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目光變得溫柔了起來:“蕭宇……我今天過得很開心!”
蕭宇笑了笑:“這可以理解為對我稱贊嗎?”
“可以這麽說。”
“也可以理解為欣賞喽?”蕭宇望着尚小悅的眼睛,從第一次見到她,尚小悅就觸動了他的心弦,可是對他來說,這段感情來得并不是時候。
尚小悅正想回答,蕭宇的電話忽然響了,電話是母親打來得,她的聲音顯得十分的憂郁:“小宇……你不回來吃飯了?”
“我……和朋友一起……”
“那你少喝酒,晚上早點回來……”方曉芸掩飾不住心中的失落。
蕭宇答應了一聲,挂上了電話,他整個人變得沉默了起來,尚小悅覺察到了他的變化,善解人意的岔開了話題:“明天,我要回學校了!”
蕭宇忽然想起自己認識尚小悅已經有一段時間,可是仍然不知道她在哪所學校讀書:“哪所學校?”
“中戲!”
“天哪,丫頭,感情你是一未來明星啊?哥兒們我算看走了眼,你快給我多簽倆名,将來等你成名了,我拿去換錢。”蕭宇故意逗她。
尚小悅噘起小嘴:“我學的是攝影,跟明星差老鼻子去了。”
“攝影更厲害,咱張藝謀張大師不就是攝影起家的嗎,将來沒準出個尚大師呢。”尚小悅笑着說:“沖你這句話,我肯定會努力!”
蕭宇湊了過來神神秘秘的說:“不過你要小心啊,聽說中戲色狼忒多,咱又是一絕代佳人,要是有人敢騷擾你,你告訴我,我砍了他!”
“你還別說真有人騷擾我!”
蕭宇一副怒發沖冠的模樣:“告訴哥哥我,這我就把他給切成薄片,帶來涮了!”
尚小悅笑吟吟的指着蕭宇:“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回去的路上兩人卻都沉默了起來,快到尚小悅家門口的時候,蕭宇停了下來。
“你不開心?”尚小悅停好車,來到蕭宇面前。
“沒有,我今兒挺高興的!”蕭宇擠出一個笑容,尚小悅點點頭:“那……我回去了……”她的腳步卻沒有移動。
“回去吧,天涼!”蕭宇小聲說。
尚小悅終于轉過了身子,沒走兩步。忽然聽到蕭宇叫她:“小悅!”尚小悅還是頭一次聽蕭宇這麽親熱的叫自己,臉紅紅的轉過身來。
蕭宇鼓足了勇氣,走到尚小悅身前,猛地把她柔軟的身子擁抱在自己的懷中。尚小悅羞得垂下頭去,蕭宇努力的擡起尚小悅的下颌,用力的吻在尚小悅濕潤而柔軟的雙唇上,兩人的臉都燙的吓人。
尚小悅受驚般逃開了蕭宇的熱吻,小聲說:“你又欺負我……”蕭宇壓低聲音說:“我是初吻,你沒吃虧!”
“壞蛋!”尚小悅把頭埋在蕭宇的胸前。
“明天……”
“明天我要上課了,恐怕不方便出來。”
“不是……我是說,明天我要去臺灣。”蕭宇解釋說。
尚小悅的目光有些吃驚,她輕輕掙脫開蕭宇的懷抱。
“我父親去世了,我要去那裏繼承遺産!”蕭宇靜靜的說。
“你什麽時候回來?”尚小悅的聲音有些顫抖。
“不知道……”
“你會不會不回來?”
“我真的不清楚!”
“混蛋!”尚小悅用盡全身的力量大喊起來,然後她給了蕭宇一個響亮的耳光。蕭宇讓她打的有點發懵:“過份了啊!”
尚小悅眼睛裏滿是淚水:“蕭宇,你不是人,你好好去你的臺灣就是了,幹嘛招我?”她轉身向家中跑去,中途停下腳步狠狠的說了一句:“我恨你!”
