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暴露
面具男帶着我騎馬奔馳而行,我懷裏的布泉嘩啦啦往下掉,看得我心疼不已,還沒辦法停下來撿。眼見着沒有敵人追來,面具男才在一條小河邊停下,我被颠得頭暈眼花,下馬時連站也站不穩,一頭栽在地上呼呼喘氣,感受着天地倒置,天旋地轉。
我回神過來後,第一時間便是将懷裏的布泉掏出來,仔細數一遍,掉了一百布泉不止,心疼死我了。
此時晚霞沁血,小河像一條紅色的腰帶,蜿蜒向前。面具男坐在河邊,拿出匕首将受傷手臂上的布料割開,然後小心翼翼的褪下半邊衣服。他流了很多血,半條胳膊都染成了紅色。
面具男撩起河水,将血水擦淨,傷口清晰的暴露了出來,我邊将錢放回懷裏,邊咧着嘴看他清理自己的傷口。他還真勇猛,這麽深的傷口,看着都覺得疼,他卻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他在我面前殺了那麽多人,我應該是覺得害怕的,但想到他是為了救我才受傷,心中由于感激多了一絲信任,即便我連他面具下的樣子都沒有見過,仍舊莫名心安。
人就是這麽奇怪的生物,倘若一個人殺了人,大部分人會覺得害怕和厭惡,可這個人若是為了救我而殺人,那我便忍不住在心裏為他的殺戮抹上一層正義的色彩。其實歸根到底,都是殺人兇手。
我半張着嘴,神情緊張的看着他為自己包紮,起初心裏想的是,他用沒有消毒的河水洗傷口,會不會發炎,看着看着便注意到,他的皮膚很白很嫩,簡直好的不像話。我突然覺得心裏發麻,一個大男人保養成這樣,不會是斷袖吧。
他洗好傷口,撕下一塊衣角,用完好的一只手為自己包紮,單手用起來顯然不太方便,他打結時顯得很吃力,半天沒有捆好。我蹑手蹑腳的爬了過去,指了指他的傷口,道,“我幫你吧。”
面具男遲疑了片刻,微微側首以示同意,我從他手裏接過布條,很輕松的打了個活結。
我幫他包紮好,又幫他将衣袖慢慢的套在了胳膊上,之後手腳麻利的退出十丈外。雖然是救命恩人,但想到他殺人的樣子,仍舊是心裏發怵。
夕陽終于消失,遠山隐在夜色中,只剩下模糊的輪廓。狼吼聲在山間此起彼伏,面具男升起火堆,驅趕野獸。
我和他都沉默了。
我用胳膊支着腦袋,隔着火光看着他,他坐在火堆的另一邊,雙目微閉,不知道是睡着了,還是在想些什麽。
夜晚的山林十分恐怖,除了這團火光,周圍什麽也看不見,除了黑夜就是黑夜。一陣冷風吹來,我将手□□袖筒裏,希望能得到些溫度。
風将火焰吹得東倒西歪,我生怕引起山火,忙将周圍的幹草樹木挪開,騰出了一片相當大的空地。
忙了半天,我擡頭望了望天空,此時彎月高懸,不知道是什麽時辰了。我的肚子餓得咕咕叫,移目瞥了瞥面具男,但見他沒有什麽反應,而且還受了傷,只能自己找吃的。
遠離火焰,周圍的景色才清晰起來,清亮的月光下,魚兒在清澈的河水裏無聲游動,怡然自得。我撿起一只木棍,學着面具男這些天捕魚的樣子,屏息盯着河面,看到有魚兒游到面前時,奮力一擊。河面上激起層層水花,待歸于平靜後,并沒有翻了肚皮的魚兒浮上來。
我大失所望,準備再試一次。
身後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我扭頭看了一眼,面具男的臉幾乎貼在了我的臉上,我條件反射的向後仰了仰,腳下猛然打滑,向河水裏倒去。
面具男眼疾手快地摟住了我的腰,可惜他用錯了自己受傷的手,一時吃痛,使不上氣力,被我帶到了水裏。
冰涼的河水沒過了我的頭頂,從我的眼耳口鼻中灌進來。我不會游泳,求生的本能使我的手腳拼了命一頓撲騰。面具男接近我,我一頓亂抓亂摸,他費力好大的力氣才将我從水中撈了出來。
我氣喘籲籲的坐在草地上,心髒劇烈的跳動着。
過了許久,我才将意識從恐慌中收回來,想擡手拍拍胸脯,卻突然發現手中多了一個東西,拿起來一看,竟是面具男子的面具。
我擡頭看向他,月光灑在他的臉上,變得詭異起來。我驚懼地幾乎說不出話。我想我一定是死了,不然怎麽可能看到這麽駭人的事情,這個男子,他竟然是,竟然是宇文邕。
