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落空
一路上沒有再遇到追兵,宇文邕生怕刺客将我們跟丢,時不時留下些蛛絲馬跡,什麽折斷的樹枝呀,假裝不小心挂在樹幹上的線條呀,半遮半掩的馬蹄印呀,諸如此類。
我沒有刻意去算我們到底走了多少天,直到到達五原郡一帶,才減下速度。
宇文邕提醒我,我們既要暴露自己,又要假裝想隐藏自己,如此才能将齊國奸細引出來。這着實是一件考驗演技的事情,對于我這種心理素質極差的人來說,很容易露出馬腳。
我們從五原郡的軍事駐紮地石門障經過後,周圍便出現許多喬裝的素衣禁衛軍,時刻準備保護我們。這群禁衛軍果然訓練有素,我愣是沒有看出來,周圍的百姓誰真誰假。
我們在五原郡的第一夜,是宿在客棧裏,客棧中從老板到住客,一應全是宇文神舉安排的人。奸細并沒有如預期一般出現,我覺得他們可能是把我們跟丢了。
第二日,我們照舊牽馬出來晃蕩,希望被刺客看到。
本以為計劃天衣無縫,誰知突生變故,不知從哪裏闖出來一群馬賊,到處燒殺搶掠。這種邊陲地帶,馬賊向來猖獗,生性又很殘暴,雖然是光天化日,但絲毫沒有顧忌。他們在街上騎行時,随手便将兩邊躲閃不及的百姓殺死,場面慘不忍睹。
當馬賊接近我們時,刀劍朝我和宇文邕劈來,他瞬間将我摟在懷裏,我吓得心髒狂跳不已。素衣禁衛軍本來是按兵不動,但見我們被襲擊,立刻抽出隐藏的兵器,上前迎敵。
這些禁衛軍與五原郡的守兵不同,他們皆是宇文神舉選出來保衛皇上的高手,自然令沒有準備的馬賊措手不及。
宇文神舉沖了過來,急切道,“皇上,計劃已經被打亂,看來刺客不會出來了,讓臣送您回去吧。”
宇文邕眸色深沉的思索了一瞬,點頭同意。
我們騎馬離開這裏,剛拐了一個路口,那個帶着鬥笠的女子便帶着一衆人馬出現。原來他們早就看出異樣,昨夜故意沒有出現,今天使計引來馬賊,想分散兵力,坐收漁翁。
宇文神舉擋在我們面前,大聲道,“皇上,皇後娘娘,你們先走。”
宇文邕拉着我便跑起來,我頭也不回的跟在他身後,累得氣喘籲籲也不敢停。身後一直有噪雜的腳步聲跟着,我卻沒有想象中那麽害怕,看着宇文邕的背影,我覺得很安心,他救了我兩次,一直為我受傷。不管他對我的好,是出于什麽目的,只要在他身邊,我便充滿安全感。
前往石門障的路上,埋伏了刺客,我們只能調轉方向,向樹林裏跑去。馬賊牽制住了所有的禁衛軍,沒有人來得及支援我們,我無措的想,難道這次死定了嗎?不是說好的天羅地網嗎,不是說好的天衣無縫嗎,怎麽會出現這樣的叉子,對手怎麽知道我們的計劃,難道是禁衛軍中也有奸細,可這些禁衛軍是宇文神舉親自挑選的呀,都是他最信任的人。到底哪裏出了問題?
身後的追兵很快趕了過來,将我們團團圍住。戴鬥笠的女子語氣清淡道,“你們逃不掉的,束手就擒吧。”哪那麽多廢話,還是宇文邕幹脆,低聲說了句“快跑”,就迎了上去。
可我現在的身體,柔柔弱弱,又狂奔了那麽久,那還有力氣再逃,剛邁了兩步,便被戴鬥笠的女子追上,她一只手擒住了我的後頸,我一個趔趄臉朝地栽了下去。她輕易的把我提了起來,将手中的劍架在了我的脖子上,對着打鬥的雙方喊,“住手。”
宇文邕向這個方向瞥了一眼,倏然停下手中的動作。
第一次有人将刀刃架在我的脖子上,我吓得雙腿打顫,大腦空白。
宇文邕怒道,“放開她。”
戴鬥笠的女子笑道,“宇文邕,別怪我沒有給你選擇的機會,你現在有兩條路可以走,一個是當場自刎,阿史那便能安然離去,另一個是放棄阿史那,如此,我便讓你離開。”
我傻眼了,完了,宇文邕會放棄我嗎,誰不想自己活命啊。
半晌沉默,宇文邕冷哼一聲,道,“你們還真是會算計,不管我怎麽選,都是絕路,對嗎?”