蕭宇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麻煩……”他的內心深處忽然有些悔意,自己剛才的确過份了一些,看這小妮子的模樣肯定是愛上了自己,也許自己真的不該向她表露感情,天空又飄起了雪花,也許這是他今年能夠看到的最後一場雪了,他看着漫天飛舞的雪花忽然笑了起來,直到看見尚小悅家中的燈光亮起,他才一步一步向家中走去。
機場的航班并沒有因為落雪而耽擱,蕭宇和母親一行來到機場的時候距離登機還有一段時間,他開始發現莊孝遠的确有着非同一般的能量。短短的兩天之間他能夠将自己赴臺的手續全部搞定,這絕對不是一個普通律師能夠辦到的。
莊孝遠永遠都是那副微笑的模樣:“其實我來北京之前,就已經讓我這裏的朋友辦理蕭宇的手續,不然也不會這麽順利!”
蕭宇反問說:“你怎麽知道我一定會跟你去臺灣?”
莊孝遠意味深長的說:“我只相信一點——父子連心!”
蕭宇的心中一震,父子連心?母子呢?他的目光第一次和母親接觸。
方曉芸的眼中布滿了血絲,看得出她一夜都沒有睡過,蒼白的面孔讓人感覺到她随時都可能倒下。龐貴山一手拎着行李箱,一手支撐着她的身體。
蕭宇終于向母親走了過去,方曉芸一句話也說不出,只是流淚。
“芸姐我走了!”從蕭宇的聲音聽不出太多的離愁。方曉芸一邊擦去淚水,一邊點頭,好不容易說出一句話:“多……照顧自己……處理完……事情趕快回來……”她的聲音已經完全嘶啞。
蕭宇點點頭,他的目光又轉向龐貴山。
龐貴山将行李箱交到他的手中:“需要用的東西,你媽媽都為你準備好了,到那邊別忘了打電話!”蕭宇這次看清了龐貴山的眼睛,卻發現他的目光并不是那麽讨厭。
唐亮、齊三和鐵蛋湊了上來,每人擁抱了蕭宇一下:“哥兒們,發財後別忘了回家!”蕭宇感動的點點頭,他的眼睛在搜尋尚小悅的身影。
“各位旅客請注意!飛往香港的班機将在二十分鐘後起飛,請大家到登記口準備……”機場播音員悅耳的聲音響起,所有人都明白這意味着什麽。
龐貴山從蕭宇的手中接過行李,率先向登機口走去。蕭宇又看了一眼母親,心頭有些酸楚,他想說什麽,卻又咽了回去,轉身向登機口走去。
“兒子!”
蕭宇忽然聽到一聲近乎歇斯底裏的呼喊,他猛然轉過頭去,看到母親的身體已經跪倒身後的過道上,蕭宇再也無法控制住自己的眼淚,他全速沖到了母親的身邊,緊緊擁住了她發抖的身軀。
然後他擡起頭向着同樣熱淚盈眶的龐貴山說:“幫我……照顧好我媽媽,我會盡快回來……”
蕭宇走入閘口的時候又一次回過頭來,人群中依舊沒有尚小悅的身影,他多少有些失落,可是轉念一想,如果和尚小悅的關系就此畫上一個句號,也未嘗不算一件好事。這段稱不上開始的感情如果繼續下去,對尚小悅是極不公平的,他有什麽資格讓一個還未嘗到愛情滋味的女孩從開頭就等待下去?
