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蘇醒
我的眼淚順着宇文邕的指尖往下流,怎麽也止不住。
哭泣是一件很累的事情,我連自己什麽時候睡着的也不知道,最後被轟鳴的雷聲吵醒。醒來才發現外面下了暴雨,窗戶也沒有關,寒氣吹了進來。我起身去關窗,剛動了動腿,便難受的龇牙咧嘴。腿早就麻了,像千萬只小蟲子在腿上爬。
我平直的躺在地上,很久才消除這種酥麻感,然而腰和脖子仍舊是痛的難受。
我花了許久的時間才從地上站起來,走到窗邊,我的手剛攀上窗沿,天上猛地一聲驚雷,我吓得抱着耳朵蹲在地上尖叫。
待劇烈的心跳平複之後,我下意識的看向宇文邕,好在他在昏迷,沒有看到我出醜的樣子。我倒是希望他能像往常一樣,黑着臉怒視我。
我關好窗子,折回床前,又拉着宇文邕的手坐了片刻,才發現自己的身子十分冷。
宦官何泉蹑手蹑腳的走了進來,道,“皇後娘娘,您先回去歇着吧,這裏奴才會照顧好的。”
寒氣一直留在屋內,我凍得打哆嗦,想着是該回去加件衣服了,于是點了點頭,将宇文邕的手放下,為他蓋好了被子,起身離去。
走了不過十步,我聽到身後發出了若有似無的喘息聲,立刻怔住。即便暴雨聲隔着窗戶飄進來,仍舊沒有掩蓋住這絲微弱的聲音。我呆立了兩分鐘,一直不敢回頭看,生怕是自己的幻覺。
屋內清冷,我産生了一絲暈眩感,右手不停的顫抖,想用左手控制住,結果左手顫抖的更厲害。
我捂着眼睛轉過身來,慢慢的張開指縫,看向宇文邕。
“又做樣子給人看。”
熟悉的聲音穿過我的耳朵,又低又緩,很是微弱。但我确定,這就是宇文邕的聲音,他果然是醒了。
我驚訝的目瞪口呆,何泉興奮的嚷道,“快來人啊,傳太醫,皇上醒了。”
候在門外的太醫推門而入,圍過去為宇文邕檢查身子。檢查了半晌,哽咽着說,“皇上已經沒事了。”
我站在床前,沒有人再管我,何泉興沖沖的跑出去傳消息。宇文邕擡着眼睛看我,沒有任何表情。
整個雲陽宮沸騰起來,許多宮女喜極而泣,低聲抽噎。
很快,李娥姿挺着大肚子趕了過來,伏在床前哭的梨花帶雨。宇文邕溫柔的笑着,對她說,“別哭了,我這不是醒過來了嗎。”
宇文邕從來沒有這麽溫柔的看過我,也沒有這麽溫柔的對我說過話。我看着他們那麽親昵的依偎在一起,覺得挺沒意思,于是黯然的轉身離去。
一個宮女命人為我備轎,但我最讨厭坐轎子,晃的人都要散架。于是只取了把傘,獨自離開。我一直在分神,出了長廊時猛然被落雨打濕,才回神過來,撐開了傘。
宇文邕身體好了,我卻大病了一場,太醫說是地寒入體,又受了風,才會生病。
我本來心情就不太好,現在病了,更沒什麽胃口。
我生病的時候,沒有人來瞧過我,實在無聊的發慌,就連看到最愛玩的撲克也提不起勁。
聽說宇文邕拖着病體便上了朝,處理的第一件事自然是達奚震失職,害皇上被刺客所傷的事情。
此事剛提上議程,便聽聞前線戰事吃緊,周國已失江陵三城。齊國和周國一直都在打仗,周國曾多次請求突厥的協助,但突厥并不答應插手。周國雖于突厥聯姻,齊國亦是突厥盟國,所以兩國之争,突厥一直處于搖擺的狀态,從未參與。
國事當前,達奚震的失職顯然只能算得上一件小之又小的事情,宇文護顧不得再追究,急急披甲上陣。再加上宇文邕極力保他,此事很快便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達奚震最後雖然沒有丢掉小命,但是挨了不少板子。我松了口氣,沒死就是好事。我讓敏敏拿了最好的創傷藥送去太傅府,為他治傷。這創傷藥是王兄上次為我捎來的突厥最好的藥,中原地區找不到。
後來我病得昏昏沉沉,連床也下不來了,更別說照顧河南了。太後很快遣人将河南接走,她走的那天,眼圈通紅一片,看着真讓人心疼。我只好命人請示太後,把執然一并送到含仁殿。
不得不說,古代的醫療措施果然跟不上,小小的一個傷風感冒,被這群太醫治的像癌症一樣。我覺得我估計是要死了,想想我是在阿史那病成這個樣子的時候穿過來的,如果這次死了,是不是就又穿回去了。
我在這裏生活了三個月,覺得像人間地獄一般,若是病死了,也許是件好事。于是我徹底放棄了治療,每次吃藥的時候,我便遣散所有的宮女,把整碗藥倒進身邊的花盆裏。
可惜的是,我越不喝藥,身體恢複的越好,最後竟然再次生龍活虎的活了過來,不過那盆花倒是死的挺可惜。
......
