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
屏風後确實躺着一個面色蒼白的皺着眉病歪歪的男子,只是這男子面相實在有些不忍直視。不過經過剛剛那一遭,這個其醜無比的病男在苗青瀾心中的地位已然很是非同一般。
她此時已經對自己究竟是如何到這陌生之地的緣故沒了深究的想法,只道此人實在非凡,竟能聽到她的“聲音”,她迫不及待想要結識了。
本來她便是出身商賈之家,沒那些個官家姑娘的做派講究。當下也不含糊,又往前走了幾步,琢磨着覺得這個弱雞一般的胡子男該是無甚威脅的,于是大着膽子便站到了他跟前。
——我是杭城苗府的苗青瀾,你是何人?
她睜着圓溜溜的大眼睛,只直直地看着滿面胡須的病弱青年陸赫青。
陸青赫卻是猛然呆住了——他并沒有看見面前這小姑娘開口說話,卻能清楚地聽見她的聲音她說的話!莫不是他因這一病引發了什麽奇怪的異術,還是……他懷疑地看向苗青瀾,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卻瞧不出個所以然來。
莫不是這小小的女娃竟還是個異術能人,可以腹語說話?不過以她能憑空出現在他房內的能力來看,這小姑娘必然不可小觑。
“在下陸赫青,”陸赫青暗暗打起警惕,銳利的雙眼并不見放松。雖然仍在病中,氣勢上較之在戰場上時确實弱了許多。只聽他接着道,“此去杭城是為祭祖。”他去杭城祭祖一事并非秘事,想來杭城中也是早有知曉。
陸赫青之所以會如此想,蓋因他們此番祭祖的動靜實在有些大了。也不知是誰走漏了他們一家要到杭城祭祖的風聲,從啓程頭一日起,便不斷有人湊上前來,最終逼得他們無奈之下走了水路。
若不然,他也不至于會因為暈船而跟個弱雞一樣虛弱地倒在床上。
想必早幾日前,杭城大小官員便收到他們要到杭城的事了。只怕他們沒到城門口,便會被一群大小官員迎接着進城了。
說起京城陸家,那可就不是一時半會能說得清說的明白的。陸家是個大家族,是從杭城走出去的世家。歷經百年輔佐三代帝王仍然屹立不倒,不得不說陸老侯爺非一般人能夠比拟的。更何況陸老侯爺門下衆多,不管是文還是武,陸家都滲透其中,其在京城的地位可想而知。
這是一個相當厲害的豪門!
唉,陸赫青垂着眼憂郁的想着,家世太好,有時候也挺累人的!
——那你來杭城做什麽?
不小心又聽到了她清脆的“腹語”,陸赫青面無表情地迎上她,“你不知道我是誰?”不管怎樣,杭城上下都該是傳遍了的,這位姑娘這是跟她揣着明白裝糊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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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很有名嗎?
苗青瀾翻着白眼使勁回想都沒能想起今天之前在哪裏聽過或見過這位滿面胡子的粗犷青年。她并沒有出外做客的機會,是以并不知曉如今的杭城關于年少有為的陸将軍要來杭城還要擇一女為妻的消息。
不過便是她知道了,怕也無法将那傳聞中年少有為英俊倜傥、貌若潘安的将軍同眼前這被胡子蓋了半張面的虛弱青年劃上號。
陸赫青本以為報出他的名便能解了苗青瀾的所有疑問,哪成想這就是個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土包子,她竟然大着眼就問“你很有名嗎”,一口氣直接就被哽在了喉嚨口。他無語地上下打量着眼前這個怎麽看都像是沒長全的小姑娘。
——怎、怎麽了?
苗青瀾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忙上下檢視自己,卻根本摸不着頭緒,她擡着眼懵懂地看向他,那雙黑白分明的大圓眼眨巴眨巴地,好似是詢問他究竟在看什麽。
“沒,我看你耳朵還在不在。”陸赫青沒好氣道。
聞言,苗青瀾下意識就伸出手覆在自己耳朵上,一臉驚疑不定地望着他。雖然她沒有說話,但是從那雙大眼睛卻明晃晃地透露出“你是不是傻”的意味來。
這眼神直看得陸赫青郁卒不已,他張了張口想說些什麽,可是捂着生疼的心口,又什麽都說不出來,被氣得吹胡子瞪眼,卻拿她一點法子也無。
——你還沒說你到底是誰呢?
見陸赫青捂着胸口裝模作樣的唉聲嘆氣,沒有得到回答的苗青瀾急得不行。她迫不及待地又問了一遍。她已然知道自己此時并非做夢,只是她卻仍然不知道自己此時究竟身在何處。這種對陌生處境的未知所帶來的不安,令她再沒了先前的新鮮好奇。
垂着眼用眼角餘光掃了眼面色突然變得有些蒼白的苗青瀾,陸赫青惡劣地揚起笑,他捋了捋蓋住自己半面的虬髯胡子,沉着聲音惡聲惡氣道:“我是誰與你何幹,便是我說與你聽了,就你這捂着耳朵的,又能知道我是誰?倒是我這艘船,确是去往杭城無疑。”
聽到他說他确實是去杭城的,她心裏倒是松了一口氣。方放下七上八下的心,又想及他剛才話中提到他們此時是在船上,她忽又睜大了眼,笑眯眯地湊了上去。
——我們,此時在船上?