蕭宇卻不知道,尚小悅正躲在遠處偷偷注視着他,當蕭宇的身影消失在登記口時,尚小悅開始哭泣,她哭得是如此傷心又是如此大聲,把周圍人的眼光都吸引了過去,她有些後悔自己沒有出現在蕭宇的面前。
一方潔白的手帕遞了過來,尚小悅擡起頭,正看到方曉芸紅着眼睛望着自己。唐亮小聲說:“這是大宇的媽媽,這是大宇的……女朋友!”尚小悅臉紅了紅,卻沒有否認。方曉芸輕輕摟住尚小悅的肩膀:“北京有這麽好的女孩等着他,蕭宇一定會回來……”
第一部 紅旗插到臺灣去 第四章【冬季到臺北來看雨】
飛機行駛在八千英尺的高空上,蕭宇從艙舷遙望着遠方的雲層。他的情緒已經完全恢複了平靜,剛才臨行時的那點離愁早就被他抛到九霄雲外,取代的是對未來新奇生活的向往和渴望。莊孝遠向空姐要來飲品,他将一杯橙汁遞給蕭宇:“之前有沒有坐過飛機?”蕭宇搖了搖頭:“我是一貧下中農,哪有機會!”
莊孝遠笑了笑又說:“我像你這麽大的時候也沒有坐過飛機,我的家住在基隆機場的旁邊,每天看着飛機在我的頭頂起起落落,那時候我最大的願望就是有朝一日能夠坐在飛機裏面觀看雲海。”
他咽了口咖啡:“為了這個目标,我每天開始在街口擦鞋,賣報,幾乎所有能夠掙錢的事情我都嘗試過,可是我還是沒有湊夠一張機票的錢。我甚至于都想偷偷爬到飛機的起落架上坐一次免費航班……”
過去的回憶,讓他的聲音變得有些感傷:“後來我還沒有靠近飛機,就被機場的地勤人員發現了,我的夢想就此結束!”
“看不出你也是苦孩子,後來呢?”蕭宇顯然對莊孝遠的故事很感興趣。
“後來我就用我掙得錢進了學校,當我第一次拿到律師證時,我知道我之前所有的努力終于得到了回報!”莊孝遠放下手中的杯子,舒服的靠在機座上:“從看飛機到坐飛機,從經濟艙到商務艙,我終于完成了兒時的願望。”
“很少有人像你這樣能夠始終如一的向着自己的目标努力!”
“可是有人天生就不要付出努力!”莊孝遠停頓了一下:“比如說……你今天第一次坐飛機,明天就能夠擁有一架屬于自己的飛機……”
蕭宇有些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他的目光重新望回窗外,一切對他來說顯得還是那麽遙不可及,他已經分不清自己究竟生活在現實還是夢幻之中。
經過香港機場的短暫停歇,蕭宇一行繼續從香港到臺北的飛行,經過了初次乘坐飛機的新奇,蕭遙感到有些疲倦,向空姐要來毯子靠在座椅上睡去,在沉沉的睡意中他被廣播驚醒,知道飛機馬上就要着陸。從座位旁的小圓窗往外看,天色已經有些變暗,遠處的雲在夕陽中翻滾着一片柔和的金色,仔細看去卻又寧靜不動,使人很難想象飛機在那樣快的飛行。機翼下的雲層呈現着青白色,一團團輕柔如夢向後移去,下午五點飛機準時降落在臺北的土地上。
莊孝遠的神情從這一刻起變得異常的凝重,招牌似的微笑早已不知所蹤。臺北天氣并沒有蕭宇想象中那樣溫暖,冰冷的小雨夾雜在冬日的凄風,無孔不入的鑽入他衣領的縫隙。
出口處擠滿了等候接機的人們,從他們的身上蕭宇看不出和自己任何的不同,畢竟是同根同祖,祖宗留下的東西是永遠都不能抹去的。廣播中傳出播音小姐柔和的聲音,總覺着比北京機場的字正腔圓要差上許多。
十幾名身穿黑色西服的壯漢簇擁着兩個老人站在閘口的正中,兩人一胖一瘦,胖的那個出奇的矮,最多能有一米六十,瘦的那個卻又一米八零以上的身高,兩人都是六十多歲年紀,身上穿着質地柔軟,做工精細的長衫。
如果在北京遇到這樣的老人,蕭宇一定會認為他們是在排戲。莊孝遠已經率先向兩位老者走去,他的目光中充滿了敬畏。
“左老先生好!郭老先生好!”他的腰足足躬了九十度。
從蕭宇出現在閘口,矮胖老人的目光就沒有離開過他:“他就是鼎漢的兒子?”
