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妖獸老野
“這件事是我的錯,可我不是托你給陌夕帝姬帶了封信麽?你辦事一向穩妥,我是放心的啊。”我不可置信看着錦裂。
“對不住,我沒将那封信送去。”錦裂不敢看我的眼睛。
“為什麽?”我聲音顫抖。
“我剛剛繼任帝君不久,神仙二界百廢待興,不像魔界已是兵強馬壯。若将此事完滿說明,魔尊定是會興兵征讨而來的。我神界無半點招架之力。”錦裂聲音低沉,而輕:“我只能暫且拖延時間,讓陌夕受了些委屈。”
我冷哼一聲,大聲道:“你怎會做如此忘恩負義之事?”
錦裂聞此俊眉緊皺,擡頭道:“我還能怎樣?等他來要人?等妖魔二界合縱連橫來對付我?”
“所以說,是怪我麽?”我苦笑,眼中模糊一片:“怪我不該出其不意地說要嫁給你,要随你來神界,放下魔界尊位,放下親人朋友?怪我身份尴尬,讓你進退兩難?你大可告訴我啊,我走就是了。”
“染,我不是這個意思。”錦裂飛身落在我身前,锢住我的雙臂:“若我趨利避害,便不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剛才烏梓所說,我還未答應。若你真的回了魔界,過了忘川,便再也回不來了你知道不知道?”
“我知道,可你還有別的辦法?”我擡頭質問,淚水順着眼角流到脖頸之上,流進衣服裏面,流到了心上:“烏梓一回,魔尊必當興兵而來,你确定現下神界受得住?還有,你若是不放手,那妖界也會與你勢同水火,兩方夾擊,你受得住?就算是受得住,可我留在這,還有什麽希望?我是魔族,這萬千神仙能叫我嫁給你?”
錦裂明知再無路可走,可仍舊盼望着絕處逢生,撞一撞南牆。
“裂,咱們倆,這條路,一直都是死的。”我掙紮着想讓他放開雙手。
他絲毫不松,更加用力捏住我,道:“可以的,我聽師父說過,可以用一副神骨再塑出一個神的!我一直在問大司命這樣的法門,他也在幫我找,說不定就會找到了呢。”
“別妄想了。”我苦笑着搖頭:“神族羽化青煙,哪還有留存的神骨?就算有,再塑一個我,卻也不是原來的我。我這副皮毛骨肉,,是父母唯一留給我的東西,就算是為了你,我也是不願舍棄的。”
錦裂聞此,眼中的堅壁破碎開來,他手松了松,我掙了出來。
“裂,放手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或許緣數輪轉,你我還有再見之日。”我伸手環住他的腰,将額頭抵在他的肩側,将淚水擦在他的肩上。
他攬住我,将我緊緊扣在懷中,力道之大,快讓我喘不過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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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的他伸手捂住了我的耳朵,緊緊捂住。我只感到他在抖,抖得細微而急促。
許久之後,他猛地松開手,轉身背對着我,脊背僵直。
“你走吧。”
我逃也似的離開,扯了一片雲便疾馳而去。
摸着肩上濡濕一片,我終于哭出聲來。
錦裂,謝謝你,在這段年少的□□裏,與我付出了相等的愛。
不知所蹤繞了許多圈,淚水不停。眼看夕陽西下,我知道再怎麽難過都沒有用處,便回了家。在門口踟蹰許久,還是進了門,院中空無一人,我直向廳中走去。
還未等到門口,便聽到“呼嚕呼嚕”的異響,聲音頗為熟悉,我趕忙加緊腳步,到了門口,入目的是這樣的場景。
桃葉在張羅着布菜,竹枝一臉迷茫舉着筷子不知道從何處下筷,繼而擡頭盯着面前的那只野豬看去。
那野豬通身棕黑,長滿了堅硬的鬣鬃,學着人的樣子将屁股坐在凳上,蹄子并不閑着,紮起桌上的土豆啃了起來,熟練靈活。咀嚼着,長吻翻動,獠牙猙獰,發出“呼嚕哈哧”的聲音。
我心中一暖,大聲呼喝:“老野!來了就吃吃吃!”
