樣。
這個混跡于情場的女人能夠捕捉到一種極為熟悉的情緒,偶爾會在她那些情人那裏瞧見的,名為妒忌的東西。
培特西知道卡列寧不喜歡她,她也從不喜歡像卡列寧這樣的刻板的男人。
這種人正直勤勞,在官場上還足夠聰明,擁有權勢長得還行,是丈夫的最好人選,但做情人可就太過乏味了。
她原以為安娜是個聰明人,開始醒悟,但現在看來,他們倒是走到一塊去了。
是誰變了呢?培特西不知道,對此也不再關心了,只是在心裏為沃倫斯基感嘆了一下。
“上帝啊!他摔下來了!”
随着培特西的熱情被澆滅,上帝就好像真的要把沃倫斯基的愛情給掐滅一般,他從馬上掉落了下來。
許多女士發出抽泣聲,李吉亞的胸脯激動得上下起伏起來,培特西讓人打聽沃倫斯基的情況。
“他會不會死?”謝廖沙從指縫中睜開眼睛問道。
安娜把謝廖沙摟在懷裏。
不一會兒就有人過來說了,沃倫斯基伯爵神奇地沒受什麽傷,随着這句話結束,“砰”的一聲,槍聲響起,連安娜都吓了一跳。
“他們把它打死了!”謝廖沙十分震驚。
這是他第一次直面這種事情,卡列寧道:“它的脖子摔斷了,活不成了,它現在很痛苦。謝廖沙,這不是殺害。”
謝廖沙拉着安娜的手放在胸前,把自己抱緊,小臉還是有些蒼白,他突然覺得自己不會喜歡賽馬這種運動了,它太可怕了。
安娜用空餘的手撫摸謝廖沙的手臂,拍拍他給他安慰。她瞧見沃倫斯基伯爵向這邊看了過來,被她輕輕地避開。
這會兒,像沃倫斯基伯爵這樣的人會想什麽,安娜多少會猜到,她知道自己這會兒只要表現得有一絲不妥就會給她招來無端的後患。
“我害怕。”謝廖沙嗫嚅着說。
“那我們離開。”安娜說,然後看向卡列寧,“帶我們離開吧。”
卡列寧點頭,培特西突然轉身看向安娜:“你不留一會兒嗎?安娜。”
“不了,謝廖沙受驚了。我覺得這是個錯誤。”安娜平靜地說。
培特西沒再糾纏,卡列寧把安娜和謝廖沙帶回去了,在馬車上,謝廖沙明顯好多了。
“它死掉了。”謝廖沙小聲說。
安娜撫摸謝廖沙的頭發,後者依偎在她懷裏。
卡列寧說:“我希望這不會對你造成什麽不好的影響,謝廖沙。”
“我想我不喜歡賽馬了。”謝廖沙的語氣聽上去有些沮喪,這是很當然的,他畢竟向來就是一個腼腆溫軟的孩子,甚至說不上淘氣。
“如果你想成為一名軍人,馬術是很重要的,但過分熱衷這種運動卻并非一定要的。我希望通過今天的事情,你得到的不是對它的恐懼,而是更能承擔責任,珍惜你身邊的人或者物。有時候,我們遇到這樣的事情,可以從這樣的角度去理解,那是有益處的。”
卡列寧的語氣平靜,稍微帶了一絲柔和,他那雙藍眼睛同謝廖沙的藍眼睛相遇的時候,安娜想,那就像是馴鹿和他幼小的鹿仔。
當它們遭遇風雪的時候,馴鹿在鹿仔面前為它擋住風雪,然後告訴它,比起恐懼,他更應該看到那是它未來成長的軌跡。
安娜收斂思緒,在謝廖沙耳邊輕輕說:“如果你想成為你的父親,就試着按他說的做。”
謝廖沙緩慢地眨動了一下眼睛,然後看向卡列寧,突然說:“我會成為比您還要厲害的人,父親。”
卡列寧微笑了起來,寬厚的手頭一次有些憐愛的撫摸上謝廖沙的肩膀。
他們回到家裏,謝廖沙到睡覺的時候看起來已經好起來了。
“晚安,媽媽。”謝廖沙說。
“晚安,兒子。”
安娜回到房間,卡列寧正在閱讀,她坐在梳妝臺那兒準備把長長的辮子散開,然後聽到卡列寧起身的聲音。
“我來。”
安娜有些驚訝地看向卡列寧,後者站在他身後,用手指為安娜梳理那頭長發。
睡袍是絲綢的,袖口的布料不時地在安娜的頸後皮膚上滑動,有點癢癢的。
“你有一雙靈巧的手,亞歷克賽。”安娜望着鏡子裏的人影笑了一下,語氣是輕柔的,而不是慣常的調笑。
“只要你觀察得足夠仔細,安娜,多數人都可以做到。”卡列寧說。
“所以,你總是在關注我咯?”安娜反問。
卡列寧手裏的動作頓了一下,然後才低聲說:“是的。”
“天吶。”安娜小聲說,她幾乎從不這樣感嘆,但,她怎麽忍得住?
她轉過身想要站起來,卡列寧伸出手扶了她一把。
“我想你是真的感到了一點威脅是嗎?”
卡列寧很快意識到安娜在說什麽,他想要否認,想要用更多的教義來證明安娜的說法是不對的,至少,他不是感到威脅,而是不喜歡。但他瞧見對方那淺灰色的眼睛時,就什麽都不能說了。
理智抛棄了卡列寧。
“也許是的。”他說。
安娜笑起來,笑得真誠又歡快,往常的時候,她眼神裏的光總是顯得有些神秘,現在,就像是玫瑰綻放一般,似乎不知道自己的美麗,只是想要綻放而已。
“我真高興。”
她伸出手摟着卡列寧的脖頸,如此的親昵,手指間還有點微微的顫抖。一直以來總是卡列寧向她表達高興或者愉悅,現在輪到她了。
因為愛一個人,因為被愛着,所以對方的一個眼神,一個微笑,一句輕輕略過唇瓣間的話語都能讓人心生歡喜。
“我是你的妻子,再也沒有人比你更适合我了,我們在一起很好,亞歷克賽,我得告訴你這個。”安娜說,睫毛顫動。
她感受到被她觸碰的肌肉有一瞬間的僵硬,然後又放松了下來,像水一樣包裹着她。
安娜陷落在卡列寧這個溫柔的懷抱中。
鼻息間是對方的味道。
那是安全,是歸屬的味道。
他們之間有一個不夠好的開始,不管是他還是她,都是不夠好的,有那麽多棱棱角角的缺陷,但幸運的是,他們正好在一起,一切的不圓滿都會變得更好。
“我不喜歡下雪。”安娜說。
在一陣緩緩地沉默後,卡列寧答道:
“今年的冬天,我們可以去溫暖點的地方。”
“好啊。”她說,眼角眉梢都是幸福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