“是!左老先生好眼力!”莊孝遠的聲音中充滿了獻媚。
左老先生點點頭:“家裏讓我和老郭陪你們先去仁愛醫院……”
蕭宇緩步走下候機廳的臺階,下到最後一級,他停了一下,帶着一種期待,鄭重地把腿跨了下去。這就是臺北的土地了,它就在自己腳下。也并沒有什麽特別的感覺。蕭宇在心裏嘲諷地“哼”了一聲,這片土地被很多人想得太神奇了。空氣純淨如水洗過一般,但他又懷疑這種感覺多少是出于自己的心理暗示。
機楊前面一片平展的開闊地綠草如茵,生機勃勃蕪遠平曠,一直伸展到遠處小山腳下。許多奶牛星星點點在草地上從容徜徉。數不清的白鴿來往翔掠,在遠山的背景前點綴出些許移動的白影。有幾只停在他腳邊,蕭宇擡腳吓一吓,卻并不飛走,只是跳開一點。天宇清澄,藍得透明,他沒有見過這麽純潔的天幕。眼前的景象與他想象那麽吻合,這使他對未來将要發生的一切多少産生了些期盼。
機場外五輛勞斯萊斯一字排開,身穿藏藍色制服的五位司機幾乎同時将車門打開。左老先生轉身對莊孝遠說:“蕭宇和我們同車,你先行到醫院和其他四位律師會合!”莊孝遠慌忙上了第一輛車,左老先生的話對他來說就是聖旨,無論對與不對他永遠也不敢去追問原因。
蕭宇坐在兩位老人的中間,率先發話的仍舊是左老先生:“蕭宇!你在大陸讀的什麽專業?”“我在燕京電視大學修電子商務……”“哦……”左老先生的神态多少顯得有些不以為然。
一直沉默的郭老先生開口說:“你繼承家業以後也許應該轉學經濟!”
蕭宇沒有說話,他的目光在兩位老人的臉上來回徘徊,卻沒有找到任何讓人感到親近的成分,他的目光最終還是投向了窗外,三人在沉默中到達了仁愛醫院。
蕭宇沒有想到自己臺北的第一站就是醫院,左老先生對此卻給出了極為合理的解釋:“我們必須确定你是鼎漢的親生兒子……”蕭宇有點嘲諷的說:“看來啥時候都脫不了滴血認親這一程序!”
殷紅色的鮮血從蕭宇的體內緩緩流入無菌針管中,五名律師圍攏在兩位老人身邊關注着發生的一切。蕭宇有些想笑,自己從來沒有想過會有這樣的一天,居然被拉來和一個死去的人去做親子鑒定。
所有一切過程都在七人的共同監督下進行,蕭宇用藥棉按住針眼:“什麽時候能夠出結果?”
郭老先生伸出五根手指,然後補充說:“在這五小時中,我們七個人誰都不能離開這裏。”蕭宇看着他們嚴肅的樣子忍不住想笑,他忽然問道:“請問兩位老爺子和我這位……突然出現的父親究竟是什麽關系?”
“兄弟!”左老先生将頭倚在牆上,然後慢慢的說:“我們是一個家族的兄弟,鼎漢雖然去世了,可是他的利益必需我們來維護!”
蕭宇笑了笑:“我怎麽聽着有點像香港的黑幫電影!”所有人的目光全部轉向了蕭宇,蕭宇立刻把握到了其中的異常,郭老先生忽然笑了起來:“這孩子……現在都什麽時代了,哪裏會有什麽黑幫!”所有人都跟着笑了起來,蕭宇也是其中之一,可是他忽然發現其他人的笑多少又那麽點不正常。
等待的時間顯得十分漫長,蕭宇無聊的在座椅上打起了盹,不知過了多少時候,聽到耳邊一個悅耳的聲音傳來:“先生,您喝點什麽?”