老野聞聲,小半個土豆被我吓的抖落在地,轉頭過來,那被肉擠成一道縫的一雙眼眨眨,含含糊糊大吼道:“小黃,你果真在這裏!”
它急忙跑了過來,用鼻子拱着我的腿,我蹲下身子,伸手抱住了它的頭,它哼唧着道:“吓死我了……哼……我以為你……”
我聽着它結結巴巴的聲音,剛止住的淚水又淌了起來,手上卻死死勒住它的脖子。
“咳咳……小黃……我……喘不過……”老野哼哼道。
我立刻松了勁,嘴上卻說道:“不是告訴過你了,不要叫我小黃……”
老野忙從我的懷中掙出來,喘着粗氣說道:“小黃,我知道你是個重情義的人,可這次……你就太對不住……哼妖界的陌夕帝姬和烏梓小王了。”
“我知道,”我點點頭:“我明日即刻啓程回去解釋。”
“那……那就好,哼。”老野點了點頭。
“什麽,您要回去?”桃葉聽着連忙問道。
“嗯,将那邊我惹出的亂攤子收拾幹淨。”我向他們姐弟說着。
“那您……還會回來嗎?”竹枝放了筷子,站起身來問道。
我搖搖頭,又向他們一笑:“或許會吧。”
桃葉手中的碗筷跌落在地,清脆卻刺耳。
“帝君與您,不是都談婚論嫁了麽?他對您不是很好麽?你們二人不是兩情相悅嗎?”竹枝不可置信,大聲問道。
“可是有情人未必成眷屬啊。”我笑笑,眼睛一眯,竟擠出幾滴淚來:“好了,先不說了,我與老野出去一趟,多謝你們的招待。”
說罷我扯着老野的獠牙連忙出門去。
老野疼的龇牙咧嘴,我出了門連忙放開了它,它斷斷續續問着:“這是要去哪兒啊?”
“此番你是與烏梓一同來的?”我問道。
“哼……是,”老野點頭:“我本來在你走之後都……都回黑風山了,可前幾日烏梓小王……哼找了來,說你……下落不明,要我同他一起哼,來神界尋你。我很是擔心,就……就來了。”
烏梓機靈得緊,沒把握将我勸回去,這才帶了老野來,一為勸說,二為要挾。我問道:“他現下住在哪?”
“他……離,離得不遠吧,就在……那面的一座浮島上。”老野那鼻子拱了拱,示意方向,我想了想,便明白那是哪裏了。
也是玉清境內,不過并非這裏,而是另一處延伸出去的懸島上。我連忙舉步行去,老野也跟着我,四蹄蹬地,氣喘籲籲。
我從小可算是被老野養大的,自打記事起,我便跟着它一同生活。它帶我漫山遍野地跑,為我找吃的,教我說人話,雖說它還是豬語說的比較好。也是它在慌不擇路時撞倒了那棵晏陀樹,才發現了錦裂。當時錦裂已不再是一具靈胎,有了嬰孩的模樣,我們便将他帶回,一同生活。老野于我是最最親昵的家人,也是陪伴我最為長久的人。錦裂離開不久,我被魔尊帶到極夜,連帶着老野在那裏建了一個新家。
我公務愈加繁忙,它與我之間的對話也日漸寥寥。我知道它言辭之間最想去的地方,還是它的故鄉,妖界的黑風山。它幼時遭逢神魔大戰,舉家遷徙卻父母雙亡,最後流落異鄉到了忘川之畔的匿林。之後我受傷,聽聞要去妖界調養,便帶上了老野,讓它回到故鄉去,去和它的血親們生活在一處。本未想過還能再見,卻在此重逢,心中喜悅并非一星半點。不過我二人從來便是如此,藏于心而不表于行,所以一路上閑聊幾句,倒未有尴尬,也不多驚喜。
“你……知道你的身世了哼?”老野問道。
“算是吧……”我頓了頓:“你是何時知道的?”
