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起碼道一聲珍重
争吵是因為心虛，是不想負責任的推脫。
——《荼白的悲傷騎士》
艾嘉在車上就哭了,沒有聲音地哭,對面車燈打過來,照亮她濕漉漉一片的臉，袁磊不耐煩地按喇叭,有人要超車，他壓着車頭擠開,艾嘉被安全帶勒得不太舒服，卻也沒說話。
回到家，艾嘉捏着手機給珊珊打過去，聽她說她正陪着浩浩回b市。
“他還好嗎？”艾嘉問。
珊珊看了眼,浩浩坐在靠窗的位置,動車呼嘯着穿過黑夜，窗外只能見到零星光點，他就這麽看了許久。
落寞寫滿了他的臉。
“應該算還好吧？”在錢珊看來,總要走這一遭,比她預計的要強很多。
晚上，艾嘉躺進被子裏,關掉了自己這邊的床頭燈,袁磊躺上床，将她摟過來，低頭細細看她的臉。艾嘉轉了個身，離開他的懷抱，
“要哭就大聲哭。”袁磊從後面抱住她，大老爺們做事從來幹脆，見不得小丫頭這幅委屈模樣。
艾嘉半邊枕巾都濕了，不想說話，也不想讓他聽見。
袁磊把人抱起來，艾嘉那麽瘦他一擡就放到跟前，問她：“談談好麽？”
然後見艾嘉終于戳破了裹着她自己的那層膜，拳頭砸在他身上：“你為什麽要告訴我？為什麽會變成這樣？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跟你說過的！你為什麽要這樣對他！”
從此以後，他是不是再也不會在新年為她畫像，不會喊她艾小嘉，不會毫無保留毫無原則的陪她，她的身邊，不會再有一個叫浩浩的人。
袁磊輕輕揩掉艾嘉臉上的淚，語重心長：“我不告訴你這件事就不存在嗎？你是我的妻子，有人對我的妻子懷有不一樣的感情我作為丈夫提醒一句不對嗎？我不覺得我做錯了。”
“他不會的！”艾嘉哭着說，想起浩浩離開前，根本不敢看她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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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磊點點頭，看着掉眼淚的艾嘉，心裏有了點火氣：“是不會，所以我一直在讓他，你沒看出來嗎？艾嘉，有些話說出來很傷人，你想好了再說，我怎麽對他了？你還想要我怎麽樣？”
那小子自己惱羞成怒對他發火，他還是忍了，為什麽？就因為臭小子是他老婆的好朋友。
“……”艾嘉心裏很亂。
袁磊掀開被子站起來，兩手叉腰在房裏轉了兩圈，始終沒壓下去心頭的火：“你們之間的事情我本來不想管，可這都多少次了？要不要我數給你聽？我讓你知道這件事，只是想你心裏有個底，事情變成這樣你心裏不好受我理解，所以把責任都推到我頭上是不是能輕松一點？”
“行！”袁磊看着她，“那我也說幾句真心話，你上次離家出走我找你都快找瘋了你知道嗎？你覺得我一個人去你家跟你爸媽道歉的時候是什麽心情？我半夜開車去接你，我怕你一個人在外頭被欺負，可是我不得不回來，我有任務，我沒法拒絕。”
艾嘉不知道，原來袁磊那天晚上試圖去接她回家。
袁磊嘴裏一股苦味，心裏那個不爽，我老婆在我面前哭，真是想揍人。他本不想說，顯得特別小雞肚腸，可話說出來就收不住了。
***
“等我去找你的時候你卻跟他在一起，艾嘉，我們才是一家人，有什麽事我們家裏解決行嗎？能不折騰的全世界都知道嗎？你們倆沒什麽這我知道，要有什麽早有了，他沒那個膽，但我不希望一個外人整天對我指手畫腳！他憑什麽管我們家的事？就因為是你朋友嗎？管的太寬了點吧！”
“不是！”艾嘉搖頭，“我沒跟他說！他什麽都不知道！他是擔心我才去找我的！”
“我不管說沒說。”袁磊看着她，“你知道我半夜從你房間出來他站在外頭等我嗎？”
“什麽？”
“晚上吃飯他又等着跟我說教呢！”袁磊指了指自己，“艾嘉你告訴我，還有哪裏我做的不好？你自己告訴我，我不想聽別的人教訓！”
吵架就是這樣，不可能只說一件事，不開心的事情串在一起，吵着吵着就過火。袁磊心裏壓着東西，艾嘉同樣。
她抹了抹臉，跪在床上看着袁磊：“那我問你，袁磊你愛我嗎？像我這樣愛你一樣愛我嗎？”
