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陳氏已經在信中得知了來龍去脈,恨極了方澤與那個賤人,也疼極了唯一的女兒,因此她剛剛的火氣只是個引子,另有他用。此時女兒哭訴了委屈,陳氏立即将怒火轉向了蔣氏,“出事時你妹妹剛剛沒了孩子,沖動之下考慮不周還說得過去,你身為長嫂的怎麽不幫忙勸勸?是不是因為對我心懷不滿,看到妹妹出事便袖手旁觀幸災樂禍?”
謝定皺皺眉,垂着眼簾,沒有說話。
謝徽端坐在太師椅上,目光随着妻子的裙擺移動。
蔣氏離座,走到二老中間,平靜地道:“我從未對母親有過不滿,不知母親為何有這種誤會。妹妹出事時,瀾音她們姐倆勸了一次,我與我嫂子也趕過去勸她三思,妹妹聽不進勸,也不許我們去找孩子們姑父轉圜,此事劉嬷嬷可以替我作證。後來妹妹領着阿菱去了我兄長家,我兄長又親自過去說項,一家人都希望他們夫妻和睦,只是妹妹态度堅決,我們實在插不上手。”
“沒耽誤濟舟娶親吧?”謝定終于開了口。
蔣氏垂眸道:“沒,勞父親挂念了。”
謝定點點頭,低聲訓斥女兒:“你啊你,從小做事就欠考慮,便是鐵了心和離,也不急一時片刻,何苦沒養好身子就要離開?還跑去了親家,咱們家的臉都讓你丢到西安去了!”
謝瑤低着腦袋,一聲不吭,只抽搭着哭。
二夫人看着小姑子喪氣的樣,想到小姑子出嫁前沒少給她添堵,她心裏痛快,繞繞帕子,起身勸道:“父親,母親,妹妹在外面受了那麽大的委屈,已經夠可憐了,好不容易回了家,你們就別數落她了,還是先讓妹妹回去休息休息吧,養好身子要緊。”
小姑子是二老的掌心寶,她才不信他們是真的不喜謝瑤了。
“行了,都散了吧,老大媳婦也趕緊回去歇歇。”謝定聽女兒哭得腦仁疼,說完了自己先走了。
蔣氏朝婆母行個虛禮,與丈夫并肩離去。
“辛苦你了。”回大房那邊的路上,謝徽握住妻子的手,低聲道,眼裏隐含愧疚。
他見過妻子做姑娘時的逍遙快活,所以也知道妻子為他忍受了多少委屈。
蔣氏輕輕掙脫他的手,朝他笑了笑,“沒什麽苦的,出去一趟,瀾音瀾橋都懂事了許多。”不願丈夫因那些不值得挂心的瑣事自責,蔣氏笑着給他講孩子們在西安的表現,“瀾橋行事越發穩重,瀾音啊,這丫頭會騎馬了……”
端午佳節,錢塘江上賽龍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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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城每年端午都會舉辦龍舟賽事,熱鬧不下于上元花燈節,謝瀾音特別慶幸她們娘幾個回來的及時,昨晚早早歇下,一夜好眠後起來,神清氣爽。
換身男裝打扮好了,謝瀾音去正院給母親請安。
昨晚夫妻倆小別勝新婚,蔣氏也才起來不久,面色紅潤如新開的牡丹,眼角眉梢風流盡顯。謝徽去前院了,蔣氏心不在焉地聽管事媳婦回禀這段時日家中瑣事,腦海裏全是床帏中丈夫的百般柔情。
冷冰冰的人,吹了燈就徹底換了樣了。
“娘今天用了什麽胭脂啊,臉色真好看。”謝瀾音在門口站了一會兒了,見娘親對着茶水發呆,神情甜蜜溫柔,顯然沒有因為謝瑤的事受到影響,她也跟着高興,笑着走了過去。
蔣氏立即回神,沒有理會她的俏皮話,視線在女兒身上轉了一圈,先打發三個管事媳婦下去,才故意奇怪地問女兒:“你怎麽又這樣打扮了?不是說再也不出門玩了嗎?”
