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違誓留別信
見黃蓉一副傷心欲絕的模樣,封江月沉思片刻,含笑啓唇:“島主,江月有事請教。”
“什麽事?”黃藥師詢問。眼下衆人在場,她言語懇切,他雖知不是好事,但也不便拒絕。
主人都未反對,作為客人,歐陽鋒、洪七公自不能多言。
封江月淺笑吟吟:“島主原選有三題,剛卻言道由馮蘅夫人擇婿,以背書來定勝敗,那前兩場勝負不算麽?”
“自然算。”黃藥師答道。三道試題,是他親口所言,若是出爾反爾,豈不讓人笑掉大牙?
“前兩場中,郭公子勝一場半,歐陽公子勝半場。”封江月微笑道:“第三場背書若歐陽公子勝,那兩人即是平手。江月以為,應未雨綢缪,再增一題,決一勝負。”
衆人皆以為郭靖會敗,她這般說法,倒不至于令人生疑。
黃藥師沉吟不答。
倒是洪七公笑道:“這姑娘所言不錯,前兩場既算,那便應再增一題。”若有第四題,他那傻徒兒還有機會;若三場定勝負,黃老邪一偏心,他們必敗無疑。
黃藥師點頭應允,又向歐陽叔侄笑道:“鋒兄勿需擔憂,但教令侄有真才實學,何懼不勝?”他倒不大在意,再增一道試題又有何妨?不過是讓郭靖多敗一場。
歐陽鋒心中不悅,臉上卻不顯露半分,笑道:“藥兄,請出題罷。”郭靖還未背書,他卻讓黃藥師出第四題,顯是已定郭靖為敗。
洪七公喝了一口酒,也未曾反對。他深知郭靖資質,若論背書,那是萬萬及不上歐陽克,便不欲去丢醜。
黃藥師微微一笑:“前三場,兩位世侄持平,各勝一場半,就由第四題決一勝負。”
“諸位前輩稍等,江月還有話說。”封江月又道。她知曉結果,知郭靖第三場會勝,若經她插手,累得郭靖最終失敗,那可就不妙。
“你這姑娘,話可真多。”歐陽鋒頗為不悅,但因黃藥師之故,不好對她重責,只得不痛不癢地說一句。
“老毒物,你還不許人說?”洪七公樂呵呵,不禁朝封江月瞟去一眼,見她模樣精致、聰明伶俐,心中甚是喜歡,問道:“小姑娘,你叫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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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江月眼珠一轉,笑道:“七公,我姓封名江月。”她故意喊他為七公,無形中拉近關系。九指神丐洪七公,武功高深,人又灑脫俠義,能與之交好,她自然願意。
“你想說什麽?”黃藥師突然出口詢問。
“啊?”封江月眨眨眼,随即了然,淺笑道:“作為蓉兒的父親,島主出了兩道題;作為蓉兒的母親,夫人也出了一道題。但這終究是蓉兒的大事,江月以為,第四道題該由蓉兒出題。”
黃蓉出題,會讓郭靖輸嗎?答案顯而易見。洪七公當場笑道:“妙極,妙極!”
“爹爹,你讓蓉兒出第四道題,好不好嘛?”黃蓉哀求,扯着黃藥師的衣袖,眼眶中淚水未幹。
歐陽叔侄怎會同意?歐陽鋒蛇杖一橫,喝道:“婚姻之事,需由父母做主,小丫頭知道什麽?”
洪七公叱道:“藥兄都未多言,老毒物你啰嗦什麽?”
封江月微笑不語。她繞個大圈子,并非在無中生事。郭靖若是背出《九陰真經》,黃藥師怎會不生疑?經周伯通亂語胡鬧,他一怒之下趕郭靖出島,引發了後邊的事。
洪七公師徒流落荒島,備受磨難;黃藥師受騙,飽受喪女之痛。她阻止郭靖背書,避免他被趕出島,黃蓉就不必偷偷去尋,如此便沒了黃藥師的喪女之痛。
她自上桃花島以來,受黃蓉救命之恩,受黃藥師教導之恩。如果可以,她想免黃蓉颠沛之苦,免黃藥師喪女之痛,以此作為回報。
但事态發展,一半在她意料之中,一半在她意料之外。
郭靖最終贏得比試,但仍被趕出島,還是因《九陰真經》。周伯通胡鬧頑皮,亂七八糟說了一通,令黃藥師震怒,反悔不認郭靖為婿。
黃蓉惱怒傷心。因黃藥師阻攔,她臨別想與郭靖說些話,也是不得其便,一入屋,便關上房門,伏在床上放聲大哭,連晚飯也不曾吃。
“這事我勸不住,島主另請高明。”封江月早早溜進屋,緊閉房門。
繁星在天,花香沉沉。黃蓉走出房間,見封江月的屋中無燈火,舉袖抹了抹眼淚,徑直去了馮蘅墓地。
彼時,封江月在桃花林,正朝着海邊跑去。在島上呆了許久,她早已熟知路徑,便是在夜間,亦能輕易走出去。
她登船入海,命啞船夫揚帆啓程。夜空星閃閃,碧波浪重重。封江月立身在船尾,注視着桃花島,見它越來越小,心中一酸,差點落淚。
自那夜與黃蓉争執之後,她便有悔意,不該應允陪黃藥師一世,有意毀諾,但讓她下定決心的,卻是黃藥師那句“我并不厭你,留個人在身邊,也行”。
她想陪着黃藥師。但她的陪伴,對他而言可有可無,這一點,令她無法忍受。她有自己的驕傲,以及底線,僅此而已。
“但願別碰上歐陽鋒!”封江月祈禱。在求親時,她得罪了歐陽叔侄幾次,若是在海中碰上他們,哪還有好下場。
所幸,東海太大,她命啞仆繞道而行,從另一處登岸,倒也安然。
天色已亮,封江月立于岸邊,望向茫茫大海,駐足呆立,腦中劃過一幕幕場景,點點滴滴,無一忘卻。半晌後,她轉身離去,再也未回頭。
此時,桃花島上已亂。黃藥師出了墓道後,在林中使盡畢生武學,以發洩心中悲苦郁結。
緊接着,黃蓉出了墓道,臉色蒼白,眼中含淚,“靖哥哥死了,爹爹也被搶走了,我還留在桃花島幹什麽?不如随靖哥哥一同葬身大海!”