宇文邕醒來之後,我就沒有再見過他。敏敏一直忙着打聽他的行蹤,每天都要向我報告幾百次。我嘴上說煩,其實心裏很高興。
我以前不喜歡他促狹地眉眼,總覺得兇神惡煞,不希望他出現在我面前,現在卻時時盼着他能來崇義宮。
聽說他的傷好的差不多了,還在花園裏射過一次箭,又準又快,不小心差點傷到厍汗司馬之女厍汗姬,但宇文邕的身手很好,箭射出後,竟還能來得及飛身将厍汗姬抱開。
我聽敏敏說這件事情時,心裏挺難受的,我知道我是喜歡上宇文邕了,真沒出息。我明明知道他不喜歡我,他對我一直相敬如賓,即便是救了我一命,也都是為了讨好突厥。
宇文邕基本上不管國事,總是躲在李娥姿的宮中唱歌彈琴。我大婚那一日聽過他彈的胡弦琵琶,很好聽。
敏敏似乎帶來的都不是什麽好消息,聽了幾次我便徹底沒了興趣,都是挺讓人傷心的事情,實在沒什麽知道的必要。
我每天無精打采的坐着,什麽也不想做,什麽也不想吃。
六月天,晚上總是刮風,一刮風我就睡不着。躺在床上想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我看着指甲,已經長得很長,花汁染上的淡粉色只剩上半部分,新長的部分只有□□的幹淨指甲。我使勁摳,希望把剩下的顏色摳掉,可這種染料根本就不可能去掉,摳了半天一個也沒摳幹淨,只能作罷。
正無聊之際,門外傳來一個宮女請示的聲音,“皇後娘娘,河南公主來了。”
我吃了一驚,大半夜河南怎麽會過來.
我披了件衣服,邊向房門走去,邊命她進來。
河南走進來時,吓了我一跳,她披頭散發,只穿了睡衣,光着腳。我問道,“怎麽了這是。”
宮女跪下道,“回皇後娘娘,奴婢剛才看到公主一個人坐在門外東張西望,便将她領了進來,但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我命她去取河南留在崇義宮的衣服,然後把河南抱在懷裏,握着她冰涼的手,問道,“你怎麽會在這裏,發生什麽事了?”
河南紅着眼睛,喃喃道,“皇後娘娘,我做夢了。”
我以為她是做了噩夢,趕緊将她摟在懷中,不住的安慰,“沒事的,沒事的,有我在,不用怕。”
她搖了搖頭,道,“我夢到皇上了,他已經好久都沒有來看我。我記得他說過,會來崇義宮看我的,所以我就在這裏等他。”
聽她說完這些話,我的鼻子開始發酸,真是個可憐的孩子,自出生便沒了父母,她一定是将宇文邕當作父親的。
我為她換好衣服,安慰道,“你先在這裏睡下,明日我就帶你去找皇上,行嗎?”
她蹲在地上,一只小手摳着木板裂縫,眼淚啪嗒嗒落了下來,舉起另一只手去擦。
我看着她的樣子,真是可憐極了,于是蹲了過去,伸出手道,“我現在就帶你去找皇上,好嗎?”
她這才擡起腦袋,看了我半晌,将手遞了過來。
我命人備了轎,帶她到李娥姿的弘聖宮去。
路上的風很大,轎子晃的厲害。我胃裏一陣惡心,好在晚上沒有吃東西,只是幹嘔。
到了弘聖宮,我命人通傳,可沒有人敢打擾皇上睡覺。我狠了狠心,抱着河南沖了進去。
宇文邕被我吵醒,睡眼惺忪的走了出來,身上只披着一件外袍。他的精神似乎很好,看來傷确實已經好的徹底。他披散着頭發,閑适的踱過來,更添一絲俊秀之氣。
他聽聞來龍去脈,并沒有怪罪的意思,而是将河南接了過去,勾了勾她的鼻子,哄道,“原來是想我了,都是朕的錯,這幾天一直很忙,都沒來得及去看你。”
河南開心的摟着他的脖子,埋在他的懷裏,很快睡着了。
宇文邕向我打了個手勢,讓我離開。
我從弘聖宮走出來,不願意再坐轎子,身後的太監只好擡着空轎子跟在我身後。
天上的星星似乎更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