夕陽無限好,天邊晚霞顏。
戴鬥笠的女子發出一聲輕笑,宇文邕鄭重道,“我兩個都要。”
他說完這些話,女子手中的劍便離我的脖子更近了,我感覺到冰涼的刀刃貼着我的皮膚,似乎劃破了一道,有着微微刺痛的感覺。
反正橫豎都是死,我狠了狠心,決定按之前的計劃試一試。剛才這個女子将我提起來時,我随手抓了一把幹土,準備撒下她,但見她戴着鬥笠,失敗的可能性很大,所以并沒有那麽做。現在我和她貼在一起,這個角度,剛好能避過她的視線,從鬥篷的白紗下撒上去。
我一咬牙,便揮了上去。這個女子顯然沒有防備,灰塵撒進了她的眼睛,我喊道,“這是□□。”
女子十分着急的擡手來揉,撩起面紗揉眼睛和拿掉鬥笠揉眼睛相比,顯然後者更省事,而人在情急之下,會做出最為快捷的選擇,所以女子當即拿下了鬥笠。
看到鬥笠下的臉,我的下巴幾乎掉了下來,還沒有來得及反應,便被宇文邕拽起來繼續逃。
我邊跑,邊在腦海中思索整件事情。
這個女子,竟是執然,執然竟然是齊國人,我的世界觀幾乎要崩塌了。其實,我早就應該懷疑她的。李娥姿摔倒那次,她便站在我們身邊,那時我的耳環不是丢的,而是她故意打掉的。還有我床下出現的桃木符,想必也是她放進去的。
我真蠢,怎麽從來沒有想過懷疑身邊的人,她對河南那麽好,河南那麽喜歡她,我怎麽也猜不到,這一切都是她的預謀。
我們在山林裏七拐八拐,天色很快暗淡下來。夜幕下的森林危險重重,既要考慮失足墜死的可能,又要防止猛獸的襲擊,火是不可缺少的東西。可點火就會引來追兵,我們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我已經筋疲力盡,實在跑不動了,但見宇文邕那麽盡力的救我,我實在不好意思拖後腿。
我們躲在一個狹小的土洞中,細聽周圍的動靜。追兵的聲音時而微弱,時而清晰,顯然,他們正在這周圍搜尋我們。
我蹲在洞裏,又冷又怕,還好餓,忍不住直打哆嗦。真是一瓶酒引發的血案,假如當時我沒喝那瓶酒,就不會酒精中毒,也就不會穿越過來,更不用受今天這份苦。事到如今,我算是真真正正的明白一個道理,真愛生命,遠離酒精。
宇文邕突然握住我的手,将我摟在懷裏,緊緊攔着我的肩膀,柔聲道,“別怕,我一定護你周全。”
他身上特有的香味混雜着汗水味,十分好聞。我的荷爾蒙一瞬間爆發出來,心狂烈的跳動。第一次被男人這麽深情的抱在懷裏,還是我喜歡的男人,這種感覺,就像飛起來了一樣,整個人似乎飄在了半空中,腳下是軟綿綿輕飄飄的白雲,一切辛苦和危險都變的微不足道。原來,我這麽喜歡他了呢。
雖然我很不想死,很想很想活下去,但死之前,能得到喜歡的人這樣的溫柔缱绻,也算多了一絲安慰吧。
宇文邕将我扶正,替我攏了攏頭發,道,“我出去之後,你好好呆在這裏,第二天太陽升起來之後再出來。”
我驚了一驚,抓着他的胳膊急切的問,“你要做什麽?”
他頓了頓,道,“我去将這些人引開。”
我使勁的搖着頭,急不可耐的勸道,“不行,你不能出去,我不讓你出去,你會死的。”
他輕輕拍了拍我的手,道,“你記住,這次計劃失敗了,沒能将奸細一網打盡,他們一定還會繼續追捕你,若是我沒有活着回來,你不要回長安,繼續去往玉門關,找鎮守邊關的将軍,讓他們帶你回突厥。”
我急得眼淚啪嗒啪嗒往下落,希望能找到一個強大的理由勸服他改變主意,可話到嘴邊,除了哽咽就是嗚咽,真沒用。
他不住的拿手背幫我擦眼淚,道,“不這樣,我們便都是死。”
他取出一路上帶着的匕首,塞到我的手裏,又把我摟在懷裏,半晌道,“你喜歡我嗎?”
我狠狠的點了點頭,喜歡,當然喜歡,比喜歡還要喜歡。
他竟然攢出一抹笑來,道,“喜歡我,那我說的話,你會聽嗎?”
我再次點頭,喃喃道,“只要是你說的,我都會聽的。”
他揉了揉我的頭頂,道,“活下去,努力活下去,為了周國的太平,為了我。”
我的眼淚模糊了雙眼,世界只剩下混沌,心中無盡的難過翻湧而來。他說的,我都會做,可他現在讓我眼睜睜看着他死,我怎麽做,我怎麽忍心。
他狠狠的掰開手臂上我緊握的雙手,決絕而去。我猛然喊住他,他轉過身來,臉上的面具在月光下發着盈盈的光。
我阻止不了他,可我總想做些什麽,于是伸出了手,舉起小拇指,懇求道,“答應我,一定要活着回來。”雖然這個動作很幼稚,但我只能尋到這麽一絲絲的心理安慰啊。
他愣了半晌,隔空對着我勾了勾食指,示意勾我的鼻子,然後拂袖而去。
周圍寂靜下來,我蜷縮在這個小小的洞裏,被前所未有的恐懼和害怕侵蝕着,我不住的在心中祈求,“你一定要活着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