“是啊。”他怪異地瞥她一眼。心裏對面前這個小姑娘卻是越發看不透了。
頭先她突然出現在艙內,他可也是大大吃了一驚的,可是這姑娘并未表現出多少的驚懼,反是興奮好奇居多。直到他出聲提醒她這裏還有人,她才吓了一跳,但說着話的功夫,她不知怎的又大膽了起來。剛才又不知是想到了什麽,猶豫和不安來得那麽突然,而後……又突然開心起來?
真是搞不懂!
陸赫青頭大地揉了揉額角。
——我就是好奇,呵呵呵。
摸着嘴角,苗青瀾幹幹地讪笑兩聲。
“嗯,”陸赫青點點頭,轉而又打量她好幾眼,實在憋不住心中好奇,于是問她,“你的腹語師從何方,竟是如此奇妙。你為何總是用腹語同我說話呢?是覺得我不夠資格跟你對話嗎?”
一連串的問話呼嚕呼嚕着全堆到了苗青瀾面前,問得她竟是一時回不來神。腹語?他何來如此一說,不夠資格一說更是從何說起!
她不過一介商賈之女,可看他房內擺設來看,祖上必是有功名的,家世必是極好的。談何是她覺得他不夠資格而不是他覺得?難道一開始裝模作樣擺架勢的不是他嗎。
苗青瀾癟着嘴,堅決不肯背下這鍋。
不過還是一一回答他的問話。
——我不會腹語,我只是無法說話而已,我也不知您是如何聽到我說話的。至于不夠資格一說,小女身小力微,背不起這鍋。您也別妄圖往我身上甩!
此刻的陸赫青在她眼裏,已構不成一點威脅。她只管自己說話,并不怕一臉病容的弱雞能對她産生什麽傷害。
不由地,她膽子又肥了幾分。
挑釁地瞪了他幾眼,她說着說着,又退後幾步,退回到幾案前坐下。淡定地給自己斟了一杯茶,也不理會陸赫青吹胡子瞪眼的樣兒,徑自盤算着該如何回去。
身在水上,自是不如陸上便利,且她不會凫水。看來只能陪着這個怪人到渡口了。反正這期間她是不會再同這熊一般的男子說話了。
多說多錯!
氣氛一時間凝固了起來,陸赫青被氣得不輕。他平素是那麽沉穩理智的人,若不是因了不慣水路暈船之故,他又怎會落到被一個莫名其妙的小姑娘怼到氣得內傷加重的地步。他握緊了拳頭,咬牙切齒地想着,日後再不走水路!
恰在此時,門被人“吱呀”一聲推開,還未見着人,便先聞一道帶着谄媚的聲音:“公子,該用藥了!”掐着嗓子那人端着一碗黑乎乎地藥湯走了進來。
“公子,您看,藥來了!嘿嘿。”小厮端着藥直奔陸赫青而去,并沒注意到此時房內多了一個人。這個小厮名喚家寶,是陸家的家生子,故而賜姓陸。他是陸赫青的貼身小厮,對于自家公子那點別扭性那是相當了解。
他進門時走得急,并沒看到邊上的苗青瀾,還是同以往一樣耍寶。是以當陸赫青狠狠瞪他的時候,平時機靈非常的小子愣是一時沒回過神來。這裏也旁人,公子這是……眼睛也出毛病了?
他嗷的一聲就要放下碗奔出去将這個噩耗通報侯爺,只是才轉了半個圈,他又連忙自己轉了回去,賤笑着将碗舉到陸赫青跟前。
“公子,快喝了吧,夫人可是說了,若是這次您再故意尋機将藥打翻,她便再擡一桶來親自盯着您喝藥!夫人可是說到做到的,這麽絕了您可莫要再想不開……”他叽裏呱啦一通說,聽得一旁苗青瀾一愣一愣的。
這話裏的信息量太多了,她一時之間竟是未能完全消化。
看來這位夫人是個狠角色,一碗藥換一桶藥這做法,也是沒誰了。只是沒想到這熊男子竟也會怕吃藥。
一想到這兒,她不由笑得更歡了些,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裏對怕吃藥的陸赫青的嘲笑之意是毫不遮掩。
端過藥,陸赫青兇狠地瞪了她一眼。她早已看出他沒什麽威脅,自是一點不懼。只是這一眼,苗青瀾是不懼的,倒是把個家寶吓得不輕,不知自家公子今兒又是犯了哪出,這瞪人的狠勁……
總覺有些不對頭,家寶順着陸赫青的視線看去——
呵,這是哪家的姑娘,什麽時候起竟杵在這兒了?啊呀,不對不對,這位姑娘何時來的?如何進來的?
該不會是……家寶眼神詭異地掃了病歪歪的自家公子和眼前這衣衫不整的姑娘苗青瀾,一臉大事不好的驚恐表情,他尖叫着大喊了一聲“不好了!不好了不好了,有人劫色啊!有人劫咱公子的色啊!快來人啊!”,緊跟着便呼嘯着從苗青瀾身邊跑了出去。
這下,換苗青瀾整個人都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