我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好疼啊,居然不是做夢。
天哪,那真的是宇文邕,這麽多天來,綁架我的竟然就是宇文邕。我覺得自己要缺氧了,沒有辦法接受眼前看到的事實。
他到底是要幹什麽,綁架了我那麽多天,也不将我送回宮裏,也不告訴我他要幹嘛,就一直折磨我。變态,他肯定是變态。
這些天裏,我絲毫沒有在他身上看到一丁點平日裏在皇宮時的貴族氣息,倒很像一個殺手的樣子。
我許久許久說不出話,宇文邕走過來将手遞給我,我氣呼呼的甩開,蹭的站起來,恨恨的将手中的面具扔到他身上,怒道,“怎麽會是你,你要幹嘛,搞什麽鬼?害我心驚膽顫那麽多天,你神經病啊。”
宇文邕不怒反笑,将落在地上的面具撿起來,道,“我倒是沒覺得你心驚膽顫,看你過得還挺開心。”
我氣得火冒三丈,心想,反正被他抓到,如今只剩死路一條,幹脆把該說的不該說的全都罵了出來,“真是個小人,枉為一國之君,是非正誤分不出來,三番五次冤枉我,現在還用這麽low的方法耍人,你有意思沒意思。你現在時要怎麽樣,你說,要殺要刮,悉聽尊便。”
他走上前,向我伸出了手,我以為他是要打我,吓得擡胳膊躲了躲。他卻越過了我的胳膊,将手停在了我的頭頂,從我頭發上取下一棵水草。我嫌棄的扭了扭腦袋,兩滴水從頭發上飛濺下來,砸在了他的臉上。
半晌靜谧,他嘆了口氣,道,“其實,我知道你是冤枉的。”
我怔了許久,不可置信的皺眉望着他,喃喃道,“你說什麽?”
過了這麽久,我吃了這麽多苦,他才告訴我,原來這一切,都是為我好。
從宇文邕被刺殺那時起,他就已經查出來,周皇宮裏混進了齊國的奸細,後來我三番五次被人陷害,都是齊國的奸細在栽贓。宇文邕為了避免消息走漏,打草驚蛇,為我引來殺身之禍,将消息壓了下來。
齊國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離間我和宇文邕的關系,最終離間周國和突厥。
宇文邕正在想辦法将齊國奸細一網打盡的時候,我突然逃出了皇宮,他知道齊國人一定會傾盡全力找到我,想辦法利用我,或者殺了我嫁禍周國,于是便将計就計,暗中派人将我放出了皇宮。我離開那日,買通送菜人的,根本就不是貝達,而是達奚鎮。難怪我的運氣那麽好,從皇宮裏逃出來的時候,這麽容易。
宇文邕為了防止走漏風聲,仍舊假裝什麽事都不知道,派人緝拿我,做樣子給刺客看。混在皇宮和周國的齊國奸細,為了搶在周國之前找到我,肯定會傾巢出動。宇文神舉已經在五原郡布下埋伏,只要我們将刺客引動此處,到時便可一網打盡。
所以這一路上,宇文邕一直故意走得很慢,就是要讓刺客跟上來,他也知道我在偷偷做記號,故意沒有揭穿。只是沒有想到,刺客的動作那麽快,在這裏便追了上來。
真相頃刻間揭開,我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本來我以為自己受到了天大的委屈,總是埋怨宇文邕,卻不知道,他一直在為了保護我而努力,這次還因為我,再次受了傷。雖然這些天來,他一直假裝自己是殺手,一直在耍我,但我也沒有辦法再生他的氣。
我和他面對面站着,想到自己任性的燒了崇義宮,覺得很不好意思。
正沉默着,宇文邕捏了捏自己的手臂,我知道他肯定是傷口在發疼,擔心的問,“你沒事吧?”
我問完之後覺得自己的問題還真是傻缺,怎麽會沒事,他的傷口那麽深,還流了那麽多血。
宇文邕傷口處的衣服之前已經劃破,纏着布條的傷口□□在外,我隔着老遠,就看到鮮血浸了出來,肯定是傷口裂開了。
他皺眉搖了搖頭,道,“沒事。”
我忙上前挽住他的手,急切道,“怎麽會沒事,流了那麽多血,現在又泡了水,萬一發炎了,可就完了,我幫你換個繃帶吧。”
他沒有再推辭,點了點頭。
我們回到火堆前,我簡單的為他料理了一番,央他明日去醫館看一看,他道,“不行,這樣我們會暴露,還是照常走無人的小徑。不過從現在起,我們要加快進程了,越耽擱,刺客便會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