蕭宇睜開眼睛,看到兩個身穿護士服的女孩站在自己身前,蕭宇的目光首先被左邊的高個女孩吸引了過去,那女孩皮膚異常的白皙,微微泛出紅暈,眉毛很長,眼睛很大,笑起來唇角微微的翹起,顯得十分可愛。蕭宇留意到她胸卡上的名字‘安雯’,那個女孩看到蕭宇的目光始終不離開自己,臉不由得更紅了,黑長的睫毛害羞的垂了下去。
蕭宇心中暗想,臺灣妞的确水靈,哥兒們閑着也是閑着,幹脆給你們上堂愛國主義政治課。
“先生,您要不要喝點什麽?”一旁那個胖胖的小護士忍不住又問了一遍。蕭宇回過神來,這才注意到兩人推着一輛堆滿食品的小車,他拿起一聽可樂和一個漢堡。向那高個女孩笑了笑:“謝謝!”
“喂!我也有份!你怎麽不謝我?”胖胖的小護士多少有些忿忿不平。蕭宇連忙又補充了一句:“你的聲音極富有誘惑力,我不好意思跟你說話!”那小護士被蕭宇逗得呵呵笑了起來,蕭宇剛想打開可樂又想起一件事情:“對了,安小姐,這些東西要錢嗎?”
安雯甜甜一笑:“不用,蕭先生在世的時候每年都會給醫院捐一大筆款項,這些都是院長特地安排的!”蕭宇點點頭,看來金錢的确能夠輕易獲取別人的尊重。他嘴裏卻說:“你們真是不錯,改天我繡一錦旗給你們送來!”
安雯有些不懂蕭宇的意思:“先生的意思是……”蕭宇笑眯眯的說:“在北京醫院遇到你們這種為人民服務,不圖回報的好同志,人們往往都會送面錦旗或者寫封感謝信,表示敬意!”
那個胖胖的小護士被蕭宇說話的口氣逗樂了:“原來先生是來自大陸,怪不得說話有些跟我們不同!”
蕭宇呵呵笑了兩聲:“小姐,你覺得是我說話好聽呢,還是他們說話好聽?”他偷偷伸手指了指左老先生?
胖護士笑了笑小聲說:“你說話跟他們不同,顯得很有磁性,富有男性魅力!”
“捧我!”蕭宇樂了。
他小聲對安雯說:“我就鬧不明白,這臺灣的水土難道是專養女孩子,很多男同志看着跟個爺兒們似的,一說話就嗲的讓我渾身不自在!”
安雯甜甜的笑了起來:“這可能是地方口音的不同,臺北處于中國的南方,我們的口音有些接近吳侬軟語,女生說話比較好聽,男生相對就顯得溫柔一些!”
蕭宇跟安雯套起了近乎:“安小姐的祖籍是哪裏的?”
“南京!”
“巧了,我也是!”蕭宇裝出一副激動的樣子。
“真的?”