待紅日東升,黃藥師回居住地,先去了黃蓉那兒,見一室清冷,心知不對勁,便欲去尋封江月。
哪知,情況如一。封江月的屋內幹淨整潔,桌上擺着一封信。
“字禀黃島主:江月言而無信,實感歉疚。島主授業之恩,永不敢忘,原該終身相伴,怎奈事與願違,心中有屬,求而不得。蓉兒機敏伶俐,必能逢兇化吉,島主無須擔憂,切勿聽信讒言!”
心中有屬?黃藥師怔了半晌,許久才回過神,聲音中有一絲寒意:“歐陽克?”
須知,封江月重歸桃花島時,還未有意中人,僅一月便心中有屬。在這一月中,她并未見過幾人。
但不管如何,黃藥師心下決定,先将人抓回來再說。他心憂女兒,又要抓封江月,勢必要出島一趟。
“求而不得。”黃藥師輕語,撫過信上的四個字,又怔怔出了會神,始一聚攏心神,便覺先前猜測有誤。
歐陽克素來風流,封江月容貌出色,若心儀他,又怎會求而不得?但若不是歐陽克,便只剩下……
“郭靖!”黃藥師冷哼一聲。郭靖雖木讷呆蠢,但待黃蓉一片赤誠,對封江月而言,确是求而不得。他島上兩個姑娘,一個被騙走,一個被逼走,全拜郭靖所賜。
要說不怒,那必是虛;要說不妒,那必是假;要說不痛,那必是僞。
茫茫碧海,浪水滔滔。黃藥師低低一嘆,玉蕭就唇,幽幽簫音傳蕩在海面上,正是一曲《秋風詞》。
封江月取了小紅馬,決定先遠離岸邊,再作打算。當日,黃藥師趁夜離去,她牽了小紅馬與黑馬,一路奔去桃花島,為了便宜,就将二馬寄托在海邊船夫那兒。
她隐約記得,在射雕原著中,黃藥師再出場時,是在牛家村。她知道牛家村在臨安郊外、錢塘江旁,但不知其具體位置。
總而言之,她不能去臨安。
一晃八日過去。封江月剛入小鎮,便被人敲了一記悶棍,兩眼一黑仰天栽倒,迷糊中,似有人擡起她。
再度醒來,是在一間客店。封江月摸摸後腦勺,掃了眼屋中的三名白衣女子,戒備道:“你們是誰?為何打暈我?”
“姑娘,你叫什麽?”三名女子中,最小的約摸十五歲,本應青澀稚嫩,但眉眼間卻有一絲妩媚,笑道:“公子師父很快就來,你且等等。”
“公子師父?”封江月狐疑,沉思片刻,詢問:“歐陽克的姬妾?”射雕中就幾派人,而到處抓姑娘的,便唯有白駝山的少主。
居然掉入蛇窟!封江月臉色僵硬,正想尋機開溜時,房門被人打開。
數名白衣人魚貫而入,最前方那人正是歐陽鋒。歐陽克被擡進來,雙腿已廢,昔日的風流公子有了絲落寞,不複往日潇灑恣意。
“你怎在此?”歐陽鋒微有詫異。
“歐陽世伯好,這是個誤會。”封江月含笑行禮,眸光一轉,明知故問:“歐陽世兄怎麽了?”
歐陽鋒卻是不答,臉色有點古怪,又問:“你喚我‘世伯’?”
“有何不對?”封江月笑問,也不糾結于此,笑吟吟道:“我在等島主,卻無故被她們擄來。誤會既已消除,那我先行告退。”說罷,她便欲開溜。
“站住。”歐陽鋒開口。
封江月心中一驚,轉身面對他,微笑道:“不知世伯還有何事?”她定了定心,又道:“島主不知何時會來,我須得去等他。”
“你這姑娘謊話連篇。”歐陽鋒淡淡一笑:“你私逃出島,藥兄正要抓你。我既尋到了你,便要交還于藥兄。克兒,這姑娘交給你,莫讓她逃了。”
他原不知封江月為何私自離島,但聽她喚他‘世伯’,便有了個猜測:黃藥師心中有意,但封江月卻視其為長輩,故而才逃離桃花島。
他侄兒儀表堂堂,又久經風月,哄騙個姑娘倒不難。
私下時,歐陽鋒低語:“克兒,令她情根深種,但你要能全身而退,讓黃老邪啞口無言。”
黃蓉害他侄兒雙腿殘廢,他豈會甘心?不如搶了黃藥師的心上人,扳回一局。
作者有話要說: 發現有小夥伴抱怨,文文太素了麽?不能怪我啊,島主不好嫖啊,總不能讓江月去非禮他吧?雖然島主不會反抗她的非禮,但江月不知道這事啊,怎敢冒着生命危險去非禮他呢?
《秋風詞》是李白滴——秋風清,秋月明,落葉聚還散,寒鴉栖複驚。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為情!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如當初莫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