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陳情
見李扶搖發怒,文煥之絲毫不為所動,铿锵道:“北燕虎視眈眈,大殷兵力疲乏,國庫空虛。臣死谏陛下收回成命,莫要揮霍民脂民膏!”
“秦相已經答應朕了!”
“陛下你才是天子,當行天子之道!這江山萬裏到底是李家的,不是秦家的!”
李扶搖怒極反笑,喝道:“秦相是你舅舅!”
“朝堂之上,沒有甥舅之別,只有君臣之道!”
“你好……你好!”李扶搖登時被氣得說不出話,他一把折斷手中做工精美的羽箭,又将箭筒摔在地上,這才指着文煥之道:“朕遲早有一天要殺了你這逆臣!”
衆人跪了一片,高呼息怒。
文煥之卻毫無懼色,凜然道:“死于道,臣無憾!”
李扶搖喘着氣,暴躁的來回踱步,喝道:“滾!都給朕滾!!”
一幹人等聞言,如臨大赦般一哄而散。文煥之跪在地上,又重重磕了一頭,沉聲道:“臣告退,還請陛下三思!”
待園中所有人都散盡,李扶搖這才深吸一口氣,自顧自坐在石凳上倒了杯茶,片刻方漠然道:“你的傷好了?”
塗靈簪明白他這是跟自己搭話,便上前幾步,行了個禮:“托陛下洪福,好多了。”
李扶搖掃了她一眼,冷嘲道:“方才倒是讓你看了場好戲。”
塗靈簪想起昨晚之事,也不客氣的說:“彼此彼此。”
李扶搖冷哼一聲,起身拿起放在一旁的弓箭,明明剛才還一副氣得要死的暴君模樣,此刻卻又能氣定神閑地彎弓搭箭。他仿佛戴着多層面具,每天臉上都是光影交錯、變幻莫測,你永遠無法知道哪一張臉才是真實的。
塗靈簪思忖片刻,還是開口問道:“陛下,昨晚那刺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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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扶搖放箭,砰的一聲,地上的瓷瓶應聲而碎,“自然是死了。”
死了?
塗靈簪有些失落,她還想從冷香口中挖出更多的內情呢,看樣子,線索又斷了。
塗靈簪在心中嘆了口氣,想了想,又補充一句:“多謝陛下不殺之恩。”
“哦?”李扶搖來了興趣,重新彎弓搭箭,皮笑肉不笑:“你覺得朕會殺你?”
“陛下不一直在懷疑我麽?”塗靈簪淡然道:“不然也不會借冷香來試探我。”
“不錯,你比我想象的要聰明。”李扶搖呵呵低笑,下一刻,他猛地轉身,箭尖直指塗靈簪。
霎時間,仿佛連風都凝固了起來。
李扶搖冷冷的看着塗靈簪,狹長的眸子如同寒潭月影般閃着冰冷的光芒。他以箭指她,拉弓如滿月,一字一句道:“你,到底是誰?”
沉吟片刻,塗靈簪鎮定反問:“陛下以為我是誰?”
李扶搖保持弓如滿月的姿勢,氣定神閑道:“蕭爾雅,祖父蕭乾正曾官至戶部尚書,與秦相尤其交好。五年前被塗氏查出販賣私鹽的證據,因而被罷官抄家。”
塗靈簪心下一緊,沒想到自己這具身軀的原主人竟是秦黨的後人,怪不得昨夜冷香會将她錯認成秦寬的另一枚眼線。
塗靈簪定了定神,道:“既然懷疑我是秦黨的眼線,陛下為何不像除掉冷香般除掉我?”
“自然是因為你身上有朕沒有弄明白的謎團。蕭家因塗氏而覆滅,按道理,你應該恨透了塗氏一族,可奇怪的是,你為何會在短短三個月內學會了武功,而且,所學招式和塗氏竟極其相像!”
李扶搖手上用力,上等的弓弦被拉到極致。他目光銳利,咬牙道:“所以朕問你,你是誰?跟塗氏有何關系!”
雖然知道遲早會走到這一步,但只要想起李扶搖對塗氏一族的恨意,塗靈簪便沒有了坦白的勇氣……她并非怕死,只是自己含冤未雪,還沒來得及看一眼妹妹,怎能草率死于曾經最疼愛的小師弟手中?!
李扶搖見她臉色變幻,沉默不語,危險的眯了眯眼,喝道:“回答朕!”
塗靈簪心中天人交戰。
一個聲音在瘋狂的吶喊:扶搖,我是師姐!帶你策馬舞劍,為你征戰沙場的師姐啊!
而另一個理智的聲音卻說:你想害死阿纓麽?到現在,你以為你還輸得起麽!
……自然,是輸不起了。
在李扶搖略顯驚訝的目光中,塗靈簪緩緩下跪,盈盈一拜,以額觸地:“陛下只需知道,罪奴對陛下忠心耿耿,縱使天崩地裂,至死方休!”
那一刻,肩上傷口的痛比不過心中的苦澀。到底,她還是稱呼自己為罪奴了。
李扶搖看着她,固執道:“蕭家的覆滅,也有我的參與。你讓朕如何信你?”
塗靈簪擡頭,神色凜然:“父子尚且可以各侍其主,我為何不能跟随陛下?”
“你!”李扶搖似是被激怒了,深吸一口氣,咬牙道:“你寧可死,也不願說出真相麽!”
塗靈簪莞爾,“我說的就是真相。陛下若是不信,便交予歲月來佐證。”
李扶搖拉弓的手微微顫抖,那雙風流宛轉的眸子中,似有什麽在交疊暗湧。終于,只聽見‘嗡’的一聲,他松手,弓弦顫動,羽箭咻的一聲直直飛向塗靈簪。
鋒利的箭刃擦着她的發髻飛過,将那條束發的松綠色發帶割斷,剎那間,烏黑的青絲如晚霞散開,緩緩飄落肩頭。縱使披頭散發,她也不見一絲狼狽,只定定的望着李扶搖,一眼如同望穿萬年。
李扶搖手挽長弓側身而立,有嬌柔的春風從二人的間隙中穿過,驚落一朵國色。沉吟半響,李扶搖似是疲憊不堪,閉目道:“你最好,莫要騙我。”
說罷,他扔了弓轉身離去,步履依舊平穩,可眼中卻多了一絲惶然。
塗靈簪松了一口氣,随即又漫出一絲苦笑:不知從何時開始,她看得最多的,便是李扶搖轉身離去的背影。
……
之後幾日,塗靈簪明顯感覺到了李扶搖對她的态度有所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