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蝦仁豬心
荔枝本意是想要和晴雯開個玩笑,誰知道玩笑沒有開成, 偏偏還被晴雯精準地攻擊到了小腿。荔枝倒抽一口冷氣, 差點沒把手裏頭的食盒給丢了。
這還不是最慘的, 更慘的是荔枝剛剛撤回手彎下腰,晴雯就和個兔子一樣竄進了屋子裏頭, 荔枝眼睜睜地看着那扇門在她眼前“啪”地合上了,門扇差點沒有砸到她的鼻子。
荔枝:……
這麽多年不見,晴雯姐姐好像生動了很多啊。
荔枝實在是無奈, 只能夠跛着腳一瘸一拐地走到了門前, 擡手開始拍門:“晴雯姐, 是我啊,快開門快開門。是我回來了。”
然而不管她怎麽敲門, 裏頭就是沒有人回應。荔枝又嘗試着敲了一會兒, 這回倒是有人回應了, 只聽屋子裏頭傳來了一個顫顫巍巍的聲音:“冤有頭債有主, 你……你來找我做什麽?我從來沒有害過人。”
荔枝:???
荔枝哭笑不得,又拍了幾下門:“晴雯姐姐你在想什麽, 我是荔枝啊。”
屋子裏頭沒有動靜了, 過了一會兒, 門吱呀一聲,突然又打開了。只是這回開門的卻是襲人。
襲人看着眼前這個拎着食盒的姑娘,只見她梳了一個發髻, 鬓發間插着一根碧玉簪,一張俏臉欲語先含笑, 身段窈窕,漂亮纖細,眉眼間依稀有着過去那個小姑娘的模樣,特別是嘴邊的那一顆痣,叫襲人一眼就确定了,這确實是荔枝。
襲人頓時就笑了起來:“我道是誰呢,原來真的是你。”
說着,襲人把荔枝往屋子裏頭讓。荔枝走了進去,将食盒放在了桌子上。左右環顧了一圈,卻沒有能夠見到晴雯。她不禁有些納悶:“晴雯姐姐呢?”
“她被你吓到了,”襲人憋笑道,“如今正在裏屋呢,你等着,我去把她拉出來。”
襲人給荔枝沏了杯茶,便進到屋子裏頭去拉晴雯了。荔枝坐在外面,一邊喝茶一邊聽着裏屋不時地傳來動靜,諸如“我不出去!”“你拉我出去我就死給你看!”“肯定是鬼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此類。
荔枝垂着眼簾看着茶碗——這茶不錯,看來襲人和晴雯的日子過的還是可以的。
沒過一會兒,襲人拉着一個鬓發略有些散亂的晴雯出來了,晴雯看到坐在燈下喝茶的荔枝,忍不住愣了一下。
旋即她便反應了過來,三步并作兩步走到了荔枝的面前。荔枝滿臉感動,沖着晴雯張開了雙手:“晴雯姐姐,你是不是很想我……”
她沒能把話說完。
因為晴雯跑到她面前之後,二話不說一把揪住了她的面頰。
晴雯一邊揪着荔枝的面頰,一邊惡狠狠地笑道:“好啊,你這個日子過得挺開心的?都有心思來消遣我了?”
荔枝睜大着眼睛,努力嘗試着說人話:“木有!木有木有!”
晴雯并不放過她,将荔枝的面頰好一頓揉搓之後,晴雯才意猶未盡地松開了手:“我早早地就聽說林姑娘回來了,也猜到你應該跟在林姑娘的身邊,只是沒想到你居然這麽快就來了。”
荔枝得了自由,趕緊将放在桌子上的食盒打開,一邊将裏頭的盤子端出來一邊說:“我實在是對晴雯姐姐想念的緊,這剛剛收拾好,趕緊便過來了。還給姐姐們準備了吃食呢。”
晴雯本來還是有一點生氣的,結果看到荔枝帶來的點心,心裏頭的那點憤怒一下子就不翼而飛了。她對荔枝的手藝本來就喜愛的很,隔了許久之後重逢,荔枝還帶了自己親手做的點心,晴雯哪兒還能抵抗得住?
看着晴雯和荔枝其樂融融的模樣,襲人抿着嘴輕輕笑了笑,便打算避出去。結果荔枝卻叫住了她:“襲人姐姐,莫要見外了,過來一起坐吧。”
襲人猝不及防被荔枝招呼到了,先是愣了一下——她當然還記得當初和荔枝之間的那些不愉快,原本想着荔枝也會記着,只是看樣子,這丫頭反倒比她要豁達的多。
襲人的心裏頭不禁愧疚了起來,面對着晴雯和荔枝的好意,襲人沒有再三推脫,只是點了點頭,也跟着坐了下來。只是她也不怎麽說話,全是聽晴雯和荔枝在說。
——
夜晚的皇宮總是要比別的地方涼一些,地方空曠,人卻不多,每每到了晚上,在那四四方方的地方看着天空,便叫人覺得心裏頭泛起一陣陣的冷意。
那是一種從四肢百骸流出來的冷,一直倒灌到心裏頭,怎麽都無法排解。
年輕的帝王正看着天空,他穿着皇帝常服,微微仰着頭,因為黑夜的原因,臉上的神情叫人看不太清楚。
看了許久,皇帝聽到身邊有一陣輕微的響動聲。他沒有扭頭,只是繼續眺望着星空:“今兒這天氣不錯,天上星星甚多,想來明兒又是個好天氣。”
“你還有心關心這些?”旁邊的人冷笑了一聲,“我以為你現在最該關心的,應該是自己的身體。”
皇帝笑了笑,擡起手撐着下巴:“不要這麽說,朕可是有天底下所有的名醫,生病又如何,治好了便行了。”
“對,治好了是行,若是治不好呢?”那人說的話一句比一句紮心,“你以為你是什麽大力金剛轉世?身體好到可以上這屋頂來吹風?”