“從……某一天,我看,看到別人身上的魔印之後,哼……想起了你,我便,便覺得你的身份并不一般。可全部知道,還,還是烏梓小王,找到我哼,之後。”老野結結巴巴,總歸是說明白了。它怕是久未說人話,不太習慣。
“自己的身世,竟是最後一個知道的。”我嘆了嘆氣:“你在黑風山如何?你的堂表兄弟姐妹都還好?”
“好,好啊!”老野說道這興致勃勃:“它們都,都很好,與我長相一樣,吃,吃的東西也一樣,就連……哼,就連說話的口音都一樣!”
“那可不是,你們可都是野豬妖啊。”我低聲道。
“小黃,到了。”老野向左拱了拱鼻子,我看過去,正是一座宮殿。
我走了過去,于門外侍者寒暄幾句,表明來意,他便進門通報去了。不久,那侍者請我進去。
進了門,烏梓正坐在桌前,擦着他左腕上的□□。他擦得專心致志,似乎未聽見我進來。我在旁等了一會,見他仍舊沒有看我的意思,便低咳了兩聲,他方才緩緩轉過頭來,擠出一句:“才等這一會便不耐了,我長姐等了你半年,真是好脾氣。”
我羞愧難當,連忙說着:“我和你回去,明日就走。”
“喲,不請我喝喜酒了?”烏梓挑眉嘲笑着。
我心中憋悶,卻不好發作,長舒了口氣:“我與他說清了,從此不再有瓜葛。”
“是看做魔族的帝姬比做神君的相好好處多吧?”烏梓又低頭去擦着□□,不看我。
我咬緊牙關,道:“總歸是我對不住你們在先,你說什麽我聽着就是了,不過我也勸你別太過,日後我回了魔界,便是唯一的帝姬,你們妖界若是想仰仗魔族,怎的現在也當為我留一份薄面。逼急了我,大不了魚死網破。不然你們彈丸之地,四下無依,當如何是好?為禍人間嗎?”
烏梓猛地站起身來,将布巾甩在桌上,冷眸刮過來,直直看着我。我也不甘示弱,回視回去,他終究是有所顧忌,緩了神色,幽幽道:“你當我妖界當真只有這一條出路不可?實話說了,若是你此番不回,本王便打算與神族繼往日舊好,就算魔尊興師問罪,我妖族也是不怕的。”
我愣了愣,繼而冷笑一聲:“神族現下不過是金玉其外,論兵馬之力,哪裏敵得過魔族?就算你們傍上了神界,恐怕鹿死誰手,還未可知。我只知魔族過不了忘川,興師神族必經妖境,到時無論戰況如何,你們妖界損傷,定是最大的。”
烏梓捏緊拳頭,不再說話。
我繼續開口道:“你這半年,終是學會大局為重了。陌夕應放心,這妖界在你手中,不會糟蹋了。”
烏梓別過頭去,不再看我,可細觀他拳頭還是松了一些。
我輕聲問道:“明日何時?是我來找你還是……”
“明日錦裂要與我商量一些事,待事情商量完,我去尋你。”烏梓道。
“好,我等你。”我點了點頭,轉身離開。
“等等。”烏梓忽的叫住我,我回過頭。
“錦裂還不知你已知曉自己身世?”烏梓問道。
“是,還未來得及說。”我心中黯然,點了點頭。
“你小心那個什麽太微天尊。”烏梓丢下了這樣一句話,便出了廳,與我擦肩時,肩膀相撞,撞得我一個趔趄。
我細細想了一下,啞然失笑。這烏梓明明想提醒我,卻還是擺出這樣冷冰的樣子,真是個孩子。
我搖搖頭,拉着老野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