“我從不騙你們女生!”蕭宇心中暗罵了自己一句,靠!才來了這一會兒,怎麽也跟個臺灣男人似的嗲了起來。
安雯正要說什麽,那胖胖的小護士忽然說:“時間到了,再不走護士長又要罰我們了!”她們推起食品車連忙告辭,蕭宇笑着說:“改天我來找你們玩兒,還沒告訴你我的名字,我叫蕭宇……”安雯回頭向蕭宇嫣然一笑。
蕭宇又重新回到那無聊的等待中去,鑒定結果直到晚上十點三十分才出來,通過DNA認證,蕭宇和蕭鼎漢是親生父子無疑。每個人都像松一口氣似的站起身來。
蕭宇仍舊沒能夠休息,他必須完成孝子守夜的責任,他對這個父親雖然并沒有太多的認識,可是冥冥之中必定有着某種難以言明的感情,一進入靈堂他的心情開始變得壓抑而感傷。
蕭宇換上了孝袍,他還是頭一次看到自己父親的形象。遺像上的他顯得異常的冷酷,蕭宇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他發現自己的眼睛和鼻子都很像父親,不過少了些冷酷,多了點随和。
守靈的并不是蕭宇自己,還有三個蕭鼎漢的義子。瞧他們痛哭流涕的模樣,仿佛死去的是他們的親生父親,蕭宇卻像一個局外人一樣。
蕭宇從莊孝遠的口中知道父親的三個義子分別叫蕭國泰,肇勤,薛紀綱。
蕭宇從進入靈堂的一刻起幾乎就沒有休息過,他像個木偶似的磕頭謝禮,謝禮磕頭,膝蓋已經跪腫了,四肢變得僵硬。在那三名義子哭得沒有眼淚的時候,他居然能順暢的流出眼淚來了。
流淚的時候已經到了出殡的日子,蕭宇在殡儀館中見到父親遺體的時候才想起一件事情。他悄悄的問莊孝遠:“我父親是怎麽死的?”“肺癌!”莊孝遠的回答簡單而明了。
蕭宇沒有多問,麻木的随着流程一一的去做。每件事情都有人替他安排妥當,他根本不用操太多的心,看來父親的朋友很多,蕭宇已經記不清跟多少人握過手。除了他以外,父親沒有任何的親人,蕭宇也曾經偷偷問過莊孝遠,莊孝遠的回答很幹脆:“都死了!”自從來到臺灣,他開始變得惜字如金。
葬禮過後,雨卻還沒有停歇,蕭宇坐在勞斯萊斯裏遙望着窗外朦胧的景色,忽然想起一首耳熟能詳的歌曲《冬季到臺北來看雨》,自己來到臺北的這幾天除了忙于父親的喪事,其他的事情完全沒有時間去留意。
莊孝遠自從蕭宇來到臺北,就很少和他分開過,他幾乎成了蕭宇的貼身秘書兼導游。“你的公寓在信義區,對了,前面就是淡水大橋!”
煙雨朦胧中蕭宇幾乎看不清大橋的護欄,莊孝遠笑着說:“改天我陪你來到這裏玩玩,現在的當務之急就是處理完遺囑的事情!”蕭宇笑了笑:“無所謂,長江黃河我都見過,這個什麽淡江可能連海河都比不上!”莊孝遠也笑了起來:“你想錯了,黃河雄壯,淡江秀美,好比男人跟女人沒有什麽可比性!”蕭宇不屑的搖了搖頭:“我到覺着丫頭片子再怎麽美麗終究脫不了她爹的模樣!”莊孝遠沒有說話,他聽得出蕭宇話後的含義。
過了很久莊孝遠才開口說:“你母親哪裏我已經通過話了,今晚她會等你電話。”蕭宇點點頭,自從來到臺北他還沒有給母親打過電話,幾次都有拿起電話的念頭,可是每到最後他總是放棄。看來空間距離并沒有消除他與母親之間的隔閡,一切恐怕只有等時間慢慢的淡化。
汽車從南港區穿過,駛入山道,蕭宇沒有想到父親會選擇一個如此幽靜的居處。莊孝遠的聲音重新響起:“蕭先生六年前開始信佛,所以在山後的月芒湖蓋了一棟寓所,其他的房産都被他變現了!”