謝瀾音被賊人扛着的時候确實是那樣想的,但好了傷疤忘了疼,她最多不再去荒山野嶺,可沒打算一輩子都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乖乖女,此時母親笑話她,謝瀾音熟練地替自己找借口,“我只說不單獨跟三表哥出門了,可沒說永遠不出門,今日有爹爹大姐陪着我,我,我不信我還會不小心扭到腳。”
堂屋裏還有丫鬟,她及時改了口。
謝瀾亭正好走了進來,聞言皺皺眉,讓丫鬟們下去,她低聲問母親:“母親回來時,舅舅可有查到什麽線索?”昨天二妹跟她說了小妹的事。
蔣氏搖搖頭,敷衍了過去。
其實兄長有點懷疑是方澤做的鬼,因為西安城裏敢得罪蔣家的青幫真沒有幾個,除非買家比蔣家來頭更大。而那陣子蔣家只因為謝瑤觸了方澤的黴頭,方澤又曾經看女兒看呆過。
但兄長也只是猜測,即便确實是方澤做的,想要報複回去,也得從長計議,讓女兒們知道也沒有用,徒添煩惱罷了。
“好了,那個不用你們操心,今天出去時小心些,別掉到江裏去。”蔣氏迅速轉移話題,意味深長地看着小女兒道。
謝瀾音假裝沒聽到,扭頭與長姐說話。
一會兒謝瀾橋也到了,娘四個說了會兒閑話,一起去給陳氏請安。
三姐妹一溜的男裝,簡直跟三個兒子似的。
謝瑤昨日哭過一次,今日跟沒事人一樣,長嫂進門她動都沒動,照舊坐在陳氏旁邊,打量三個侄女一眼,好意勸蔣氏,“大嫂,瀾亭她們三個都不小了,你怎麽還如此縱容她們?看看這打扮,男不男女不女的,誰家夫人看了喜歡啊?”
蔣氏無奈地附和道:“可不是,只是她們個個都主意大,我想管也管不了,就随她們去吧。”說完笑着囑咐方菱,“阿菱千萬別跟表姐們學,姑娘家還是穿裙子好看。”
方菱不知該不該點頭,看向母親。
謝瑤碰了個軟釘子,順勢就道:“是啊,阿菱還是多跟你三表姐玩吧,三表姐溫婉大方,這才是咱們謝家姑娘該有的樣子。”
被誇了,謝瀾薇悄悄挺直了腰背,笑盈盈看着方菱。
方菱想到昨日三表姐送了她很多好東西,也笑了,沒再往大舅舅家的三個表姐那邊看。
謝瀾音并未留意那邊,只與自家姐妹說話,等謝定等人來了,一大家子一起用早飯。
謝定是武夫,不是特別看重規矩,對女兒孫女的教養更是不怎麽插手,都交給妻子兒媳婦們各自管,都是血緣至親,只要沒有犯大錯,教成什麽樣他都稀罕,因此見到三個侄女穿男裝也沒說什麽,飯後他領頭,帶着孩子們去江邊看龍舟賽。
謝家租了一條氣派的畫舫,與杭州知府柳家的船并排領先。
謝循妻子二夫人便是柳家的女兒,當初見謝循一表人才,看着也頗有些學問,便開開心心嫁了過來,結果謝家三個爺,老大功夫超群,現任杭州守備,将來應該能接替謝定的位置,老三去京城戶部當官,前途大好,只有謝循不頂用。二夫人心中不喜,一看到娘家人,就領着女兒謝瀾薇去那邊做客了。
兩個兒子她不敢領,怕惹公爹不喜。
二兒媳走了,謝定看看旁邊的二兒子,無聲嘆了口氣。兒子不争氣,确實委屈人家知府千金了。
“将軍,薛佥事求見。”謝定身邊的劉副将在下面揚聲通報道。
謝定笑了,看向長子謝徽,“他這會兒不該在龍舟上準備比賽嗎,怎麽跑這兒來了?”
薛九是謝徽營下的佥事,官居六品,也是謝徽最器重的心腹。
謝徽道不知,目光在長女身上掠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