皇帝終于沒有辦法裝惬意了,他扭過臉來,看着旁邊的男人,正色道:“你知不知道,你剛剛說的那些話,足夠讓朕治你一個大不敬之罪。”
回答他的是男人的一個幹脆利落的白眼。
皇帝撇了撇嘴,忍不住抱怨了起來:“朕這個皇帝當得着實無趣,沒有個人将朕放在眼裏的。柳湘蓮,朕可還記得,你第一次見到朕的時候的那副模樣呢。”
充滿了不耐煩和憤怒,不想聽話卻又不得不聽話,這就是當初柳湘蓮剛剛見到皇帝的時候,所表現出來的模樣。
而此時的柳湘蓮則十分平靜地看着自己身邊的皇帝,開口說道:“哦。”
皇帝:……
“快點下去吧,”柳湘蓮十分不耐煩地拉過了皇帝的袖袍,“再吹下去就真的要感染風寒了,到時候你倒下了,亂七八糟的事情又是一大堆。”
說着,柳湘蓮便拽着皇帝跳下了屋頂,皇帝眼前一花,便已經重新腳踏實地了。
他有些遺憾地跺了跺腳:“……朕本來還想多呆一會兒。”
柳湘蓮毫不客氣:“你還是想想今天晚上翻哪個牌子吧,你再不在後宮出現一下,你的那些妃嫔們怕是要一個個活生生地把我給撕了。”
皇帝聽了這話,不僅沒有動怒,反而哈哈樂:“這又怎麽了,你現在是朕的禦前帶刀侍衛,這都是你分內的活兒,再說了,後宮不得幹政,你怕什麽?”
柳湘蓮看了看眼前的皇帝,不知道他是真傻還是在裝傻——八成是在裝傻。
“嗯,不過近日裏也确實沒有什麽要事,”皇帝看看柳湘蓮,突然說道,“不如,朕與你放個假?”
柳湘蓮渾身的汗毛一下子就豎起來了:“你想要做什麽?”
“不是朕想要做什麽。”皇帝幽幽地說道,“朕只是想出去玩玩。”
柳湘蓮:……
看着柳湘蓮面露菜色,皇帝總算是出了一口心中惡氣,得意地笑了起來。他揮了揮手說道:“罷了罷了,朕又不是那等子閑來無事之人,逗你而已,莫要當真啊,柳侍衛。”
柳湘蓮皺着眉頭,還是不肯放松警惕:“你怎麽想起來要放我假?”
皇帝面色奇異地看看他,思忖了片刻之後,慢吞吞地說道:“朕聽下面的人說了,林如海先前不是妻子過世了麽?為了教養孩子,這幾日,林如海讓他的一雙兒女帶了不少人,全都上京城來了。”
柳湘蓮不是傻子,聽了這話,腦內電光火石之間便明白了什麽,他愣了一會兒之後,旋即雙目便迸發出了強烈的光亮來:“……真的嗎?”
這下輪到皇帝翻白眼了:“自然是真的,朕可是金口玉言。”
柳湘蓮只覺得胸膛裏的一顆心跳得飛快,自從從揚州城奔回到京城之後,柳湘蓮就再也沒有同荔枝聯系過了。不是不想,而是不敢。畢竟他現在為皇帝做的都是些隐私的事情,其中危險不足旁人道,若是因為他而給荔枝帶來了什麽危險的話,柳湘蓮是決計不會原諒自己的。
只是這麽多年過去了,柳湘蓮卻并沒有忘記年少的時候,曾經和他飛鳥穿書的那個小丫鬟。
如今乍一聽林府的人來了京城,眼前的皇帝又要放他的假,這……
答案簡直呼之欲出。
柳湘蓮咽了口唾沫,恭敬地對着皇帝行了禮:“那屬下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說完,柳湘蓮便飛快地消失在了殿門外,徒留皇帝一個人站在禦書房裏,看着空蕩蕩的門口發呆。
……他是說放假,但是沒說從今天就開始啊!
——
榮國府中,荔枝正在給自己鋪着被褥。榮國府雖說這兩年顯得較為收斂,但出手還是十分大方的,好比這屋子,荔枝便能夠自己獨占一間。
生活條件這麽優渥,怪不得榮國府的下人們都不願意出府呢。
荔枝鋪好了床鋪,又坐到了鏡子前。她摘下了頭上的簪環,放下了那滿頭的長發,抓起了旁邊的梳子,開始有一下沒一下地給自己梳頭發。
回到了榮國府,總給荔枝一種兜兜轉轉還是逃不過命運的感覺,只是看着那些同樣的人做着不同樣的事情,荔枝卻又高興了。
想來命運還是可以改變的吧?
就在荔枝沉思的時候,窗戶的棱格處突然微微響動了一下。荔枝向來警醒,她下意識地回頭,向窗口看去。
窗口什麽都沒有,依舊嚴絲合縫關的好好的。
荔枝蹙着眉頭,重新掉轉過頭來,繼續給自己梳頭發。
等她收拾完畢,夜已經深了,今兒不用荔枝當值,一路奔波之後她也是困頓無比,便趕緊鑽進了被褥裏,不一會兒便進入了夢鄉。
睡夢當中,荔枝總覺得自己的鼻尖似乎有什麽東西拂過,癢得很,卻又躲不掉。
真讨厭。