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崩
“我明天就要被換到第三組了，你會不會想我。”劉辛可憐巴巴的寫到。
“教室這麽小，有什麽好想的。”
“隔那麽遠，話都傳不過來了。”
“正好，省墨水啊。”
“好嘛…”
黃翠有些奇怪，為什麽今天劉辛這麽乖，沒有賴着臉皮，想到劉辛就要調到第三組了，黃翠心裏也是有些失落的，但她不認為這會對自己和劉辛産生什麽影響，反而少了和劉辛傳話，她能更好的學習追上劉辛，就算有些距離那也認了。黃翠心底也有一副美麗的藍圖，只是具體描繪着什麽，她自己都有些模糊不清，只知道這個有些孩子脾氣的男生深深的喜歡并依賴着自己，而自己也将他時刻安放在心裏，并不斷努力想要跟随上他的腳步。
黃翠到最後都不明白，為什麽一切都好好的，突然劉辛就要離開自己，就那麽決絕不留一絲餘地。
周六放學，本應回家的衆人正在熱火朝天的搬着課本，撿着細碎的物品，全班都調動了，就黃翠和卓文沒動，卓文是班長，他說坐在後邊好看着全班，并且自己和潘高長得高，坐到前邊怕擋着別人，黃文德也就準了，而黃翠呢，則是抽到了自己的座位，不用動。
劉辛很久之後回憶起來，自己為什麽就動了呢？他想到腦袋痛都記不起自己為何離開的，或許當初和抽到自己座位的同學換一下，老師也不會說什麽吧？可這只是如果，劉辛回不去從前，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離開的。
搬書的時候劉辛抱着一堆課本，靜靜的看着黃翠，黃翠想幫忙，可又不好意思，鼓足勇氣和劉辛對視着，直到劉辛有些落寞的笑了笑，輕聲說：“我走咯。”
“那就趕緊走吧。”黃翠下意識就應到，卻不懂這句話如同在劉辛心口上插了一把刀，劉辛甚至覺得眼前有些黑，就像心髒被重重的錘了一下，想要噴出一口血來。
趙秀在一邊早就等得不耐煩了，推搡着劉辛嘟嘟囔囔的說：“哎呀趕緊啦趕緊啦，有什麽卿卿我我的放學了再做。”
黃翠臉一紅，重重的拍了趙秀一巴掌，趙秀呼痛嬉笑着推着劉辛跳開了，劉辛被趙秀一帶也是站不穩，朝着自己新座位的方向踉跄了兩步，看到黃翠已經沒在看他，劉辛強自擠出一個笑容，走向了自己的座位，第三組倒數第二張，和黃翠平行，中間卻隔着趙秀和李星梅。
日子在繼續，黃翠也在繼續，而劉辛的心卻變了，猶如堆在陰潮小屋裏的稻谷，随着窗外陽光一寸寸的落下，一分一秒的變質，腐爛…
趙秀很不耐煩幫劉辛傳話，李星梅也是一臉厭惡，第三天趙秀連接都不接速寫本了，不管劉辛怎麽央求，他都不理會劉辛，趙秀希望自己能擠到班裏前五名，看到月考班裏第二年級第九的劉辛放浪不羁卻仍高高在上，趙秀心裏憋着一口氣，他不服，即使他對劉辛沒有任何惡意，但年少的倔強和心氣卻讓他無時無刻不想着去超越，就如我們現在看到的，躺在美金裏出生的孩子，身後總有一群靈魂褴褛的少年在憋着一口氣追逐。
最後劉辛和黃翠只能通過潘高，再到劉辛身後的王飛，延續着紙上的地老天荒，可這小小的曲折，也讓空白的速寫本上，艱難的爬着零星字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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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辛開始在速寫本上長篇長篇的敘寫着對黃翠的思念，課後拿給黃翠，而黃翠總是零星的幾句話，經過一節課才回到劉辛手上，劉辛望着那娟秀小巧的兩行黑字，望着黃翠和潘高那融洽至極的嬉笑打鬧，劉辛突然想到一個詞：若即若離。
黃翠再未向劉辛表達過什麽愛意，黃翠覺得自己早就表露過了，劉辛應該明白，不需要自己再多表達些什麽，看着劉辛那長篇大話中透着濃濃的愛，黃翠內心滿滿的承載了起來，越是滿載，越是羞怯，越是羞怯，越是讓劉辛感到距離。黃翠不懂得男生的心理，劉辛也看不透女生的心思，兩個人都在自以為愛的世界裏漸行漸遠，走到最後，都不懂得其實方向已經反了，回頭時看到那布滿荊棘的道路和已經不知消失在何方的身影時，都以為，回不去了…
故事走到結尾，總會有一個壞人的出現，因為這個壞人的存在，喜劇最後都成了悲劇，而這個壞人在故事中所占的筆墨有時候少的可憐，我們總在惡毒的詛咒着壞人的所作所為，卻不去審視男女主角間到底發生了什麽，竟然經不起這個壞人那輕輕的挑撥，愛恨就在一瞬間頃刻反轉。
而劉辛所遇到的壞人，就坐在他身後，叫做王飛。
王飛，長得一般，但有着妖豔的衣着裝扮，在那個年代裏，有些超乎學生該有的妖嬈，和黎省玩得很歡的一個女生，初三最後讓周建濤躲在廁所裏哭泣的女生，在劉辛的回憶裏，該恨，而無從恨起的女生。