“……”袁磊頓了頓。
艾嘉忽而笑了一下，眼淚啪嗒墜下來：“你們都一樣，你們什麽事都藏在心裏什麽都不說，最後慌亂害怕的總是我！你沒資格怪浩浩！我讨厭你們！你，袁磊我讨厭你！”
“艾嘉！”袁磊一把将人箍住。
艾嘉低聲在哭：“你根本不知道我現在有多難過多害怕，本來好好的，現在都亂了！”
袁磊緩緩将人松開，耳邊一直回放艾嘉剛才口不擇言的話語：“袁磊我讨厭你。”
他一直以為這個小丫頭，只看他只想他只喜歡他，沒想到也會為了別人，讨厭他。
所以為什麽要說愛呢？說來說去還不是這樣，随随便便就讨厭了。
難道真的是他逼走了李浩嗎？不，是那小子自己不敢面對選擇逃跑！
說句我曾經喜歡你能有多難堪？袁磊不懂。
這個問題珊珊也在問浩浩：“跑什麽跑？就說以前喜歡過她不就行了？你看我也是這麽過來的，還不是沒臉沒皮整天跟你混在一起。”
浩浩搖搖頭：“她跟我們不一樣。”
珊珊罵他：“你就這麽沒出息？非得艾嘉才行？”
浩浩淡淡笑着點了點頭。
***
“我們別吵了。”袁磊揉了揉額角，眉心緊緊蹙在一起，刀刻般的深痕。
他開始換衣服，期間艾嘉就立在床上，漸漸止了哭。
袁磊說：“我去單位，我們都冷靜一下。”
門極輕地阖上，袁磊走了，這個家就變得空蕩蕩，艾嘉倒在床上，捂着肚皮說話：“你爸爸就是這樣，這種時候怎麽可以走？他走了我怎麽辦？”
小小一顆豆苗還沒能聽懂媽媽的話，也沒能有回應，艾嘉語氣哽咽：“說一句愛我會死啊？他越不說我就越在意，寶寶你懂不懂？”
袁磊去的正是時候，吳迪家出了點事，他老婆洗澡的時候摔了一下，叫了救護車正往醫院送，這邊吳迪要值班，沒辦法過去。袁磊正好過來替他，讓他有情況随時聯系。
警察就是這樣，不管出了什麽事，崗位上沒人，說什麽都不能走。
吳迪千恩萬謝地走了，臨走時看着都快哭了，袁磊拍拍他：“男子漢丢不丢人！”
艾嘉整晚沒睡，第二天一早接到珊珊電話：“他要走了。”
“去哪裏？”
珊珊在哭，艾嘉回憶了一下，大學畢業後就沒見她哭過。
然後艾嘉知道了，浩浩決定跟綠學長一起出國，估計不會再回來。
艾嘉挂了電話去早市，菜市場的早晨是一天中最熱鬧的時候，她跟魚老板打招呼，人接家問她：“要魚嗎？今天的鲈魚很好。”
她搖搖頭。
走到熟食店，人家問她：“鴨翅要嗎？剛出鍋還是熱乎的。”
她搖搖頭。
再往前走是賣小青菜的阿婆，阿婆問她：“我自己種的呢，要不要？”
她還是搖頭。
逛了一圈後回家，在小區外頭買了一束花，家裏有長頸花瓶，花瓶裏添上水，把花枝修剪後放進去，在瓶口綁一圈絲帶，放在客廳桌子上，是最鮮活的點綴。
做完這些艾嘉撫了撫肚皮，說：“我得去看看他。”
最起碼道一聲珍重，她不能留在這裏，她會後悔一輩子。
年少的一切，是否會在很久之後變成黑白照片，只看見那時的笑，忘記彼此哭泣的樣子？
那應該會是最好的結果吧。
***
早晨阿毛來接班，袁磊伸了個懶腰從椅子上站起來，帶着隊裏兄弟們的關心去了趟醫院。他過去的時候吳迪已經不哭了，守在睡着的麗君身邊，被子薄，被圓圓肚皮撐起來一個大山包，吳迪就一直看着山包，時不時伸手摸一摸。
袁磊靠在門邊看了好久，然後出聲笑他：“傻不傻？”
吳迪回頭沖他笑，拉他去一個更神秘的地方。他指着窗戶那邊一屋子的奶娃娃，問他：“隊長你看，你快看！”
再過不久，他的孩子也會被放在這裏。
袁磊靜靜看着，有個小家夥忽然跟他對上眼了，本來在哭，哭着哭着開始吃手指頭，小腳丫翹到天上去。
袁磊笑了。
從醫院出來後本來應該回單位上班，袁磊拐了一道，先回家。
一開門就看見那瓶鮮花，家裏沒人，小丫頭估計散心去了。袁磊給她留了張字條：老婆，對不起，還有一件事你記住，我愛你。
字條插在花瓣上，她一回來就能看見。
艾嘉開車出門，因為身上現金不夠交過路費，在找附近的提款機，繞來繞去，總是避不開，還是把車停在了連茜上班的那個銀行門口。越不想碰見就越是會見面，連茜認得艾嘉的車，遠遠朝這邊走來。
艾嘉咬咬牙，想起最近袁磊手機上無數個陌生號碼。
連茜指了指副駕駛：“我能跟你說幾句嗎？”
當然行，就說說你為什麽給我老公打電話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