汽車拐過兩個彎道,順着山勢下行,又行進了大約十五分鐘,向左拐入了一條小路。路旁種滿了高高的椰子樹,路的盡頭出現了一片莊園。
兩扇鐵門自動打開,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棟龐然矗立的雙層歐式建築,紅色的磚牆和白色的木板相陪襯,若換作在月芒湖以外的地方,或許能稱得上是臺北最可愛的一棟房子。可是這一棟豪華大宅坐落在月芒湖岸邊上,看起來比來自另一座銀河系的太空船更令人感到突兀。這座宅院需要的是榆樹而不是松樹,是陰沉的穹蒼而非萬裏晴空,是時而飄落的冰冷雨絲而非溫暖的傾盆大雨。
蕭宇忽然想到父親在世時一定是非常的孤獨,而這時父親的形象在他的心中慢慢變得清晰了起來。
客廳內坐滿了形形色色的人們,有他認識的也有素未謀面的,郭左兩位老先生自然也在其中,莊孝遠第一時間找到了他的位置,和另外四位律師走到了一起。蕭宇發現父親留下的遺産牽動了很多人的注意,他隐約覺着所謂的繼承并不像莊孝遠說得那麽輕松。
左老先生輕輕咳了一聲:“家族中的七位家長和遺囑中提到的相關人等全部到書房中去!”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蕭宇,他是蕭鼎漢唯一合法的繼承人,今晚無論他想與不想已經被推到舞臺的中央。
書房很大,除了正中的一張長桌,四壁擺滿了高大的書架,盡管窗口很大,可是因為朝向北方的緣故,陽光很難透射進來。即使是在白天仍舊開着燈,銀色燈光照射在每個人的面孔上讓表情顯得更加的僵硬,更加重了壓抑的氣氛。
所有相關的人都圍坐在長桌旁,左老先生和郭老先生坐在上首,蕭宇坐在長桌的另一鍛。他忽然有種被衆人審判的感覺,心中越發迫切的等待宣讀遺囑時刻的到來。
莊孝遠和其他四位律師小聲商議了一下,最後決定還是由莊孝遠宣讀這份遺囑:“蕭鼎漢先生将社團中所占的股份留給養子蕭國泰,臺北中華街的茂祥物流留給肇勤和薛繼剛,銀行存款和債券計二百三十三億臺幣留給他的法定繼承人親子蕭宇。私人房産共有七棟,信義區的房産留給蕭宇,其餘六棟由三位養子分攤,蕭先生立遺囑時曾經附加條款,如果出于其他原因蕭宇不能來臺或不願繼承遺産,所有財産便捐給慈善機構,蕭宇若是來臺期間出現任何意外這筆遺産也捐給慈善機構!”
他停頓了一下,目光落在蕭宇身上,又從公文包中拿出一份鑒定書:“這是證明蕭先生與蕭宇的确為親父子的親子鑒定書,蕭宇的身份絕無可疑。”他又将影印本分發給衆人,最後來到蕭宇身邊,将遺囑放在蕭宇的面前:“蕭宇如果你同意繼承遺産的話,就在上面簽字!”蕭宇仔細看了看遺囑的條款,确信沒有任何的漏洞,這才小心的在上面簽下自己的名字。他的心中激動萬分,二百三十三億臺幣,這意味着他以後的日子再也不用為生活奔波。
莊孝遠輕輕拍了拍他的肩頭和其他四名律師率先走出門去,一切看起來順利的讓人不敢相信。蕭宇看了看其他人,任何人好像都沒有起身的意思,他忽然想起從這刻起,自己已經是這棟豪宅的主人,也許是時候說一切都結束了。
可沒等他開口,不太愛說話的郭老先生開始發言:“蕭宇……你知不知道,你父親生前的身份?”蕭宇搖了搖頭。
左老先生微笑着插口說:“鼎漢是社團的老大,我們的社團叫三聯幫!”
蕭宇睜大了眼睛,即便是在北京他也對三聯幫早有所聞,三聯幫是臺灣最大的黑社會組織,自己早就覺着這幫人不是那麽對頭,現在看來他們真的是黑社會,蕭宇隐隐覺着有一種危機從四周向自己壓榨過來,這幫人告訴自己父親的身份,肯定另有所圖。
左老先生仍然在笑:“鼎漢是社團的精英,十幾年來他将社團打理的井井有條,社團的生意也可謂是蒸蒸日上,他的成績我們全部有目共睹!”