二零零五年十一月三日，晚，晚讀期間，王飛無所事事的嚼着口香糖，濃厚而斜長的劉海遮蔽了小半張臉龐，豎着課本跟着無聲的晚讀。
看到課前劉辛又從黃翠那裏拿過了速寫本，想着前兩天幫忙做的信使，劉辛和黃翠間的一切，黎省知道的一切，都告訴了王飛，王飛知道多少，劉辛不知道，劉辛只知道王飛和自己說的話，頃垮了自己所有的愛戀。
“哎，你在和黃翠談戀愛嗎？”王飛拿出作業本，明知故問的傳給了劉辛。
劉辛有些奇怪，他和王飛只是萍水之交，錯了，只是普通同學，除了同學基本上沒有任何交集，劉辛不喜歡這樣裝扮妖豔而只散發出東施效颦氣息的女生，甚至知道周建濤為她躲在廁所抽噎時而感到離奇如鬼故事。
劉辛心情極度低沉，面上的歡笑騙得過好學生，但騙不過王飛這樣的，劉辛忽然覺得王飛要有什麽話和自己說，于是回到：嗯，幹嘛？
王飛玩心漸起，看到一句幹嘛她忽然就來了興趣。
“你和小翠怎麽好上的？”
“一見鐘情呗。”
“喲還挺浪漫的，也不知道小翠看上你哪裏。”
“有話就說有屁快放。”
“你覺得你配得上小翠嗎？人家那麽單純那麽漂亮。”
“關你什麽事啊。”
“別生氣啊，我只是和你讨論讨論。”
“這叫讨論嗎？”
“那依我看，你是配不上小翠的。”
“怎麽說？”
“你看你，人家那麽漂亮，以後說不定更漂亮了，你這麽土怎麽配得上人家啊。再說了，你以後能給人家什麽呢？而且以後那麽長，你就不要耽誤人家了。最重要的是，你還沒人家高，欺騙人家的純潔小妹妹的感情多不好。”
劉辛看完，猛的回頭看着王飛，眼神冰冷而哀傷，吓了王飛一跳，王飛縮了縮脖子嘟哝着：“我就實話實說嘛…”
劉辛直接将整本作業本從中撕成兩半，頭也不回的甩給了王飛。
劉辛雙手抱着低垂的腦袋，腦中一直回響着幾句話：你能給人家什麽？你還沒有人家高！不要耽誤了人家…
是啊，自己能給人家什麽呢？家裏只是小康也并不算富裕，自己長得不高又沒什麽大本事，而且黃翠對自己還是若即若離的，她能看上自己哪裏？
黃翠從來沒告訴過劉辛，自己喜歡他什麽，自己為什麽喜歡他，就算劉辛曾經問過她，她也沒給我劉辛哪怕是含糊其辭的回答，面對劉辛熾熱的目光，她總是不經意的躲過，面對劉辛的大膽表露，她也基本沒給過劉辛想看到的回複，黃翠的羞怯讓劉辛少男那敏感的心在自我撕扯中鮮血淋漓，就在要負荷不起時，終于被王飛那随口說說的話徹底擊垮了。
劉辛沒想過以後，自己插班畢業後已經高了黃翠半個腦袋，自己穿上學藝術的姐姐為自己在大城市裏買回來的衣服洋氣而帥氣，自己光是稀裏糊塗的就能考上了縣一中，自己直到十年後，連初吻都還在…
劉辛被黃翠的似是而非禁锢在自己灰暗的小屋裏，他沒看到外邊百花綻放陽光明媚，他沒看到綠野叢中黃翠努力變成更好的女孩在守候着自己…他所有都看不到，他忍受不了自己的不夠優秀，他忍受不了心上人對自己的不理不睬而和其他男生談笑風生，他累了，他承受不了這種煎熬了，他一把火燒亮了自己的世界，卻把自己也毀滅了。
“傳過去。”劉辛有些死寂的眼神讓趙秀有些膽然的接過速寫本，傳了過去。
這是一個普通的夜晚，對于黃翠來說，心上人每天的濃情蜜意，以及自己好像每天都在進步的學業，預示着所有都在朝未來的美好邁進，然而一句冰冷的話讓她原本少女懷春的蔥翠世界，瞬時崩碎。
“我們分手吧。”簡單的五個字懸在白紙上首，黃翠先是錯愕，接着好像心中有什麽在破碎，進而化成一腔怒火，卻在最後被一絲清醒拉回了現實。
“為什麽？”
李星梅忽然覺得小翠身上的感覺變了，變成什麽樣她說不來，但是對傳過來的速寫本她本能的覺得有什麽大事，趕緊就遞給了過道邊的趙秀。
“沒為什麽，我覺得自己配不上你。”
“告訴我原因好嗎？是不是我哪裏做錯了？”黃翠內心在掙紮着哀求。
“哪來那麽多原因！我就是覺得配不上你想分手了！看不懂嗎！”劉辛咬着牙，顫抖着寫下這句話。
黃翠呆呆的念着這句話，念了一遍，兩遍，三遍…
“你混蛋！”黃翠潦草的塗上三個大字，最後的感嘆號直接将白紙劃透，拉扯起細碎的紙屑，卷起速寫本，黃翠猛然站起身，對着劉辛佝偻的背用力的摔了過去。
後兩排的同學頓時被驚得閉上了碎碎念的嘴，而前排的同學回望時只是看到站着的黃翠和那憤怒的臉，事不關己，繼續用功，轉回頭捧起桌上的聖賢書。
潘高微微張着嘴，有些癡傻的左右看了看劉辛和黃翠。
速寫本沒砸到劉辛卻砸在了趙秀屁股後，趙秀想提醒劉辛，卻發現劉辛雙手捂着臉，肩膀微微顫栗着，一絲光亮從劉辛指縫間溢了出來。
趙秀趕忙默默的撿起速寫本，輕輕放在劉辛手邊，按了按他肩膀，就繼續看書了。
那絲從劉辛指縫溢出的光亮越來越多，漸漸擴散開來，滴落在課桌上，在地板上，在劉辛破碎而哀寂的自我世界中一片狼藉的土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