蕭宇感到自己的喉頭有些發幹,剛才的興奮在頃刻間變成了一種莫名的恐懼。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害怕些什麽,可是左老先生每說一句話就好像将自己向深淵中推下一步。
“鼎漢太聰明!在他死前,社團中的大部分財産已經被轉到了他個人的名下,黑金變成了合法的資産當然是好事,可是壞就壞在這筆合法的資産已經完全私有,而就在他迫于壓力答應将資産合理分配給家族成員的時候……”說到這裏,左老先生嘆了口氣:“他卻被人槍擊!”
蕭宇的手心全是冷汗:“父親并不是病死,他是被人暗殺的!”他的目光帶着憤怒望向左老先生。
老先生又笑了起來:“你不用這樣看着我!我可以發誓你父親并不是我讓人殺死的,雖然我們在場的每一個家族成員都想殺他,可是那也要等到他将這筆資産吐出來以後……”
“黑金我們可以控制,可是一旦這筆資産合法以後,我們所有人必須要繼續維持它的合法性!我們必須找到你,不然這筆龐大的資産就會落到政府的手中,你很幸運,如果親子鑒定表明你不是蕭鼎漢的親生仔,你絕對活不到今天!”左先生手指輕輕敲了敲桌子,身邊的蕭國泰将一份文件抛到蕭宇的面前。
左先生說:“你只有一條路可以選擇,簽了這份財産轉讓書,将本屬于我們的東西還給我們!”
蕭宇終于冷靜了下來,他根本沒向財産轉讓書看上一眼:“我不會簽!”左先生大聲笑了起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今年二十歲吧,為什麽不好好珍惜生命呢?”
蕭宇搖了搖頭:“我如果簽了這份轉讓書,恐怕你們更加不會放過我!”左先生也搖了搖頭:“年輕人,你把你自己想得太過重要了,我可以保證只要你簽了這份授權書,我可以保證你在臺灣的人身安全!”
“你當我傻冒?你拿什麽保證?現在你殺了我的話,你們什麽都得不到,可是我如果簽了這份轉讓書,我已經沒有任何可以利用的價值!”蕭宇的态度異常強硬。
左先生揮了揮手,蕭國泰将一個厚厚的信封扔到蕭宇身前。
“這裏面有你母親過去的一些照片和光碟,如果你不簽,我敢保證明天一早所有的報紙文章都會刊登出她的奇聞轶事!”蕭國泰惡狠狠的說。
蕭宇的面孔漲紅了,他雖然不知道母親有什麽樣的過去,可是從他們的表情上已經能猜出裏面是什麽樣的東西。
“用你的財産買母親的名譽外加你家人的生命,這筆交易應該劃的來!”左先生威脅說。
蕭宇被重重擊中了要害,他顫巍巍的拿起了鋼筆,迅速在轉讓書上簽下自己的名字。
莊孝遠和其他幾名律師适時的出現在蕭宇的身邊,見證着剛剛發生的一切。左先生笑眯眯的問:“幾位大律師,這份文件是不是真實有效?”幾人同時點了點頭。
蕭國泰歪着嘴角來到蕭宇身邊,一把将那個信封抓了回去。
“還給我!”蕭宇憤怒到了極點,蕭國泰笑了起來,他将信封中的東西傾倒在了桌面上,蕭宇的目光定格在了桌面上,裏面哪裏有什麽照片和光碟,僅僅是幾本護照和身份證明。
左老先生又嘆了口氣:“兵不厭詐!沒想到蕭鼎漢的兒子這麽不中用,這裏面是你在臺灣生活的身份證明,既然我答應保證你的人身安全,我就會把你永遠留在臺灣。”他從口袋中掏出一枚硬幣擲到蕭宇的面前:“好好拿着它!知不知道我代表社團找你那該死的父親要回財産時他怎麽說?”
“他居然仍給我這枚硬幣,讓我拿着它去度晚年!可惜……嘿嘿,我并沒有他想象的那麽老,這枚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